顧遙在一個角落里找到了和攤販討價還價的傅閣老，他老人家渾身灰撲撲的，抓著一本廁籌似的書本不撒手，一面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爭取少付一點。

    “這個書……相傳真本在先帝手里。”顧遙只看了一眼那本書，便直接道。

    傅閣老猛地聽到這么一句話，一把抓住顧遙的袖子，“真的？”

    顧遙被嚇得下意思往后一退，她是真的嫌棄傅閣老手里的冊子，說不定真的就為了造假丟進了茅廁呢。畢竟那些前朝竹簡什么的，大多都是茅廁里撈出來的。

    所以您老人家可得有點自覺呀！

    顧遙搖搖頭，“我哪里知道真假，先前讀書的時候聽見夫子提了一句，也不過是夫子不知從哪里聽來的一句或許罷了。”

    雖然她是真的就在父皇跟前見到了這本書，但是也不能告訴您老人家呀。

    畢竟要是說，你面前的就是死了好多年的祁陽長公主，豈不是要嚇得抱頭鼠竄。那畫面其實不大好看，所以還是算了吧。

    “那興許我手里的這本就是呢。”說完還十分的陶醉，“連先帝都沒拿到的東西，今兒個倒是被我找到了。”

    顧遙面無表情，她親眼看見這冊子被放進先帝的陪葬物品里，老師你就飄吧。

    是以傅閣老聽完顧遙的話，便繼續開心地與小販討價還價起來了，最后還多花了幾個子買下了冊子。

    將廁籌一般的冊子擱在手里，滿臉陶醉。

    由于這個畫面十分之辣眼睛，顧遙選擇移開目光，懶得去看傅閣老了。

    上蔡真是空前的繁盛，雖然這幾年江河日下，可是曾經的輝煌還有一個十分浩大的架子在，便是瞧著都叫人咂舌。

    她走了幾步，便看到一家香料鋪子，鋪面不大，里面的裝修亦是尋常。

    吸引顧遙的，卻不是那鋪面，而是站在柜子跟前的人。

    徐魯，香料鋪子的老板，今日抓住李謙的人。

    她的目光投進去，將四處的香料牌子過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到徐魯的臉上。徐魯竟然有所察覺，遠遠地對著顧遙一笑。

    他站在陰影里，這樣一笑，果然十分詭異。

    顧遙便收回目光，裝作無事，跟著傅閣老快步走出了東市。

    其實晚上是不會買古董，燈下總歸會使人產生幻覺，或是漏掉什么。總歸，和白日里不一樣。傅閣老這樣愛書法的人，做什么要在傍晚時來買書法帖子呢？

    但是她沒有說話，跟著傅閣老一路走出去，然后再各自回了自己的坊間，回到家里。

    顧遙的新屋子其實怪不錯的，是在靠近皇城的靜康坊，里面勛貴和書香世家都有，和他一樣的寒門士子也有，總歸算是最合適的地方了。

    但是她竟然也在一天之間，就找到了。

    暗中一定有兩股勢力，一股幫她，一股害她。

    顧遙想到這里，已經走到自家的大門前了，她敲了三下，便有人來開門。

    她走進正屋，春生在燈下看書，聽到動靜便抬了頭，“阿姊。”

    兩人雖然作息不一樣，還是會一起吃飯。

    總比孤零零一個人要好。

    其實她最耐得住寂寞，也最害怕寂寞。

    顧遙一面吃飯，一面思索怎么置辦產業。若是賣胭脂，首先就是要曉得怎樣的制胭脂手法最好。

    其次就是置辦工具了，好的胭脂也要好的工序才能做出來。

    還是先要將置辦什么，需要那些人，什么要的鋪面，怎么宣傳都設計好，在本子上寫出來再實踐，顧遙琢磨著。

    “阿姊今日有什么憂心的。”興許是生活在一起，春生如今的說話方式，語氣調子，小動作甚至是神態氣度，都十分與她相似。

    但是顧遙并不厭惡這樣，因為春生是她的弟弟，他能離當初的自己越來越遠，其實是件十分好的事情。

    越活越好，確實是件好事。

    “我打算開一間鋪子，然后便有錢傍手了。”顧遙沒打算說得多么有野心，有些東西只能自己知道。

    “阿姊打算做到什么地步？”春生卻已經十分了解顧遙了，她性子淡淡，但其實做事情十分有目的性。若是按著俸祿，其實已經綽綽有余了。

    何況，官員開鋪子，不能單單看作是掙錢，因為官場上牽涉的東西太多了。

    這孩子腦瓜子真靈活，顧遙想著，一面道：“若是可以，便是大齊首富也可以。只是首富還是罷了吧，錢多了拱手讓人可不好。”

    “所以阿姊的意思是，要掙與自己權勢相宜的銀子。”春生淡淡道，抬眼看顧遙，神情十分從容。

    顧遙笑了笑，“對呀。”

    春生走過去將窗戶和門都關上，然后走回來，“我幫阿姊做生意吧。”

    顧遙驚訝了一瞬，然后便明白了，其實她手里并沒有可靠的人可以用。唯一可以用的，只有春生了。

    但是她還是搖搖頭，“你有經天緯地之才，還是讀書適合你，做這些實在是浪費了。”

    其實她初步已經想好了，自己此時尚且在翰林院，最是清閑不過，初期的胭脂鋪子她費些心就是了。

    期間培養可以幫忙的人，真到她升到實職了，便可以把產業交給這些人。

    自然，這些人哪有春生的能力。并且，春生更加叫她信得過。

    “馬上你就要去參加院考了，你還是好好讀書罷，別想這些。”她沒有道理要春生來幫她，他該過自己合適喜歡的生活。

    “這么多人都對阿姊虎視眈眈，一無財二無權，又怎么與這些人對抗呢？”春生語調平靜，像是說再普通的話不過。

    顧遙手里的筷子緊了些，終于不再說話。她到底是個女子，性格總少了了鋒芒，做事沉穩卻不再適合如今緊迫的局勢了。

    “阿姊，你如我一般大的時候，可以設局從懸崖跳下假死換身份，在一片荒林里走出去。”春生垂著眼睫，頓了頓，“我如今和你一般大，許多事情，也能幫你了。”

    她忽地一陣恍惚，像是從來沒察覺到時光已經過去了。

    春生竟然也長大了。

    其實若是旁人家的小娘子，或是已經嫁人了，或是已經有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