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心有愧疚，面前的姑娘卻抿唇一笑，和暖似春風。

    “上去坐坐吧?！闭{子扯得有點長，仍舊是當初一把好嗓子。

    慕稚娘走在前頭，隨意和顧遙搭話：“若是奴家沒打聽錯，郎君是今年春參加會試？”

    她特意打聽她，顧遙不可見地皺皺眉，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是呀，過幾日便要下場了?！鳖欉b走進慕稚娘的房間，見里面陳設得十分不錯，便知道她如今處境確實是不錯的。

    只是身處風塵，便是面上瞧著不錯，底下也是心酸的緊的吧。

    她把椅子一拉，眉眼笑出一對細鉤兒來，“郎君坐會子吧?！?/br>
    顧遙依言坐下，舉目便看到墻上裱著一副字，那字跡顧遙覺得十分眼熟，她不由凝神細看。

    待看清了這字的來歷，不由心下一駭。

    這是她重生之后，在林府那陣子做的“仿品”。

    一個普通歌妓，收藏誰的字不好，偏偏收藏祁陽長公主的字。她也是女子，自然隱約可以猜到慕稚娘的心思，這怕是根本就曉得這字是她顧遙所寫的，特意拿來收藏的。

    既然慕稚娘都能知道這是她仿造出來的，那旁人……

    顧遙背后生冷，雖然旁人不能僅憑字跡就證明，她就是祁陽長公主杜杳，可若是再有心些，其實也說不定就挖出來了。

    想到此處，顧遙還是打算仔細些，千萬不能讓人試探出來，自己便是死而復生的杜杳。

    那邊的慕稚娘已經從門外進來，手里托著一只雪白的碟子，里面一溜兒地盛著長長細細的什么，瞧著十分的精致。

    “這是奴親手包的筆粽，給郎君討個好彩頭?！彼龑⒌臃旁谧郎?，抿唇一笑，“筆粽必中，郎君必然要必中的。”

    確然，，那粽子包的筆直細長，十分難得。

    身后便走進來一群侍女，依次再布上其余小菜。

    見顧遙有些沉默，慕稚娘心知是自己唐突，無緣無故地把人拉過來，而且人家與自己又不熟，心里也有些苦澀地道：“郎君若是已經吃過了，便帶回去罷，這也是我一絲心意。”

    她不過是個歌妓啊，做什么這樣將他擄過來，慕稚娘忽地覺得自己做得過分。

    確實，顧遙不僅吃過了，還吃得十分地撐。

    一桌子的豬蹄，并不是吃著玩玩就能解決的。

    “方才吃了一桌子的豬蹄，也說是好彩頭，可好彩頭確實是裝滿了的，這些我帶回去吃吧?！闭f完，也忍不住稱贊一句：“稚娘子好手藝。”

    比如她自己，就絕對沒有這樣的好手藝。

    此時外面的天確實就要全黑了，顧遙越發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就算不顧及自己的名聲，最緊要的是身邊跟這個半大孩子，夜里的青樓實在不能叫個孩子留著。

    其實慕稚娘和她見面不多，可這個姑娘種種變化，都在她眼中，顧遙不免帶幾分惻隱之心。

    于是她道：“若是往后顧某能在朝野中有一方位置，稚娘子也無處落腳，便來找我吧?！鳖欉b也有些忐忑，畢竟自己前途未卜，隨后又笑道：“可不是叫你來做我的小妾，”隨即正色，“我會想法子替你贖身，盡量給你找個可以安身之所。”

    慕稚娘一咬唇，微微低了頭，心中既是酸澀又是欣喜“奴是身似浮萍之人，多謝郎君今日這句話?！逼鋵嵥椭^，顧遙也看得見她眼底明晃晃的淚。

    顧遙越發正色起來，“我這是句實話，我自己也會好好記著。”

    那顆明晃晃的眼淚終于“啪”地一下子砸到她的衣袖上，迅速暈開。其實說這樣話的人何其多，只是聽得多了，她也曉得哪是真的，哪是說得玩玩的。

    但凡是真心的，也挨不過三兩天，便拋之腦后了。

    眼前人寥寥幾面，卻還記得她，也肯幫她。

    他果然是個極好的人。

    顧遙沉默地看著，她記得她原先是個好人家的女兒，街邊賣菜也活得明麗干凈，然后窮到無可奈何去誣賴他人，再然后在青樓里做一個可有可無的琵琶女，再然后就成了如今光彩照人的歌妓。

    大齊這樣無可奈何的好人家的小娘子，其實何其多，顧遙只是在她身上，便看到了許多人的縮影。

    她心里有點難過。

    “奴多謝郎君這句話?！?/br>
    慕稚娘擦掉了眼淚，走到桌前，仔細地將一碟子筆粽都裝好了，好叫顧遙拿回去。

    對于將筆粽拿回去，顧遙倒是沒有一句可多說的，趕緊和慕稚娘告辭了，拎著春生走了出去。

    春生自從出門，便一直皺著眉沉思什么。

    顧遙瞧著，覺得這孩子是越發地深沉起來了。當初還有種別扭的可愛，如今真是深沉得叫人無法琢磨啊，她一時間十分可惜，忍不住想小時候一樣來揉一揉他的腦袋。

    然后……顧遙覺得，春生好像已經快和她差不多了。

    顧遙氣急，干脆狠狠地把春生的臉捏了一把，“你怎么長得怎么快呀！”

    像是一眨眼，就噌地一下子長得有她那么高了。虧得顧遙在女子里面算是難得的纖長身量，否則春生早就有她高了。

    其實算算，倒是已經有十四歲了，估摸著到了今年年末就該比她高了。

    顧遙忽然十分哀傷，隨即又是十分欣喜，自家春生著實俊俏，身量也纖長極了，尤其是一雙眼深邃沉穩，早就是龍章鳳姿的端倪了。

    “阿姊?！贝荷龅亟兴?。

    “嗯？”

    春生卻又沒說話，只是瞧著她看了一會。

    顧遙也只好有些好奇地看著她，雪白的側臉落在煌煌燈火里，美得剔透輕靈，眉目間都是靈氣流動，唇角噙一點笑意，映得眸子若星河。

    他忽地別扭地別過頭，不去看她。

    “走吧?！?/br>
    “哦?！?/br>
    卻不知為何，春生步子有些快，始終快幾步地走在顧遙前面。

    顧遙打著呵欠感慨，果然是長大了啊，再也不是巴巴地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屁孩了。

    阿遙：吾家有男初長成呀～

    五月：嘖嘖嘖（壞笑）

    話說我終于給春生刷了一波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