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內弟,”他隨即放下刀叉誠懇道:“哥有點急事先走了,這頓真不讓哥請?” 張順用實際行動回答了他:“服務生!過來開單,分開付!” 周一無奈至極的掏出信用卡:“都快成一家人了還這么見外,內弟你真是……” 這一聲聲內弟叫得張順簡直毛骨悚然。如果是個無賴,還好說只是耍流氓占張二少他哥的便宜,但配合著周一那張堪比好萊塢影星的帥臉和這身名貴行頭,就只能說是腦子有病了。 “我哥到底哪來你這么個朋友,”張順忍不住真心誠意的問:“給你多少錢你能離開他?” 侍應生正巧過來開賬單,聽到這句話時整張臉上的表情簡直難以形容。 “我說內弟啊,”周一索性又坐下來,特別真誠的問:“你是不是特別看不上我,覺得我雖然還算有錢,但一點也配不起楚總?” 張順無奈道:“大哥咱出去再犯病行不……” “不不不,我是很認真的,你知道你哥現在有男朋友嗎?” “我當然知道……你說啥?!”張二少愕然道:“誰有男朋友?!” 周一此刻的表情十分飄然出塵,頗似世外高人特來給迷途中的世人指點迷津,如果要形容的話,跟興隆街上十塊錢算一卦的大師們頗為神似。不過帶著一模一樣的表情他們說的通常不是“你哥有男朋友了”,而是:“這位先生你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要不要在下損十年道行幫你做法破解一下?便宜喲!” “內弟,”周一說,“你現在覺得我配不上你哥,但等你見了你哥現在那個男朋友就知道我的好了。別的不說,你家最近是不是鬧鬼?你是不是經常覺得氣血不通精神不振,晚上經常做噩夢,只有在你哥身邊才能睡個好覺?” 張順:“……” “這都是你哥現在那個男朋友干的啊,要不誰還能進到你家去在你床邊上嚇人哪。”周一扶住額,在張順震驚的目光中沉痛道:“他跟你前世有冤孽,所以今生才追著你不放,一邊潛伏在楚總身邊一邊伺機害你。要是再晚一步,楚總跟你倆人都有可能遭了他的魔掌啊!” “……”張順問:“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哥的男朋友是個鬼?” “這個問題,你應該直接拿去問你哥。”周一瞇眼一笑,起身慢悠悠道:“內弟,有問題別去興隆街找那些半吊子,現成的親戚在這里呢。哥我別的都還湊合,唯獨抓鬼一項是國家認證職業水準,看在親戚面兒上可以給你打九五折……” 周一貌似不經意的抬頭往上瞅了一眼,笑道:“哥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說著抓起鑰匙搖搖晃晃向外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張順的心理作用,這神經病的背影竟然真的多了一絲神秘莫測的出塵風范。 ……這神棍怎么知道我們家鬧鬼,難道真是高人? 張順正百思不得其解,只見周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回頭:“刷卡多收兩個點手續費喲!” “……”張順說:“拜拜吧您哪!” · 就在張二少咬牙切齒回憶他哥最近各種可疑舉動,以及脖子上那個充滿凌虐感的吻痕時,樓上空中花園里,楚河正面無表情的看著魔尊:“是又怎么樣?” 他轉身退后半步,面對面的看著梵羅。 盡管這個男人一貫臉色蒼白神情冷漠,仔細看在眉宇間還有些不明顯的病容,削瘦的身材體型也都無法跟魔尊相比;但當他這么明顯表現出對峙姿態的時候,那淵渟岳峙毫不動搖的氣勢,竟然并不弱于魔尊半分。 “不怎么樣。” 魔尊居高臨下盯了他片刻,才道:“我只是覺得,你一邊借助我的庇護而免于天劫,另一邊又時時刻刻守在佛骨身邊,借助佛骨的影響而避免完全入魔……你也把我想象得,太好說話了一點吧。” “你想太多了。周暉突然出現在h市,我不想讓他發現你才這樣的。” “哦,是么?” 楚河不答反問:“當初周暉圍剿地獄道的時候要不是我陣前反水,你已經被封印了,現在你我潛伏在h市還沒幾年,你覺得跟他直接對上的勝算有多大?” 魔尊饒有興味的抬了抬他下巴,問:“那如果加上你呢?” “……” “你我二人聯手,弄死周暉應該沒問題吧?” 這一次楚河沉默良久,久到魔尊都以為他無話可說了的時候,才見他突然古怪的一笑:“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既然睡過,我干嗎要殺周暉呢?” 這么rou頭的話從楚河這樣性格的人嘴里說出來簡直是太有意思了,不是親耳聽到的話,魔尊都不大相信他能講出這話。等反應過來后魔尊立刻掌不住笑了起來:“一夜夫妻百日恩,好個百日恩……那話說回來,你我之間的恩情攢了有多少了?哪天等周暉想殺我,你是不是也一樣的話回他?” 楚河冷冷勾了勾唇角:“他想殺你肯定是自己動手,叫我在邊上看著更有可能。不過如果他真叫我幫忙的話,我一定也拿這話回他,你倆誰活下來我都行。” 魔尊放聲大笑。 雖然當年地獄道一戰中,魔道確實在周暉手上實力大損,如果不是楚河陣前反水的話,甚至魔尊本人都已經被周暉親手封印起來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代表天道的周暉和代表魔道的梵羅,一直是六道眾生中最頂端的存在。 這兩個人的對立等同于天道和魔道的對立,從開天辟地神話時代起,就代表著六道眾生中的“善道”與“惡道”而征戰不休——然而荒謬的是,現在竟然有這么一個人,隱姓埋名躲藏在蕓蕓眾生中,同時半被迫式的和這兩方保持這么親密而微妙的關系。 魔尊拉著楚河冰涼的下頜,強迫他抬起頭。那一刻梵羅黑色的眼底幾乎有一絲類似于溫情的東西,但很快便消失了,快得幾乎就像是錯覺。 “我聽說你曾經很接近于成佛,但因為周暉而失敗了。”梵羅伏在他耳邊輕聲道:“但入魔比修佛簡單很多,有時候一念就可以。” 楚河一動不動,只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到自己衣襟被拉下來,脖頸溫熱的皮膚接觸到空氣,竟然有種刺骨的寒意。緊接著魔尊一口咬在了最致命的那點上,尖銳的利齒瞬間狠狠刺入到軟rou里,心頭血噴涌而出,冰涼的魔息帶著強勁不可抗拒的力量切入身體! 楚河整個人都在顫抖,手指痙攣的想抓住什么;梵羅抬手拉住他,但緊接著被他掙脫了。 ——他一把抓住身后攀墻而栽的玫瑰花枝,用力是那么重,以至于鮮血很快溢出了冰涼發青的指節。 “你……” 梵羅狹長的眼睛瞇了起來,他似乎想說什么,然而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楚總?” ——是周一! 楚河的瞳孔瞬間緊縮又張大,一手推開魔尊,卻被梵羅反手抓住了。 “楚總?”周一溜溜達達的從樓下餐廳走上來,在空中花園的垂花玻璃門前還象征性的敲了敲:“不好意思,你在里面嗎?” 第7章 張順把一切未知和危險都忘記了,只感覺到這個冰涼的吻 周一在黑夜中如墨汁渲染而成的玻璃門前站了一會兒,靜靜的仿佛在等待什么,然后突然推門走了進去。 “楚總?哦,你在那兒,我說你去哪了呢。” 周一轉過身,只見楚河微微喘息著站在墻角那里,月光下臉色比白紙也好不了多少,仔細看似乎還有一點衣著不整:“你怎么在這里?” 周一笑道:“奇怪了,h市這么有名的餐廳,你來得我來不得?說起來這里的燴龍蝦確實不錯,可惜剛才匆匆忙忙的都沒嘗出什么味道來……” 楚河說:“那你繼續嘗吧,我先走了。”說著他繞過周一就往外走,誰知擦肩而過的同時手腕突然被一把扣住。 “楚總,”周一滿面笑容道,“你領帶歪了。” 他伸手替楚河整好領帶,動作十分緩慢而仔細,甚至有一點溫柔的意思。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地點也不對的話,這樣姿態站立的兩個人,旖旎得幾乎就像是一對情深意篤的愛侶了。 “……你好了吧?”楚河問。 周一退后半步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成果,“不忙不忙。” 他又伸出手仔仔細細的幫楚河理好衣領,甚至連每一個最細微的皺褶都輕輕撫平,動作仿佛撫摸少女的皮膚一般溫柔妥帖。半晌整理好后,才抬頭一笑:“相見即是有緣,如此良辰美景花好月圓,不如留下來聊聊人生吧?” “……”楚河轉身就走。 周一也不攔他,就這么笑瞇瞇看著,楚河直到快走出花園時才猝然止步——只見面前已經悄無聲息豎起了一座透明的墻!如果不是墻面上偶爾竄過一兩道藍色電流,在黑夜中就真要被忽略過去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周先生?” 周一還是那副十分從容的表情, “沒什么意思,只想告訴你,在我面前還沒什么人是說來就能來,說走就能走的。” “巧了,周先生。”楚河不怒反笑:“這世上還沒人能想讓我走就走,想讓我留就留,今天你要不要試試做第一個?” ——夜風仿佛突然一頓,空氣寸寸凝結,閃爍出細小如刀鋒般的冰晶。 他們兩人周遭的花木,都同時發出了不堪重壓而斷裂的脆響。 “……楚總,”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當口,周一突然笑了起來:“你說話這聲口,真讓我想起我前妻……” 他周身氣勁驟然松懈,就像剛才針鋒相對的場景全是錯覺一般,笑嘻嘻打了個響指,緊接著身邊憑空出現一張擺著紅酒的高腳臺。他倒了杯淺淺的紅酒在水晶玻璃杯里,就像剛才啥事沒發生過一樣:“楚總,來一杯?” 楚河冷冷道:“你腦子可能不太正常,去看過沒有?” “噢我這樣就挺好的,你有問題?” “沒有,”楚河說,“我就是覺得,怪不得你老婆變成了前妻。” 出乎意料的是周一對這個刺激一點反應都沒有,不僅如此他笑意還更盛了:“這個你就誤會了,我跟我前妻的問題很復雜,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說清的……這么著簡單解釋吧,你見過人類夫妻離婚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楚河內心突然覺得十分荒謬,但片刻后還是回答:“出軌,不育,感情不和。” 周一說:“感情和不和這種事見仁見智,我們之間曾經有兩個兒子,所以不育也可以排除了。至于出軌嘛,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少算也有千兒八百年了,就算戴個綠帽啥的也都不算事——你真不來一杯?” 楚河搖搖頭,周一打了個響指,除了他手里的酒杯外剩下所有東西都不見了。 “我后來想想,他離開我的主要原因是,我們的長子死了。” 周一把紅酒一飲而盡,酒杯隨手扔空氣里,慢悠悠道:“他覺得是我害死的。” 楚河再也忍不住:“這話你應該對你前妻說,跟我說有什么用?!” “哦,可能我只是悶太久了,想找人評評理吧。”周一慢條斯理道:“畢竟殺子這個罪名太cao蛋了,就算是我也覺得不太爽……況且我覺得害死孩子的明明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他過分溺愛,縱容孩子犯下彌天大錯,招來六道神佛親自降下天譴……” 楚河轉身就走,花園門口的透明墻瞬間藍光大盛,隨即被他暴怒一指轟然坍碎! 周一厲聲道:“我說你能走了嗎?!” 他的身影憑空消失,下一秒出現在楚河身后,一掌就向他喉嚨抓去! 楚河反手擋住他,揮拳狠狠把他臉打偏,緊接著被周一屈膝重踹到腹部——這下子簡直是太重了,換成尋常人可能五臟六腑都得從嘴里噴出來! 饒是楚河喉嚨也瞬間涌上了鐵腥味,但他動作連頓都沒頓,當即把嘔出來的血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手肘自下而上啪的把周一打了個趔趄:“滾開!” 周一呸的突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瞬間兇性大起:“你說什么?” 楚河向后退了半步——就這半步,周一的身影剎那間消失,又出現在他身后! 電光火石間楚河看到月光下周一的影子急劇變化,瞳孔瞬間張大又緊縮。這個過程他簡直太熟悉了,就算已經很多年都沒出現過,但只要看一眼就絕不會錯認—— 是法相! 六道眾生天道第一,周暉祭出了他的天道法相! “魔尊!出來!”周一抓住楚河重重按倒在地,抬頭只見瞳孔盡赤:“——當年地獄道沒殺你,給老子出來受死——!” 轟然數聲爆響,周遭玻璃盡數震碎! 楚河急促喘息,在暴雨般砸下的玻璃碎片中猛一起身,拔腿就往外跑。然而跑了沒兩步就被周一抓住后肩扳了回來,面色森寒道:“你給我在邊上看著……” 話音還沒落地,只聽身后傳來腳步聲,緊接著張順驚悚喝道:“哥!” 楚河呼吸一頓。 他驟然回頭,但現在畢竟是人身,被大塊碎玻璃在額角上扎了一下,血流滿面的蒙住了視線。眼角余光中他只能看見張順沖了過來,一把就抓住自己擋在了身后。 楚河再能沉得住氣,此刻都忍不住想罵街了:“張順!你又為什么在這!” 然而已經太遲了。周一臉色鐵青的揪住張順,跟拎個購物袋似的就想往外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