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鼓勵百姓出首的告示已經(jīng)發(fā)出去六天，閩州城軍管也已經(jīng)七天。老百姓已經(jīng)習(xí)慣了那些并不囂張的兵士們, 日常生活的節(jié)奏也開始恢復(fù)過來。而同樣恢復(fù)的，還有一些心懷惡意之人的膽子。

    想來總有些腦子不好使還膽子極大貪欲極深的蠢貨，會借著這個混沌不明的局勢為惡行兇的。這就是徒述斐的機(jī)會！

    第二天一早，徒亦宣陪著換了騎裝的徒述斐出了門，一起滿閩州城的巡邏去了。

    巡了大半日, 日上當(dāng)中, 天氣也有些熱了, 徒亦宣提議先去找個地方歇腳吃頓飯。

    其實他本心不樂意徒述斐在外面用餐，只是拗不過徒述斐的一再堅持。而當(dāng)徒述斐領(lǐng)著徒亦宣坐在一個街邊的扁rou（類似餛飩\\云吞）攤子上的時候，就難免懷疑人生了。

    他不常在京城，對徒述斐的了解多是道聽途說, 并不真切。故而按照他所想, 便是徒述斐再如何親和近人, 也不至于到這街邊幾文錢就能管飽的蒼蠅攤子上用餐。

    他們一行幾十人，把個扁rou的攤子占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再坐不下旁人了。

    “王……六爺, 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吧！”

    “換什么地方？我可是老遠(yuǎn)就聞到味道了！”徒述斐笑瞇瞇的拿了兩雙筷子，用桌上茶壺里的水涮了筷子勺子并碗碟，又要替徒亦宣涮碗筷。

    這一番動作讓徒亦宣不由得心驚，趕緊自己動手把碗筷涮了，還是忍不住勸：“這攤子就在街邊，來往人眾，掀起塵土，不甚干凈……”

    “堂兄這話說的，咱們是出來當(dāng)差的，難道還真要找家酒樓四涼八熱再來一壺酒不成？”徒述斐一擺手，“這里正好，又快又好！”

    “王小爺有眼光！老漢我這扁rou攤子也是家傳的，在閩州城也算小有名頭了！”

    不等徒亦宣再勸，攤子的老板已經(jīng)端了六碗扁rou過來，兩碗撂在徒述斐和徒亦宣桌上，兩碗撂在兩人旁邊桌子坐著的張壯張強(qiáng)白平北羅紀(jì)面前。

    又對著徒述斐，繼續(xù)用帶著方言口音的官話笑瞇瞇的說道：“王小爺看著就胃口好，老漢多給你三個大的，吃好了下次再來！”

    “行，吃好了下次再來！”徒述斐答應(yīng)得特別爽快。

    老板滿臉堆笑的轉(zhuǎn)身離開，臨走前朝著徒亦宣撇撇嘴，心說，聽稱呼，這還是一家人，怎么做人的差距就這么大！

    徒述斐正是長身體的年紀(jì)，胃口比張強(qiáng)張壯和白平北等人相比，也不差什么。厚實足料的扁rou吃了足足三碗，才算是填飽了肚子。

    徒述斐一邊吃扁rou的時候，一邊和老板套近乎。等吃的肚滾溜圓的時候，老板家里幾口人、一個月有多少收入、近幾年有什么婚喪嫁娶紅白喜事……之類的，已經(jīng)都被徒述斐聊出來了。

    至于他的身份，老板也說了自己的猜測——他們是最近換防過來，軍管閩州城的士兵。至于徒述斐和徒亦宣，約莫是六七品甚至五品的軍管，說不定家里的職位更高，所以先前徒亦宣才看不上自己的攤子。

    徒述斐也沒否認(rèn)。老板猜測的方向倒沒錯——自己等人是生面孔，肯定瞞不過在閩州城里做傳家生意的老板，來處自然只有那幾個，很好猜！他笑瞇瞇的夸著“老板好眼力”，算是默認(rèn)了老板得推測。

    老板也是因為徒述斐一行人數(shù)眾多，每個人都吃了至少兩碗扁rou。銀子也給得足，還有些余富，徒述斐也算作賞錢了。

    他們給的太多了，老板自然是對徒述斐知無不言，能說的都說了。

    眼看著氣氛烘托到位，徒述斐給白平北一個眼神，他和羅紀(jì)兩人就閑聊起來。而徒述斐則是半瞇著眼睛，像是吃飽了昏昏欲睡一番，不吭聲了。

    老板正收拾爐子案子，就聽見離自己更近的那一桌，白平北和羅紀(jì)倆人，用半大不小的聲音聊著最近的出首告示。

    說到閩州城的百姓沒有一個前來出首告官時，難免感嘆閩州城中的人沒囊氣云云。

    老板到底是閩州城人，沒人不愛自家祖籍故鄉(xiāng)，他雖然是個升斗小民，也同樣如此。忍不住插嘴道：“那就不是什么囊氣不囊氣的事！幾位是北邊來的，不知道我們這閩州城的事情。但凡可以，誰不想過好日子？”

    “聽您這話的意思，這里面還有說道？”羅紀(jì)看著老板，笑嘻嘻的似乎不信。擺擺手道，“您也不用說這么玄乎的話！當(dāng)今圣人的親皇子，龍子鳳孫的皇家王爺親自發(fā)話，閩州城的百姓還這么沒秉性，還有什么是咱們不知道的？”

    老板一副歷經(jīng)世事滄桑的樣子，搖頭嘆息：“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就是總覺得自己聰明。可惜你們只看到明面上的事情，看不到更深一層。”

    白平北這時擺出一副敬老的樣子來：“那您老人家給我們說說？”說著，還起身坐到了羅紀(jì)身邊，兩人一條長凳，空出自己的位置來給老板坐。

    老板也不好止住話頭，只能停了手里的活計，坐下來，語重心長的給白平北和羅紀(jì)解釋：“霍家是什么人家？是和咱們圣人的祖宗一起打天下的功臣，這沒錯吧！”

    羅紀(jì)點頭。

    “其實早年間，霍家不是這樣。我爺爺那輩的時候，霍家在閩州廣州的老百姓心里，別提多得人心了。我爺爺?shù)脚R走那會兒，現(xiàn)在的那位王爺已經(jīng)做了好幾年的王位了。他走的時候，罵……罵現(xiàn)在那位王爺不做人，給霍家的老王爺丟人來著，眼都沒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