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而那個還在權力漩渦中間的人,卻開始有了一絲了然。 他一直生活在他的世界,這便是他的行事準則。三宮六院富貴榮華,權力巔峰天下王土,因為所有人都這么做,也并沒有讓他覺得有什么不同。 他突然明白,她也許真的不愛他,至少是那么一個他。 她的眼睛深處,或許還有冷酷不屑。 慕容昕自出身之后享盡世間尊崇,他只需要展現一點點仁愛之情,自有數不清的門客謀士蜂擁而至,他們愿意為他肝腦涂地,他們說著士為知己者死。他從不回避自己身上的焦點,更明白怎么用這些焦點。 他的三個兄弟,人人都說他聰明,實力強大,可是,誰知道他真正的模樣呢。 那個女子或許是一個。她知道他的追求,即使那追求會讓他站在萬人中央,品盡孤獨與迷茫。 江山和美人,難道真的沒有雙全法? 第52章 成全 王珂的月份越來越大了,漸漸已經顯懷,而劍雨已經不讓她騎馬,每日一大早都要用新鮮的羊乳擦拭腰腹,以免妊娠紋路明顯。 寧卿有時候陪著她看見上面一個小小的腳印或者手印凸出來,總覺得生命的神奇,她的手不再如最開始那么細嫩,但是卻越發的柔韌有力,每次縱馬而來的時候,斗篷鼓起,暖風入懷,像一匹自由自在的小馬駒。 長安斷斷續續卻堅持不斷的傳來消息。 直到太子被廢儲位空懸那一天,劍雨心情甚好,仿佛那一切都已經進入囊中,是啊皇帝年邁,二皇子本是身份低微的庶子,老四下落不明——除了他,還有誰有那樣的資格和能力堪當大任呢? 她按住自己腰間,那里有一柄軟劍,忽聽得外面王珂正在喚她,卻是因為臨近歸期,她想要去附近新興的鎮集上去買些慣常吃的果脯。 劍雨必是放心不下她的,早備了馬車等在一旁。 難得,司馬和一直緊跟在他身旁的秋生也在,寧卿本想推脫,但是王珂已經走過來挽住她的手:“這一去,且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回來——劍雨說那鎮上新開了一家酒肆,里面做的鴛鴦芙蓉湯是從江南傳來的,他專門訂好了位置,一同去試試如何?” 寧卿看著她殷殷的眼神,不好再拒絕,便點了點頭,王珂笑逐顏開,高興的拉著她走向馬車。 司馬乘了另一輛馬車,走過去的時候,她感覺從那個方向傳來一串串涼颼颼的目光,只聽秋生帶著討好道:“司馬大哥,外面風大,不如放下幕簾如何?” 司馬冷冷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便立刻老實的跳下去,翻身騎上旁邊一匹馬,車夫抽了一鞭,馬車的轱轆動起來,寧卿上車的瞬間看見秋生惆悵的目光,心口一軟,微微嘆了口氣。 一路上,只聽見王珂就在一旁嘰嘰喳喳的說著,從孩子的乳名到字,從在哪里安家到找什么樣的夫子啟蒙都想到了,甚至連剛剛出生要做幾件什么樣的衣裳和尿布都事無巨細,津津有味的講了一次,寧卿耐著性子聽了一會,終究耐不住,回頭看著劍雨看著她一臉寵愛的模樣,不由笑道:“這還沒有當娘,怎的就這樣話多,也多虧劍雨性子好。” 她說完一會,劍雨才從王珂臉上移開眼睛,夢游初醒一般問道:“唔?你說什么?” 寧卿噗哧一笑:“說你是個好爹爹。” “那是。”劍雨看著王珂。 王珂看著劍雨亦是一笑:“當年,他自告奮勇留下留守北疆,整日找我的碴,恨的我牙癢癢,可又得忍耐——現如今,卻不想,我們倒是在一起了。” “是啊。”寧卿點頭,一縷神思浮動。 王珂看了她一眼:“倒是你,當年我們都以為你……哎,說這些做什么。”她嘆口氣,摸了摸寧卿的手,那手指肚上因為長氣的彎弓,有一層薄薄的繭子,王珂眼底有憐惜,這樣纖細的手指,曾經溝動琵琶,也曾降過烈馬,而現在卻在這荒無人煙的北境,沉默的衰老下去么? 馬車中一時沉默,劍雨開始介紹那個新開的酒館,說是酒館,是因為里面有頂頂出名的一種陳釀,據說每一桶都是用地下最純粹的地心之水釀成,釀好后還得需要埋在梅花樹下,如此一個寒冬之后才挖出來,關鍵還便宜,一桶酒不過半兩銀子。 寧卿便笑:“這樣商人慣常的手法你也信,倘若真是地心的水,且不說這水喝起來如何,單單是搬運上來,那需多少時間——或者說,這井水不也是地心之水么?再說梅樹,這得多少梅樹才能供應上他這半兩銀子一痛的酒水?” 劍雨被她的話噎住,一時憤憤:“你看看你,什么美好的東西到你面前都被說的一文不值。” “我只是實話實說。” “難得糊涂。你啊,就是太清醒了。”劍雨還要說話,被王珂輕輕踢了一腳,生生壓住了后面的話頭,不過還好,寧卿并沒有在意,只是轉頭看向漸漸熱鬧起來的空地:“快到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小鎮,說是小鎮,不過是原來被戰火侵襲后殘留的建筑修正后的簡單聚集地,經過這兩年的生息繁衍,隱隱已經有了當年的熱鬧,偶爾也能看見藍眼睛的胡姬。 幾人下了馬車,帶著隨從走過熱鬧的集市,兩旁來往的邊民都自動讓開一條道,劍雨帶著他們一路直奔酒館而去,這酒館開在一棟木樓上,下面全部是各種各樣的酒缸,占了半個大廳,走上二樓,后面像模像樣也有幾株梅樹,劍雨一見眼睛便亮了,得意的回頭斜睨寧卿,分明在說:看吧,我可沒有騙你。 司馬走在寧卿旁邊,也看到那幾棵梅樹,此刻梅花已謝,只留著光禿禿的枝干,他無端端想起一句詩: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 酒館迎來送往生意不錯,他們定了一處雅間,王珂雖然不能喝酒,其他人卻也不忌諱,各色菜肴慢慢送上來,寧卿初時吃的極為開心,加上酒甚為合口,不由連續用了數杯,這酒后勁極大,喝下去片刻面色酡紅,已然微醺。 劍雨也喝了數杯,有王珂在,他便換著模樣耍賴,假意喝多非要躺在王珂膝上。 司馬不過用了一杯便停了下來,他最近話越發的少,面色越發的蒼白,有時甚至連走路都有些力不從心,他走到窗邊,忽的摸出懷中的笛子,就著滿窗的蕭條□□,輕輕吹了起來。 只是一聲,寧卿的酒杯頓了一頓,這是當年戈壁荒漠中,曾經和她的塤和音的曲調。 她想起他們在走過戈壁荒漠的時候,他曾經站在樹上,漫天灑落在樹叢的星光中,她曾經問他:當日,可是他在帳外吹笛。 另一旁的劍雨靠在王珂豐盈的腹旁,所謂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司馬的笛聲悠揚遙遠,秋生在一旁溫婉低看,劍雨和王珂已經有了孩子,歲月靜好,秋生看著司馬,司馬看著她。 可是,她心里卻定定想起另一個人。 飯菜已半冷,小二這時候卻又開始送上飲食來,寧卿看著上面的菜式和太師餅,輕輕揚了揚眉。 所以的菜品,全是她曾經吃過而且點過第二次的款式,這樣的飯菜,她曾經只和一個人吃過,她心頭涌起一個瘋狂的念頭,她轉頭看劍雨,他已經把臉轉到王珂那面去了。 她又轉頭看向司馬,他的嘴角浮起一絲淺笑,回頭看她,那笑意復雜苦澀卻又是淡淡的欣慰。他放下手中的笛子,走了過來,緩緩拍了拍她的肩膀。 輕柔的動作,壓在她身上,卻有千斤重,讓她一時幾乎失去說話的力氣。 然后,他豎起長笛,慢慢向樓梯走去,秋生如夢初醒,伸手去拉他:“司馬大哥。” 司馬揮手想要將她甩開,可是卻連這樣的力氣都沒有,她的手仍然緊緊抓住他的袖子。 “司馬大哥,你要去哪里?”她的聲音慌張而恐懼。 “放開。”司馬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