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皇上真是臣妾運(yùn)氣不好。好端端的，卻要和無數(shù)個(gè)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便是那些高門大戶有姬妾的，正妻好歹還有個(gè)孩子。臣妾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這嫁人嫁的可真不算太好。”顯德皇后笑道：“所以臣妾很羨慕親王妃啊。親王妃她活的亦是不容易，她所要顧慮的事情也很多，不過她比臣妾幸運(yùn)，她還有選擇的余地。景行待她又很好，景行可不像皇上這樣狠心。”

    永樂帝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幾乎能聽到池塘里的蛙鳴，柳樹上的蟬叫，他道：“你也有選擇的余地。晴禎……”

    “臣妾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余地。”顯德皇后打斷他的話：“臣妾一顆心全在皇上身上，又哪里分得出心思去做別的選擇呢？”

    永樂帝一愣，顯德皇后已經(jīng)自顧自的舉起酒碗，將第二碗酒一飲而盡。

    “皇上看臣妾，是否有什么不同？”顯德皇后看向他：“是否也會覺得，這一生關(guān)于臣妾的這個(gè)選擇，是非做不可的么？”

    “是。”永樂帝頓了頓，才道：“你很好，你是大涼最好的皇后，沒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好。當(dāng)初母后很喜歡你，朕也很喜歡你，你聰慧得體，大方穩(wěn)重，整個(gè)后宮被你整理的很好。朕選擇你，沒有錯(cuò)。”

    顯德皇后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幾乎要將眼淚都笑了出來。她說：“果然如此啊，皇上非做不可的選擇，其實(shí)就是‘顯德皇后’，而不是‘晴禎’。臣妾曉得了。”她看著天上的月亮，眼角似乎有晶瑩閃爍，再轉(zhuǎn)過頭來，便又是往日溫和沉穩(wěn)的模樣。她道：“皇上之前與臣妾交代的事情，臣妾已經(jīng)考慮過了。覺得皇上說的也不錯(cuò)，畢竟是自己的日子，之后總也要過下去的。”

    永樂帝盯著她，覺得喉中有些艱澀，片刻后才勉強(qiáng)開了口問：“人家……找到了么？”

    “暫且還未呢。”顯德皇后微微一笑：“不過這些事情尚且不用急，日后真到了那一日，順其自然就是了。”

    永樂帝似有無言。

    顯德皇后端起酒碗，就道：“這一碗雪釀，臣妾就敬皇上吧，這么多年夫妻一場，總是前世修來的緣分，不管是佳緣還是惡緣，不過這些年來，臣妾過的雖然不算特別好，卻也絕對不糟。多謝陛下了。”

    永樂帝也舉起酒碗，只是仔細(xì)去看的話，便能發(fā)現(xiàn)，他舉著手腕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似乎拿不穩(wěn)的模樣。不過他掩飾的極好，立刻以袖子遮了，將酒碗里的酒水飲盡。

    這樣一口氣喝下一大碗，便并不甘冽清醇了，從嗓子眼兒到五臟六腑都是火辣辣的，燒心的疼，讓他覺得苦澀堪比人生。

    他見著顯德皇后站起身來，笑著對他道：“其實(shí)這壇酒看著多，不過與皇上喝了幾碗便空了。平白辜負(fù)了今夜這般好景，不過也無妨，來日方長。臣妾今日和皇上喝的也很開心，便先去外頭轉(zhuǎn)轉(zhuǎn)了。皇上也歇歇吧，更深露重，小心著涼。”施施然離去了。

    她離去的姿態(tài)輕快，再想想方才說的那些話，分明是在告別什么。如今這告別的話已完，告別的酒已盡，所剩的，就像是現(xiàn)在這樣，一步一步的離開他的世界，然后永不回來。

    永樂帝轉(zhuǎn)過頭去看顯德皇后離開的背影。

    她的背影消失在長廊中，連頭也不曾回，一步一步尤其堅(jiān)定。

    他的心中驀然一痛，一股難以言說的痛感慢慢順著心底蔓延至四肢，他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幾乎是在抽搐著，他簡直無法呼吸，無法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來。

    他猛地從座上跌倒下去！

    鄧公公正在一邊等候，見此情景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扶起永樂帝，但見對方面色蒼白的可怕，嘴唇不住顫抖，心下一凜，立刻驚呼太醫(yī)，叫侍衛(wèi)將永樂帝送回養(yǎng)心殿。

    顯德皇后在夜色里走著，風(fēng)吹過，飲下的酒似乎便被逼著溢出來，短暫的暈眩感便霎時(shí)間不見，又是令人苦惱的清醒。

    她扶住池塘邊的欄桿，有些疲憊的嘆了口氣。

    她曉得今日自己說的那些話的確是賭氣了。可是對于永樂帝剩下的日子究竟還能活多長，她本身也極為恐懼，想要躲避著那個(gè)結(jié)果，不肯去看，不肯去聽，偏執(zhí)的堵住自己的耳朵，可是永樂帝每每都要主動提起，讓她去面對自己不想面對的事情。

    泥土都還有三分土性，可況是個(gè)人。

    陶姑姑道：“娘娘，外頭冷，還是先回去吧。”

    顯德皇后搖了搖頭。她的手腕上帶著一串佛珠，那是在廟里為永樂帝求得，每天夜里都要念著那佛珠抄佛經(jīng)，祈求上天能憐憫世人，能讓奇跡發(fā)生。

    那佛珠每一粒都被磨得光亮圓滑，顯然，顯德皇后戴著它已經(jīng)很多年了。她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亮很好很圓，這場仗再過不了多久，大約就要滿上一年了。一年月圓月缺，凡是都有一個(gè)好結(jié)局，眼看著就要彰領(lǐng)功勛，偏偏她近來老是沉不住氣，做出一些失態(tài)的舉動。

    她心中很有幾分厭棄自己，轉(zhuǎn)過頭，想要往前走。冷不防聽得一聲“霹靂啪拉”的聲音，低頭一看，手上的佛珠不知什么時(shí)候串子斷了，那些佛珠紛紛從斷裂的繩子上散開，掉在地上，擊打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好端端的，佛珠怎么會斷？

    “陶姑姑…。”顯德皇后喃喃開口，心中忽的涌上一陣不安。仿佛心都被人攫緊了，一瞬間竟要喘不過氣來。

    “娘娘！”陶姑姑嚇了一跳，連忙來攙扶她。顯德皇后擺了擺手，自己有些慌亂的蹲下身，道：“快，快幫我撿起來……”

    陶姑姑剛蹲下身來，便見鄧公公身邊一直跟著的小太監(jiān)匆匆忙忙跑了過來，面色驚惶，道：“娘娘，皇上有些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顯德皇后方才撿起一顆落下的佛珠，聞言，手上不由得一松，那佛珠便順著地上滴溜溜的打轉(zhuǎn)，一路掉到了池塘里，在水面上連個(gè)水花也未曾打起，“啵”的一下沒入，再也不見。

    ……

    養(yǎng)心殿里，外頭的太監(jiān)宮女都跪了一屋子。

    鄧公公站在屋里的一角，垂著頭，神情十分哀戚。

    顯德皇后進(jìn)去的時(shí)候，高湛剛從里面出來，見了她，便是搖了搖頭。

    顯德皇后腳步一個(gè)踉蹌，得虧扶著陶姑姑的手，才沒能倒下去。

    半晌之后，她道：“你們都下去吧。”

    榻上的永樂帝也揮了揮手。

    屋子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顯德皇后上前。

    她走的極為緩慢，似乎在抗拒著某個(gè)不愿意相信的結(jié)局。可又不得不上前，待走進(jìn)塌了，便半跪在榻前，看著榻上的人。

    永樂帝也瞧著她，瞧了半晌，反倒笑道：“也好，臨走之前，總算也喝過你釀的雪釀了。”

    “行止……”顯德皇后含淚看著他。

    她喚的是“行止”，永樂帝的字，而不是“皇上”。那是她尚且還是少女的時(shí)候，蕭皇后喜歡她，與她說謝熾的字。顯德皇后很喜歡謝熾的字，覺得這人很正直。

    雖然在漫長的歲月里，他也曾給過他無法磨滅的傷害，但是顯德皇后的心仍舊沒有辦法從對方身上離開。

    人生是不是注定就有這么一場緣呢，這緣分來的并不圓滿，甚至稱得上劫數(shù)，這劫數(shù)將要結(jié)束得時(shí)候，她卻執(zhí)拗的不愿意放開。仿佛飛蛾撲火，不到最后一刻，永遠(yuǎn)不主動放手。

    “晴禎，我不能陪你了。”永樂帝很歉意的道：“當(dāng)初你嫁給我，原以為會被保護(hù)，事實(shí)上，這么多年，你什么都沒有得到。”他說的很緩慢，沒說一句，都要歇一陣，似乎很吃力。

    顯德皇后道：“別說了。”

    他們二人，從成為帝后開始，一個(gè)自稱“朕”，一個(gè)自稱“臣妾”，偏要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迎來再不會有重逢的別離之時(shí)，才用“你我”相稱，才像是一對普通的夫妻模樣。

    他說：“你去過自己的日子吧，你這么好，日后一定能過的很幸福。嫁與他人，不要再選我這樣自私的夫君了，找個(gè)疼你愛你的……”

    顯德皇后泣不成聲。

    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便見永樂帝目光炯炯的盯著她，他咬著牙，道：“可是我不甘心。我不希望……我自私的很，你是我的女人，我便不愿意你跟了旁人。”

    顯德皇后一愣。

    “這一年來我努力活著，希望能多幾日，其實(shí)不是因?yàn)橄胍匆娭x淵君臨天下。這天下大業(yè)已經(jīng)塵埃落定，我沒什么放不下來的，我只是…。舍不得……”他費(fèi)力的喘了口氣：“我舍不得你……縱然和你做夫妻多半日，多一刻，也很好。”

    “當(dāng)初第一次見你，后來你被召入宮中，其實(shí)不是母后的主意，一開始就是我，是我告訴母后，覺得你很好。這么多年，你以為我滿意的是‘顯德皇后’，其實(shí)不是的，我說任誰都能做這個(gè)皇后，只要能做好，其實(shí)不是的，一開始就是你。那些話……都是騙你的……”

    顯德皇后捂住嘴，道：“你為何不早說？”

    永樂帝的臉色愈發(fā)蒼白，他的聲音低微道幾乎聽不見，他說：“可惜我命不好，連累了你一生……”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幫顯德皇后擦去臉上的淚痕，然而動作才剛到一半，便無力地垂了下去。

    他的眼睛闔上了。

    顯德皇后捂著自己的嘴，埋到被褥里痛苦的哭泣。她哭的撕心裂肺，可是外頭一點(diǎn)兒都聽不到。她把自己的聲音都掩埋在厚重的被褥之中，恨不得將自己整個(gè)人也埋進(jìn)去，從此以后，就能不聽、不看、不怪、不想。

    銅爐里的熏香裊裊升起，在半空中四散開來，屋中只有隱忍的，壓抑的哭泣，窗外的月亮明亮又溫柔，圓滿的不像是真實(shí)。

    半晌之后，顯德皇后站起身來。她溫柔的將永樂帝身上的被子掖好，又穩(wěn)了穩(wěn)他的唇。對著鏡子整理好自己的發(fā)絲，擦去眼淚，將門緩緩打開。

    跪著的一屋子太監(jiān)宮女在外，鄧公公躬身上前，顯德皇后平靜開口：“陛下歿了。”

    鄧公公一怔，隨即肅然跪下身軀。將拂塵往前一放，狠狠地磕了幾個(gè)響頭。

    外頭的太監(jiān)宮女見狀，亦是跪下磕頭，聲音戚戚，響徹九重宮闕。

    “陛下——駕崩——”

    ……

    沈妙看向顯德皇后，顯德皇后穿著一身素白的縞服，她的神情依舊溫和沉穩(wěn)，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撼動她心底的從容一分。

    朝堂經(jīng)過短暫的sao亂，到底是平靜下來。

    永樂帝臨死之前打點(diǎn)好了一切，包括傳位詔書，包括朝堂之內(nèi)可能出現(xiàn)的動亂。固然有人蠢蠢欲動，但永樂帝安排的人馬也并非只是擺設(shè)。況且謝景行如今頻頻傳來捷報(bào)，世人都知道，永樂帝無子，傳位于這唯一血親的兄弟，是早已決定的了事實(shí)。

    不是沒有懷疑之聲，但懷疑之聲終究會漸漸淡去。謝景行表現(xiàn)出來的勇厲，永樂帝安排的周全，朝廷里竟然固若金湯，在這個(gè)時(shí)候，竟也沒出什么亂子。或許他們也知道，一旦那一位睿親王回來，帶回來的不僅僅是勝利，還有明齊和秦國的國土，這征伐亂世將徹底一統(tǒng)，一個(gè)帝位，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倒不如乖順安分，等這位新帝凱旋歸來登基，還能分得一份功勞。

    前朝只有利益，后宮呢？

    后宮的女人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君主，自然是茫然無措。有尋死覓活的，更多的卻是在為自己后半生打量。永樂帝后宮的嬪妃中，大多都是朝臣的女兒，他自己主動納進(jìn)來的，幾乎沒有。況且永樂帝生來冷清，除了之前格外寵愛過盧靜以外，對女色并不怎么貪戀，因此，同那些個(gè)嬪妃之間，倒也算不得恩愛纏綿。永樂帝駕崩后，這些個(gè)女人都主動同自己家族求救，指望著能在下半生尋求一條更好的出路。

    顯德皇后平靜的處理一切，發(fā)國喪，入皇陵。沒有要求任何人陪葬，永樂帝將自己的身后事都交代過了鄧公公，一切都循著他的意思來。

    沈妙在夜里的時(shí)候來探望顯德皇后，自從永樂帝入皇陵之后，她更是顯得格外平靜。今日又是中秋，圓月在天，她卻在未央宮里聽著婢子撫琴。

    沈妙讓那撫琴的宮女下去，顯德皇后才看到她，似乎倦極，又笑了笑，道：“你來了。”

    “天冷了，娘娘須得多加衣裳，若要聽琴，便將小爐熱一下，省的著了涼。”沈妙道。

    顯德皇后不以為然的一笑，指了指桌上的月餅，道：“御廚房做的，本宮之前想要讓人給你送去，后來想著大約已經(jīng)送過了，便沒有再管。”

    沈妙笑道：“娘娘也吃些吧。”

    顯德皇后擺了擺手：“本宮吃不下。”

    傳位詔書已下，等謝景行回到隴鄴便登基，介時(shí)沈妙便是皇后，說起來，如今和顯德皇后這般稱呼其實(shí)是不妥的。不過二人皆是沒有在意。

    “這些日子，本宮一直在想著從前，本來覺得，皇上走了，這是本宮早就知道的事實(shí)，本宮一定會慢慢習(xí)慣的。可是日子越久，卻越來越覺得不習(xí)慣。成日里總覺得心空落落的，少了東西似的，親王妃，景行走了后，你也是這樣么？”

    沈妙一愣。

    思念么？自然是有的。尋常覺得每日在眼前沒什么了不起，等真正分開之后才驚覺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分別的時(shí)候，人大約是能想明白自己的許多感情。不過……沈妙下意識的撫向自己的小腹，大約是因?yàn)楦怪羞€有個(gè)小家伙，這漫長煎熬的日子，便也顯得不那么乏味了。

    “你大約和本宮是不一樣的。”顯德皇后不等沈妙回答，就自顧自的道：“從前陛下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將你的事情打聽過來。本宮聽著，便知道你是個(gè)有主意的人，你對付明齊皇室，保護(hù)沈家，你一開始，大約就是有著自己的想法。至于邂逅景行，與他成親，都是偶然促成的順其自然。若是你沒有遇著景行，你也能過著自己的生活，因?yàn)槟阕畛醯哪繕?biāo)，并不是成為某個(gè)人的妻子。”

    “可本宮不一樣。”她看著自己長長護(hù)甲上的紅寶石，道：“本宮家中富庶安定，與朝廷之中紛爭亦沒有矛頭，生來無憂。本宮遇著皇上，便覺得，人生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成為他的妻子，與他相攜一生。”她手肘撐著腦袋，慢慢的說話，仿佛下一刻就要睡去，然而她還是在說的。

    “或許正是因?yàn)楸緦m前半生過的太過無憂，所以才不曉得，成為一個(gè)人的妻子，竟是這般艱難的事情。”

    沈妙不說話。

    顯德皇后太苦了，這些日子，她什么都不說話，但是沈妙明白那種滋味。因?yàn)樵V說并不能改變什么，但是有些時(shí)候，能說出來總歸是好的。顯德皇后眼下愿意說出來，至少比悶在心底更好。

    “皇上走了，本宮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后宮的女人們也都遣散了，這宮里原先吵吵鬧鬧，煩不勝煩，如今冷冷清清，讓人覺得怪孤單。本宮就想著，若是一開始沒有遇著皇上就好了，寧愿如你一樣，與皇室搏斗，保護(hù)沈家走的小心翼翼，也比這注定悲哀的結(jié)局來得好。”

    她說的太心酸，太絕望，沈妙安慰她道：“臣婦也是一樣的。其實(shí)沒有人的一生一直都是平安順?biāo)欤源虺紜D出生，除了父母兄長的關(guān)切，沒有一刻老天賞賜過好光景，臣婦從來不敢去盼望這些，所以事事只得相信自己。遇著殿下是臣婦的福氣，可若是沒有殿下，臣婦的路就算再艱難，也會走下去。”頓了頓，她道：“皇后娘娘也是一樣，就算皇上先離開，可是皇后娘娘也當(dāng)想想自己，為自己而活，路再難，走下去看看，這也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顯德皇后沉默了很久，久到沈妙以為她壓根兒沒將自己的話聽到耳中去，才聽到她道：“親王妃，謝謝你。”

    “你說的這些道理，本宮都明白。”

    “只是，這太難，太難了。”

    那一晚，沈妙和顯德皇后坐了很久。她們說的話很少，卻又好像說了很多很多。

    沈妙離去之后，顯德皇后一個(gè)人又在宮里坐了很久。

    直到陶姑姑來催她上塌休息，顯德皇后才起身。親眼見著她梳洗了上了塌，陶姑姑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