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城上空，黑色的光華閃過，謨已經張開雙臂朝遠方滑翔而去。速度不是很快，但他的任務是最不趕時間的，因而也不是很著急。

    黑琥珀、蓮生、楊天和李沁然也紛紛離開。就難度而言，其實是蓮生的壓力最大，畢竟統一人族諸國不是打打殺殺的事，人心、政治、軍隊等等一堆因素想想就頭皮發麻，在場的眾人里，也就只有他才能在三百天內做到這件事。

    “所以說，你們一開始告訴我們小雅的方位，是瞎指的？”

    一切計劃敲定后，扶風摸著下巴，瞥了一眼徐聽。

    “那個啊，啊哈哈哈哈！那么大群妖怪去追一個小姑娘，我們順手幫一把也是正常的。”徐聽尷尬笑道。

    此時大事已經敲定，只要按部就班，還是有一定希望的，之前緊繃的心終于松懈，妖皇也放松了不少，語氣里都帶著調侃。妖族大長老已經去布置諸多事宜，此時留下的就是妖皇、徐聽和伊三人。

    沿著大殿一路走下來，見著妖皇城的繁榮和樸素的民風，徐聽不免感慨道：

    “好一個大城。”

    “那是自然，這是我一把屎一把尿養出來的城市。”扶風頗為自豪，挺直腰背，看著這城市的眼神老慈愛了。

    “我總覺得你這話有股味道……”

    扶風大笑一陣，指著妖皇城介紹道：“那邊是新月廣場，晚上有許多年輕族人跳舞玩樂：那邊，是鮮花山谷，奇花異草無數，夏季從那邊吹來的風，能讓整個妖皇城都是香飄四溢……那邊……還有那邊……我們妖族沒你們人族那么多復雜心思，在我們看來，只要好好過著，享受生活，就是恩賜。”

    三人一路漫步，在石梯下時，見著一個粉嘟嘟的小男孩正趴著玩石子。

    “這是我兒子，才三百歲。”扶風笑著介紹道。

    徐聽嘴角一抽，問道：“你就這一個孩子？”

    “當然，實力越強的生靈就越難有子嗣，我又不是龍族那種隨隨便便干就能生的生靈。”扶風的語氣里有些遺憾。

    呵……徐聽看著那穿著吊帶褲的小男孩兒，想著當初小雅那只小狐貍說的話，只覺得嘴角瘋狂抽搐。

    “我有一事不明，那只金色血液的小狐貍……”徐聽問道。

    扶風微微沉默，片刻后道：“小雅是個苦命的孩子，我們對她一直寵愛，這才養出了她無法無天的性子，這次更是……唉，她很特殊，一時之間也解釋不清楚，晚些時候我讓她父親——金靈狐族長給你們說道說道吧……”

    沒過多時，妖皇扶風離開，徐聽和伊漫步在大街上。

    因為妖皇城距離極南之地不算很遠，也就不是很著急，因此可以在妖皇城多逗留一段時間。

    燈火闌珊中，偶爾遇到好玩好笑的，就指給對方看，偶爾玩鬧一陣，打鬧不已。

    月色漸濃，燈火下的伊更顯嬌美，看得徐聽一陣恍惚，忍不住湊近了些……

    伊的小臉蹭的就紅了，像是天邊的晚霞。她望了望大街上四成的人類六成的妖怪，這燈泡委實亮了些，急忙打岔問道：

    “你覺得妖皇說的事都是真的？”

    “啊……嗯！”徐聽縮回腦袋，擦擦鼻子，尷尬又不失禮貌地解釋道：

    “之前妖皇說那石板的事時，我和蓮生就在暗中交流，得到的結論是這妖皇扶風說的是實話，也不含什么心思的，是真心想度過這次滅世災劫。畢竟世界毀了，除了那金烏神族不怕火焰，剩下的生靈都得死絕。在這件事上，我們能借到很大的勢。”

    “但我怎么覺得，那預言解讀得有些……”伊皺著秀眉，想說什么但又找不到詞匯。

    “有些理所當然了？”

    “嗯！”

    “我也有這種感覺，金靈狐的血灑在夜弓上，人皇射出，就能殺掉金烏。感覺上沒這么容易，但就是想不出是哪里不對。”

    兩人又討論了一陣，之前的氣氛頓時煙消云散。

    晚些時候，金靈狐的族長來了，也就是小雅的父親。

    這金靈族長看上去只是中年，不過鬢角已有了白發。妖族和人類差別挺大，從化形的外貌上，看不出具體年紀，但該是不小了。就徐聽猜測，這金靈族長是只大妖，縱然比不上九嬰之流，也相差不遠了。

    “外鄉人，妖皇大人讓老頭子我來說說小雅的事。”

    三人坐在屋子里，迎著夜色，說起了那只跑路的小狐貍。

    只要沒瞎，都能看出金靈族長滿臉都寫著難受極了。他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然后就是一聲長長的嘆息，活脫脫一個對女兒無可奈何的老父親。

    伊抿抿嘴，問道：“老人家，小雅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就說說吧。”

    金靈族長又是一聲長嘆，終于開口，

    “千年前，人族爆發了世界級的戰爭，那時到處都在打仗，每天都有很多人類死亡。

    “而狐貍一族，并不只有金靈一脈。我們金靈狐崇尚自然，食素，但也有的狐貍，是吃人的。

    “因為是亂世，妖魔鬼怪全現身也不會有什么問題。那時就有一支狐貍，趁著戰亂吃人。這期間，就出了這么一件事。

    “有三只女狐妖變幻成一對老夫婦和一個孩子，找上了一個士兵，說是偶遇，想借宿一宿，士兵同意了。哪國的士兵也記不得了，只知道他穿著黃色的褲子，綁著腿繩。

    “其實狐妖們是想著半夜趁士兵睡著，就把他吃了。可是卻沒想到，還沒等到士兵睡著，那小孩子狐妖就把他拉走了。

    “這在狐妖之間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總會有一夜風情的，剩下兩只也就不以為意，就在原地等待。

    “這一等，就是一個晚上。

    “等到那兩只狐妖發現不對，找到那只狐貍時，發現她已經內臟被掏空，奄奄一息倒在血泊里……”

    說到這里，金靈族長長嘆一聲，搖頭苦笑道：“那只狐貍從來沒殺過人，那是她第一次狩獵。見到那士兵后心生慈悲，就想著把那士兵放了。可那士兵趁她不注意，把她殺了，內臟刨了，這才趁著夜色逃離。直到那只小狐貍死在兩個同伴懷里時，也還在說著，‘我不怪他，我是代他死的……’”

    徐聽和伊默默對視一眼，伊沉默片刻，問道：

    “這是……小雅的前世？”

    “不，是前前世！”金靈族長咬著牙說道。

    “……”

    “那就是個傻丫頭！”金靈族長搖頭苦笑：

    “我們來說說小雅的第二世吧。因為她上輩子身為血狐，卻從未殺人，最后也是因人而死，上天憐憫，讓她在這一世頗有仙緣，從一只小狐貍修煉有成，最終被一只妖族的修仙門派收為弟子。

    “她是那個門派最受寵愛的弟子，勤奮刻苦，一心修煉，修為因此一日千里，沒過多久就成了年輕弟子中的佼佼者。然而……

    “從未有人知道，她為什么如此執著于修煉。畢竟在那個時候，所有生靈修煉，都是為了長生，為了擺脫五蘊之苦，為了大自在。”

    房間里，氣氛更為壓抑了，只有那老人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如同夢囈。

    “當宗門的人發現她時，周圍一片狼藉。她的臉上有著像是發霉的綠色斑點，左邊嘴角的酒窩處有一片，右臉眼角下有一片，那是用了禁法失去生機的特征。

    “她師父把她抱在懷里，顫聲問她為何？

    “那個穿著白裙的少女呆呆看著天空，恨恨說道，‘我為了他！從被人吃的野獸，修煉到現在的狐仙，生命層次蛻變了七八次！終于能到他身邊！但他……’

    “現在想來，那只小狐貍修煉，僅僅是因為夢幻泡影般的情愛。”

    說到這里，金靈族長連連搖頭苦笑，連連感慨，“我聽到這故事時，都懵了。以前看你們人族的話本小說，說什么狐族和人族的愛情故事，覺得只是你們人類窮酸書生杜撰出來的，做不得數，現在看來……”

    徐聽點了根煙，笑道：“故事源于生活。沒有幾人知道，他們聽過的故事，看過的小說，其實很多都是真實故事改編。就比如，若你是個普通人，我說我會卜卦、看相、風水等玄學術數，你會怎么看？”

    金靈族長想都不想，笑罵道：“我會說你是神經病！迷信！”

    徐聽聳聳肩，嘆道：“其實我真的會，然而沒有人相信這是真的。”

    在金靈族長這種已經長生的狐仙眼里，什么情情愛愛，殉情都是美好的謊言，不值得，只有長生才是正途。但對于陷入情愛中的生靈來說，早就沒有什么值不值得，該不該做，只有奮不顧身和不顧一切。

    伊又問道：“后來呢？”

    “后來啊，那宗門的師父把那只小狐貍抱在懷里，泣不成聲，說道'癡兒！你別怕，下一世為師親自為你挑選出生，宗門！'那只小狐貍聽完，嘴角一笑，就這么去了。”

    金靈長老喝了一口茶，道：“小雅出生后沒多久，我就收到了先輩的訊息，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本她早就該去前世的宗門修煉成仙……但她在下面轉世輪回就花了幾百年，那宗門在她前世死去兩百年后就被滅了，再加上這孩子被我們養得野了些，沒心思修煉，我們也就由著她撒潑。

    “因為她前兩世可憐，而且她的血是最純正的金靈血脈，我就知道她帶著點燃夜弓的宿命轉世，所以妖族都把她當公主一樣寵愛。”

    到此時，金靈族長站起身來，朝著徐聽二人躬身行禮，

    “我也是知道小雅必然會卷進這次的滅世災劫，我希望你們好好照顧小雅，保護她的安全！這是一個父親的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