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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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天子能改變主意,不讓他去北邊,不見姓楊的,干什么都成啊!即便是做個好人,咬咬牙,他也認了! 期望很美好,現實卻給劉公公當頭一棒。 朱厚照非但沒有改變主意,更是大手一揮,啟程日期提前。 凄涼寒風中,劉瑾拜別天子,登上北去的馬車。 雪花飄落,劉公公推開車窗,目及茫茫雪原,生出不祥預感。 此行絕不會簡單,八成又要被姓楊的欺壓。 思及此,不由得迎風灑淚,自憐自哀。 咱家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哇! 隊伍前行,路途漫漫。 朔風卷著碎雪,打在車廂上,接連不斷,似在勸劉公公節哀。 鎮虜營前,一場大火燒足兩個日夜。 帳篷雜物,遍地血痕都被付之一炬。化成飛灰,隨煙塵飄散,灑落茫茫荒原。 楊瓚站在城頭,眺望北疆,深吸一口氣,直冷到腔子里。 下定決心,便沒有回頭路。 可憐他人,死的定會是自己。 “僉憲,”一名校尉上前,低聲道,“有監察御史自晉地折返,言遇到離散牧民,告鎮虜營邊軍殺良冒功。” “離散牧民?” 楊瓚轉身,挑起眉尾。 “顧同知領兵出城,首尾理當掃清。這個牧民是哪來的?” “回僉憲,來人持牙牌,直入中軍大帳,卑職未能看清。” “哦。” 楊瓚不置可否,收起千里鏡,邁步走下城頭。 一路行過,距中軍大帳尚有五步,便能聽到叱喝之聲。 這聲音,似有些熟悉。 舉臂攔住守衛,快步走到帳前,看到那身青色官袍,眉毛挑得更高,忽然笑了。 當真是個“熟”人。 “劉柱史。” 楊瓚出聲,喝斥聲戛然而止。 劉慶吃過虧,知曉楊瓚手段,轉過身,不提其他,先拱手行禮。 “楊僉憲。” “劉柱史有禮。” 還禮時,楊瓚掃視帳中,顧卿顧鼎和趙榆都不在,僅張銘坐在主位,手正按在刀柄,臉色十分難看,顯然被劉慶激怒。 楊瓚大膽推測,如果他不打岔,十有八九,張總戎會拔刀砍人。 尋常武官還要估顧忌御史身份。 張銘則不然。 出身勛貴功臣之家,親爹是英國公,自己又是錦衣衛,不找別人麻煩就該謝天謝地,劉慶兩度上門,一次比一次囂張,堂堂國公世子,小霸王個性,如何能忍。 楊瓚忽然覺得,他不該來。 等張銘把人砍翻,找個借口收拾,比親自出面更為便宜。 搖搖頭,戰場呆久,果真會發生蛻變。 換成兩月前,他絕不會生出這樣的想法。就算是要收拾劉慶,也會采用更加“溫和”的方式。砍人什么的,委實暴力了些。 想到這里,楊瓚抿了抿唇角,表情不覺產生變化。 落在劉慶眼中,卻得出另一番解釋。 他此來,主要為查證邊軍殺良冒功,情況允許,更要洗刷前番恥辱。 見楊瓚皺眉不說話,視線微垂,落在牧民身上,以為對方生怯,不禁信心大漲。抬頭挺胸,將方才之言重述一遍。 查大同邊儲算什么,坐實鎮虜營殺良冒功,欺瞞朝廷,才是大功! “數人皆別部附庸……口證邊軍放火,斬殺之人俱是牧民!張總戎,楊僉憲,能否做出解釋?” 楊瓚看著劉慶,忽然問道:“此事,劉柱史可上奏朝廷?” “已然上奏!” 劉慶嗤笑。 抵營之前,彈劾奏疏便在途中,更有三名牧民相隨。敢只身入營,不過為做足姿態,博剛正不阿,大義凜然之名。 如果楊瓚聰明,就該明白,不能動他分毫! “送出去了?” 楊瓚貌似為難,眉間蹙得更緊。 “難就難辦了。本官欽佩劉柱史為人,本想救你一命。可惜啊。” 一心找死,誰也救不得,為之奈何。 “什么?” 劉慶詫異,以為自己幻聽。 救他一命? 該擔憂項上人頭的,該是鎮虜營上下! 楊瓚搖搖頭,嘆息一聲,道:“劉柱史八成不曉得,別部附庸名為內附,實為接應韃靼萬戶,襲我邊塞。邊軍斬殺之人盡為賊虜,奏報之上,薊州延慶州官員都有斬獲,俱可為證。” 劉慶臉色變了。 “這個時候,奏疏應已遞送入京。”楊瓚側首輕笑,“劉柱史彈劾鎮虜營殺良,是言兩州官員盡皆冒功?” “你……” 聽聞此言,劉慶雙手發抖。 御史以舉發庸碌jian佞為己任,剛正是為根本。但一次對上兩州文武,也是吃不消。遑論朝堂地方牽連不斷,他要面對的,絕非地方官員那么簡單。 楊瓚仍是笑。 目光轉向地上的牧民,瞬息變得冰冷。 雖做韃靼打扮,膚色黢黑,從五官仍可判斷,這是個漢人! 他背后是何人,出于何種目的攀咬,都不重要。 知曉內情也好,不知也罷。 果子摘了,羅網織成,誰改輕動,都是死路一條。 “張總戎,此等營蠅斐錦,謠諑誣謗之輩,理當軍中問斬,以儆效尤!” “準!” 張銘十分干脆,不是礙于身份,都想親自動手。 命令下達,當即有邊民入帳,拖出不停求饒的牧民,一刀下去,人頭滾落。 鮮血在雪地流淌,劉慶手腳冰涼,驚駭之色閃過,張開嘴,硬是說不出一句話。 當面殺人,當真無懼?! 撣撣衣袖,楊瓚沒動匕首,只取金尺,笑對劉慶道:“劉柱史,本官是在幫你,莫要過于感激。” 什么? 劉慶尚未回神,就被兩尺抽倒在地。 有傷不假,不耽誤楊僉憲抽人。 兩指寬的淤痕橫過臉頰,劉慶氣怒已極。顫抖著指向楊瓚,“你……你!” “我什么?”楊瓚彎起眉眼,“可是要謝我?” “謝……” “不用謝。” 楊瓚俯身,又是一尺。 “本官心善,向來樂于助人。” 這叫樂于助人?樂于抽人才對吧?! 臉頰腫起,怒火熾烈。 劉慶七竅生煙。 怒到極點,終于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楊瓚站起身,擦擦金尺,略有些惋惜。 真不禁抽,比起劉公公,實在差得太遠。 張銘瞪眼,說著說著,怎么把人抽暈過去?得罪成這樣該如何收場,總不能真砍了吧? “總戎寬心,劉柱史剛正,知被jian人蒙蔽,氣急攻心,暈倒在地。” “……”這也行? “此時不便上路,可暫留營中。待其醒來,本官定加以開解寬慰。” “……” 看著楊瓚的笑臉,再掃一眼倒在地上的劉慶,張銘咽了口口水,當下決定,自此往后,哪怕徒手博虎,也不能和楊僉憲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