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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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顧卿,楊瓚又有些怨念。 計劃到京城約談,不代表一路之上不見面。 結果倒好,他在官船,顧同知在兵船。船行海上,愣是連個背影都沒見著。 這算怎么回事? 楊瓚眉心蹙緊,表情嚴肅,頭頂彌漫郁氣。 王主事八風不動,繼續抄錄簿冊。時而感嘆,江南果真富庶,臨行前送來的儀程,加上未送神京的表禮,折銀八萬。 劉瑾有些心驚rou跳,坐在凳上,極不安穩。 上次見楊御史這幅表情,自己被抽成豬頭。 如今再見……他是不是該提前回艙房,抵京之前盡量躲著,少讓姓楊的看見? 兵船之上,十幾名番商,百余海匪,皆被捆住手腳,關押艙底。 海盜船長亞歷山德羅,待遇不比旁人好。同樣五花大綁,一天一個麥餅,半碗水。 顧卿立在船首,看著右前方的官船,展開楊瓚遞來的“紙條”,嘴唇上翹,眉眼稍彎,帶著惑人的艷麗。 躲? 如是不躲,這樣的“紙條”,何嘗能到手里? 笑入眼底,愈發的冶艷。 船上錦衣衛互相看看,有志一同,有多遠躲多遠。 伯爺不笑,渾身冒煞氣,很是恐怖。 展顏一笑,春光和媚,卻比冷臉更加嚇人。 好像是餓了數日的豹子,忽見圓乎乎的肥兔子主動上門,正將大快朵頤。 打了個哆嗦,眾人愈發小心。走路都踮起腳尖,唯恐發出半點聲響,引來顧卿注意。 正德元年,九月甲申,船過揚州府,短暫靠岸,停留半日。 劉公公躲在船艙,打死不露面。 當地官員來見,楊瓚一改來時,親自接下名帖。 會面時,好言安慰,話里話外表示,剿匪事已了,足下可安心續任。只要別傷天害理,過于盤剝百姓,往日之事,朝廷不會追究,本官也不會硬是過不去,上奏御前。 “太守無需懸心,事已了,可安心落意。” 寢食不安,心驚多日,到底得一句準話。 揚州府尹長出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放回腔子里。 “楊僉憲快人快語,本官感銘于心。他日如有相托,必不推辭。” “太守言過,瓚不敢當。” 送走揚州府尹,楊瓚回到船上,笑呵呵吩咐校尉,“啟程,往淮安府。” “遵命!” 艙門合攏,楊瓚翻過幾張名帖,尋出一本簿冊。滴水磨墨,官職姓名逐一錄好,其后略加備注,日后當有大用。 以暈船為名,劉瑾躲在船艙,非必要絕不見人。 聞聽楊瓚所行,翻來覆去想了幾回,覺得不對。卻始終想不出來,究竟是哪里不對。 “劉玉,依你之見,楊僉憲這是什么意思?” 劉玉面現難色,更夾雜幾分羞愧。 “回公公,草民亦不知。” 事實上,劉玉斟酌數日,隱約猜到幾分。可此事能想不能說,更不能當著劉瑾的面說。 萬一說漏嘴,劉公公對付不了楊御史,怒氣沒處發,調頭來找自己,他冤不冤? 故而,劉玉低頭,只為讓劉瑾相信,他半點不知,不能為劉公公解憂,很是愧疚。 船停淮安府,劉瑾照舊躲著。 楊瓚仿效前例,凡有官員來訪,必接下拜帖,親見來人。 無論府尹知州,還是七品縣令,楊御史皆態度和藹,好言相慰。彼此言和心順,端是一堂和氣。 來人送出儀程,楊瓚笑納。旋即令人備好表禮,臨行之前,必會送出。 無論價值如何,行事便讓人舒服。 府尹知州交口稱譽,七品知縣更是激動。欽差的表禮,旁的不提,帶回官衙,何等的體面。 待船抵山東,楊欽差溫恭直諒,藹然謙和,平易可親之語,已傳遍南直隸。 來時避而不見? 那是水土不服,遇閹豎狂妄,無奈之舉! 江浙剿匪,手段過狠? 此言差矣! 匪類狂悖,劫掠害民,幾番納降全無效果,自當行雷霆手段。 舉發地方官員,傷害同僚感情? 胡言亂語! “楊僉憲一心為公,忠君正節,豈容爾等非議!” 懷有疑慮之人不少,稱贊楊瓚的地方官,也未必心口如一。然眾人都知道,楊瓚既然釋放善意,自己必有所回報。 強擰著,不假顏色,那不是剛硬,是愚蠢。 遑論有劉公公前例作比,即便知道楊瓚另有所圖,八成是在演戲,眾人也要裝糊涂,按照既定的“路線”,陪著演下去。 船停登州府,楊瓚一行登岸,在衛所換乘馬車,日夜兼程趕往北直隸。 陸上遠比海上方便。 沿途稍停,既會有官員來訪。其表現,基本大同小異。 來時誠惶誠恐,走時春風滿面。上馬登車之前,都要拱手,好話不要錢一般往外倒。 “楊僉憲高風峻節,有古賢之風。能得一面,實下官之幸。” 夸完不算,送上的禮物更是豐厚。 看那架勢,如果楊瓚不收,怕會當場灑淚。再不收,撞兩下柱子也不是不可能。 “閹豎貪婪,虧有僉憲挾制。下官等實存感激,還請僉憲萬勿推辭!” 話說到這個份上,楊瓚只好勉為其難,收下木箱,回禮送上。 事情至此,劉瑾總算回過味來。 未如劉玉猜測一般,當場爆發,臉色也是相當難看。 姓楊的太不厚道,來時用咱家撈錢,走時還要利用一回? 劉公公極是郁悶,偏又沒用辦法。 講理,不是對手。 開打,更不可行。 姓楊的尺子揮起來,他還怎么見人? 想到這里,劉瑾愈發感到傷心。想起前朝榜樣,頓感行路艱難,前途無望。 正德元年,九月壬辰,楊瓚一行戴月披星,倍日并行,終于趕在萬壽圣節前,抵達神京。 因押送百名海匪,隊伍在城門前被攔住。 道明欽差身份,遞出腰牌,城門衛方才放行。 錦衣衛先往鎮撫司稟報,宮中也得到消息。 行過南門,顧卿忽然舉臂,隊伍停住。 楊瓚微感奇,推開車門,繞過車廂,驟然發現,幾匹快馬迎面疾馳而來。 快馬上的騎士,多是禁衛,中有三名公服官員。 隊前一人,身著盤龍常服,玉帶束腰,頭戴一頂金翼善冠,陽光照耀下,冠上金絲耀眼,寶珠閃閃發光。 “陛下?” 楊瓚愣了兩秒,快馬已到面前。 朱厚照一拉馬韁,飛身下馬,大步上前,笑得滿臉陽光。 “楊先生,你可回來了!” 楊瓚回神,立即躬身行禮。 這才發現,隊伍中的三名官員,青袍者為謝丕顧晣臣,緋袍者卻是個生面孔。 緋袍金帶,要么四品以上,要么類似顧卿,身有爵位。 何時,天子身邊竟多出這樣一位?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遇刺 正德元年十月,萬壽圣節前三日,楊瓚一行抵京。 朱厚照剛離豹房,正往武學。 途中,遇到報送北鎮撫司的校尉,知楊瓚已過午門,不由得大喜。當即舍下儀仗,抓過韁繩,策馬馳往南城。 “朕去迎楊先生!” 不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