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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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撤下,稍歇片刻,中官奉上清茶。 朱厚照端起茶盞,忽然又放下。 “谷伴伴。” “奴婢在。” “傳朕旨意,今日武學觀cao,謝丕、顧晣臣隨駕。” “是。” 谷大用退出偏殿,往兩人處傳旨。朱厚照又讓張永準備常服皮靴。難得出宮一次,沒有內閣三位相公和六部九卿看著,也沒有言官在一旁諷諫,他要騎馬。 “陛下,昨日剛下過雪,路滑。” “無礙,朕的騎術乃武定侯親授,張伴伴吩咐下去便是。” 張永勸不住,連連向楊瓚使著眼色,期望后者能幫忙。 懷揣對謝狀元和顧榜眼的“歉意”,楊侍讀一心飲茶,愣是沒收到張公公的求救信號。 無奈,張永只能出殿,取來牙牌,傳人牽馬。 張公公真該慶幸,弘治帝十八年不出京城,象房正空。不然的話,好奇心極盛的少年天子,要騎的不會是馬,而是大象。 真到那時,才正該頭疼。 謝丕和顧晣臣領旨,至乾清門候駕。 小半個時辰后,一身明黃色盤龍常服,頭戴翼善冠的少年天子出現在兩人眼前。 楊瓚落后一步,行在朱厚照身側。離得近了,看到滿臉肅然的顧晣臣和月朗風清的謝丕,心中愧疚更甚。 坑是他挖的,也是他拉著兩人跳的,可起跳之前,著實沒能想到,坑下有坑,還是天子親挖。想爬出來,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臣兵部武庫司郎中謝丕,拜見陛下。” “臣國子監司業顧晣臣,拜見陛下。” “起來。” 能騎馬出宮,朱厚照心情大好,面上帶著笑容,同謝顧二人的緊繃形成鮮明對比。 楊瓚上前,三人行禮。 很快,禁衛牽來駿馬。 朱厚照揮退中官,手握韁繩,腳踩馬鐙,一躍飛上馬背。 坐穩之后,興沖沖揮下馬背馬鞭,駿馬揚起四蹄,飛馳出宮門。 前馬的禁軍和中官撲倒在地,半晌沒能反應過來,天子竟然招呼不打一聲,跑了! 在場眾人都是手腳冰涼,受驚不小。 數名禁衛急追而出,唯恐天子出現閃失。 謝丕反應相當快,飛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半身前傾,瞬息追了上去。 顧晣臣和楊瓚幾乎同時上馬,前者緊隨謝丕,縱馬飛奔。后者拉著韁繩,眼一閉牙一咬,抱住馬脖子,速度竟然也不慢。 聽著眾人的呼聲,感受到耳邊的風聲,楊瓚切切實實上演一出“淚奔”。 果然,坑不能輕易挖。 出來混,總是要還。 朱厚照一馬當先,馳出奉天門。 起初,守門的衛軍以為是自己眼花。看清馬上的龍袍,立即汗如雨下。 “陛下!” “萬歲!” 禁衛追得急,來不及出示腰牌,拉緊韁繩,從城門衛身側急沖而過。 谷大用和張永十分生猛,兩條腿追四條腿,硬是不落多少。上氣不接下氣之時,猶能從城門衛處“搶”下馬匹,追逐圣駕。 謝丕、顧晣臣和楊瓚落后,只能揮舞馬鞭,腳踢馬腹,拼命追趕。 三人飛馳而過時,城門衛眼睛都要揉瞎。 騎術精湛,堪比邊軍那位,是謝狀元? 鞭舞成風,滿面兇狠之人,是顧榜眼? 抱著馬頸,看不清臉的那個,大概、也許是楊探花? 雪渣飛濺,冷風撲面。 奉天門前一片寂靜。 做夢,必定是腦袋被馬蹄踹到,正在做夢! 文淵閣內,聽文吏回報,三位閣老面面相顧,久久無言。 劉健捏著額頭,眉間擰出川字。 歷經四朝,經歷過天順和成化年間的風風雨雨,都未曾這般累,心累。 謝遷愣愣的出神。 自己六個兒子,二兒子向來最省心。之前二十多年,也證明了這一想法。可自從兒子金榜登科,入翰林院,講習弘文館,一切都開始轉變。 先是捧著兵書,日夜揣摩。后是升入兵部,同武人打起交道,距離謝閣老的期望越來越遠。 現下,又縱馬馳出宮門。 這是要鬧哪樣? 左思右想,謝閣老委實想不明白,頭疼之際,猛然生出揍孩子的欲望。 李東陽看看劉健,再看看謝丕,端起茶盞,吹吹浮在水面的茶葉,輕飲一口,悠然得令人生憤。 “賓之兄好生自在。”謝遷很不平衡。 李東陽八風不動,放下茶盞,示意謝遷稍安勿躁。 “天子既已出宮,再急也是無用。有禁衛在側,靜候其音便是。” 謝丕三人之舉,雖有些出格,實際而言,算不上什么。 說不得,還是件好事。 李閣老成竹在胸,拂過長須,再不多言。 第六十四章 武學之行 眾人一路疾馳,總算在武學前趕上圣駕。 中官、禁衛又驚又嚇,唯恐天子有任何閃失,一路緊緊跟隨。 武學大門前,見天子猛然拉進韁繩,駿馬揚起前蹄,皆變貌失色,心提到嗓子眼,冒出一身冷汗。直至馬蹄落地,朱厚照翻身下馬,仍是心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 謝丕馬術最佳,速度最快。顧晣臣緊隨其后,不落半步。楊瓚緊抱馬頸,沿途險象環生,自然落在最后。 遠遠望見雙手扣在玉帶上,仰望武學門匾,滿臉興奮的少年天子,楊瓚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磨牙。 熊孩子,當真是熊孩子! “楊侍讀,請下馬。” 一名中官上前,扶楊瓚下馬。 難得如此酣痛淋漓,朱厚照性情大好。見楊瓚靠著馬身,有些站立不穩,笑道:“楊先生騎術不精,需得勤練。” 明晃晃的傷口上撒鹽。 一口氣堵在嗓子眼,楊瓚咬緊腮幫,心下決定,這月弘文館講習,全部改為民政! 什么枯燥講什么! 必要時,大部頭也可以上! 天子駕臨,非同小可。 掌事之人匆忙迎出,一身綠色公服,腰束烏角帶,頭戴烏紗帽,官服上繡著黃鸝,顯然是個文官。 “臣國子監助教周成,拜見陛下。” 國子監助教? 旁人未覺如何,楊瓚著實有些驚訝。 聽說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 能入京城武學,祖上多為功臣。不是開國靖難,也是勛貴武臣之后,于國立有功勞。 由此決定,學中教習自然不能含糊,全由五軍都督府和各衛所舉送,都曾戍衛邊疆,領兵上過戰場,一身真本領,最低也是正五品千戶。 學生教習都是精選,掌事卻是個從八品文官,只比學正高上一級,當真是奇怪。 究竟是如何運作,才能以從八品制正五品? 若是六品,尚能說得過去。相差如此懸殊,學中武官真能服氣? 這么多年,京城武學竟沒出亂子,堪稱奇跡。 思量間,周成已被天子叫起。 先后同謝丕和顧晣臣見禮,很是鄭重。至楊瓚跟前,只敷衍的拱了拱手,眼中閃過不屑。 楊瓚不覺氣惱,唯有無語。 自己應該沒得罪過這位仁兄吧? 不管怎么說,他是侍讀學士,正五品,同謝丕平級。這樣的態度,當真沒有問題? 想不明白,又無法當場詢問,只能暫時按下,以后再說。 朱厚照一心關注cao演,并未注意楊瓚的神情。謝丕和顧晣臣轉過頭,看向周成,都是皺眉。再看楊瓚,表情都帶著詢問,更有幾分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