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顧傾城獨自一人進到殿內,卻在距他十尺開外停了下來。 “怎么了?”宋鴻逸問道。 顧傾城靜靜看了他片刻,才道,“鄞兒的事,你要如何與我交代?我傾盡心力將他養(yǎng)大,卻因為你一念之差,幾乎要了他的命。” 宋鴻逸沒想到她會在此刻追究這件事,且這件事的確是他理虧在先,雖面上不顯,心中卻是有幾分尷尬的。 “朕會補償你的。”他回道。 顧傾城聞言冷笑。 宋鴻逸頗有些不自在,又道,“你要如何?” 顧傾城定定的看著他,許久才道,“我要你承諾,從此以后,無論對我有什么不滿,別牽扯上他。” 這并非什么難事,宋鴻逸自然不會拒絕。 又聽得顧傾城道,“經此一事,我才意識到,邊關處處暗藏危機,我不放心讓他繼續(xù)待下去……” 她話未曾說完,便聽得宋鴻逸接話,“朕即刻便下旨讓兵部將他調離邊關。你欲讓他待在何處?” “哪里都好,只要沒有危險即可。” 宋鴻逸沉思片刻,便定了下來,“那便調回京中吧,恰逢五成兵馬司內有空缺閑職。” 顧傾城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許久,終究點了頭,“別忘了你的承諾,不會遷怒于他。” 宋鴻逸自是點頭應下。 顧傾城這才走了過去,拿起躺在紅綢上的做工精致價值不凡的匕首,將手腕懸在純銀打造的碗上方,鋒利的刀刃瞬間劃破腕部白皙細膩的肌膚,鮮血噴涌而出,順著手腕滑落至碗中。 宋鴻逸看著鮮血浸過之處,殷紅與白銀交織,美得觸目驚心,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問道,“你近來可還有在吃安神的藥物?” 顧傾城斜睨他一眼,“原本已經好了許多,可拜你所賜,經此一變后,夜里又睡不安穩(wěn)了,總是會無端驚醒,且這一來一回路途奔波,費心勞神,險些沒要了我的命。” 宋鴻逸知道她嘴上從不饒人,索性不再說話。待碗中盛滿鮮血,她收回手轉身不再看他時,便端起碗來,湊到嘴邊,一飲而盡。 血腥味一瞬間充斥口腔,他卻仿佛品嘗到了世間少有的山珍海味,閉起眼睛,露出迷醉的表情,許久之后才恢復如常。 顧傾城轉身看了他一眼,道,“我走了。” 卻聽得宋鴻逸道,“顧傾城,你知道嗎,朕一開始并未全然信了你的話,畢竟你一直恨朕入骨。可是在飲過幾次鮮血之后,那種飄然欲仙的感覺,朕才開始慢慢相信你。顧傾城,朕想不明白,你既然如此恨朕,又為何愿意傳長生之術?”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章喵~ 然后吐槽個事,我雙11買了個包,每天看物流,發(fā)現14號到了省城了,心想大概第二天就能到市里,第三天就能到手,結果左看右看,發(fā)現物流不動了,今天都17了,還顯示在省城,我就納悶了,準備看看是哪家快遞,結果看完整個人都不好了,ems,多大仇,店家居然給我發(fā)郵政! 更可怕的是,剛才物流更新了,顯示從省城出發(fā),我…… 合著我的包還在省城觀光旅游了兩天呢,郵政就是叼,服了 ☆、86|第86章 顧傾城沒想到宋鴻逸會忽然問起這個問題,腦中自然沒有對應的答案,是以略微思索了一下,才道,“你覺得我傻嗎,宋鴻逸?”她不答反問。 宋鴻逸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這么問,卻是答道,“你自是不傻,若你都算傻,這世上就沒有聰明的女人了。” 顧傾城聞言,只是笑笑,“那你覺得,我跟這后宮的女人比,性子如何?” “別說后宮之中的女人,便是市井潑婦,與你相比,也可稱得上是溫順可人的。顧傾城,你不僅膽大包天,還同樣心狠。或者應該說,你沒有心。朕這些年來,寵你如斯,后宮之中誰人不嫉妒,便是朝中眾臣也頗有微詞,朕已經做到了這一步,卻始終捂不熱你的心,你不是沒有心,又是什么。” 顧傾城聽他說完這話,卻沒有立即接話,而是靜靜的看著他,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眼中倒映著他的身影,有那么一瞬,給人一種溫柔繾綣的感覺。 許久之后,她才說道,“你錯了,宋鴻逸,你錯了……我曾經有過心,不然你也活不到今天。” “你既然肯定我聰明以及心狠,怎么不想想,我當初救你的時候,怎么會不知道身懷異術暴露之后,會落得個什么下場?若我真的心狠,又怎么會明知將要面對什么,卻依然選擇救了你?真正無心之人,又怎么會在意區(qū)區(qū)救命之恩?” 她看著他,一字一頓,“宋鴻逸,我曾有心。” 宋鴻逸怎么也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他看著顧傾城,仿佛從她眼中看到一抹眷念,轉瞬即逝,再看時已然平時并無區(qū)別,讓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心中仿佛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那是真的,不是錯覺,她說的話,也是真的。 另一個聲音卻在反駁,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心,她是在騙你。 兩個聲音在不停的交戰(zhàn),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顧傾城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宋鴻逸條件反射般的,伸手捉住她的手腕,“你別走,剛才那些話到底什么意思,你說清楚!” 顧傾城勾起唇角,露出嘲諷的笑意來,“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不是嗎。” 宋鴻逸死死捉住她的手腕不放松,“朕要聽你親口說出來!” 顧傾城看著他的臉,眼神流連,似在描摹他的輪廓一般,許久才道,“宋鴻逸,我曾有心,我曾愛過你,這下你滿意了嗎?” 盡管此前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可是當真正聽到的時候,宋鴻逸還是有一瞬的恍惚。顧傾城恰好在此刻掙扎著想要擺脫他的控制,他一時失神,倒是讓她真的掙脫了,當即提起裙角,頭也不回的跑出了大殿。 宋鴻逸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不知為何,心中竟是升起一股名為失望的情緒,他又抬頭向殿外看去,只來得及看見她黑色的大麾迎風擺動,轉眼之間便消失在視線中。 那一抹躍動的黑色,仿佛顫抖的蝶翼,其上以銀線勾勒的圖案,好似真的活過來了一般。 他復又看向自己的手心,依稀還殘留著絲滑的觸感與微涼的溫度。 明知道她的話不可信,可是此刻,他卻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想要去相信,相信她方才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 顧傾城一路跑出了芳華殿的正殿,卻并未就此停下,又繼續(xù)跑,直到來到花園中一個偏僻的角落,四下查探過確定周圍并無其他人后,她忽然毫無形象的伏在樹干上,低垂著頭,肩膀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不是在哭,而是在笑。 從定下計劃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在等這一天的到來,為此無數次在心中練習,以確保說話的語速,表情,甚至精確到每一個字該用什么聲調,要如何組合,才能起到最完美的效果。 八年了,她整整等了八年了,短短幾句話,在心中演練了八年,終于讓她等到了這一天。 宋鴻逸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她的計劃中,宋承鄞是最重要的一顆棋子,而宋鴻逸的這句話,則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當前期準備就緒以后,就需要這句話作為開關,開啟接下來的階段。 人心本就多疑,帝王更甚之。 長生的誘惑雖然能迷惑得了他一時,卻不能迷惑一世,等他冷靜下來,就會開始思考,想盡辦法弄清楚,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自古以來,從來沒有人得到長生的例子,是以哪怕宋鴻逸有心,也無從考證顧傾城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但也正因為無從考證,宋鴻逸的疑心才會無法消除,甚至越演愈烈。 跟他斗了這么多年,顧傾城很清楚宋鴻逸的為人,他雖然做夢都想要長生不老,但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長生是虛無縹緲的,而生命卻是真實存在且擁有著的。若是無法真正取得他的信任,她的計劃進行到最后,取得成功的幾率太渺茫。 對于一個女人而言,想要取得他的信任,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他相信,你死心塌地的愛著他。 而這同時也是最難的,因為愛是一種難以捉摸的情緒。 想要裝zuoai一個人都不容易,更別談死心塌地了。 若非她跟宋鴻逸之間斗了這么多年,斬斷了別的路,只剩了這么一條,顧傾城也不會選擇這個。 值得慶幸的是,這些年來的因果交織,卻是湊出了一條完整的線來,而她只需要順著這條線去發(fā)展與填補漏洞就行了。 可謂是省了不少的力。 只是她卻沒有因此寬心,甚至更加小心布局,因為她根本不敢保證,最后真的能騙得宋鴻逸的信任,所以只能更加謹慎小心的替自己增加籌碼以換取更高的成功可能性。 —— 顧傾城伏在樹上,一直笑,一直笑,到最后甚至笑出了眼淚。 許久之后,她才收住笑容,伸手擦去眼角的淚水,再度抬起頭來時,已然恢復了一貫清冷的表情,眼角眉梢,是化不開冰涼。 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裙,正準備離開,卻恍惚看到樹上有一抹黑影,頓時嚇了一跳,卻又很快反應過來。 “你回來了?”語氣難得有些高興。 樹上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嗯。” 顧傾城很快又想到自己方才的丑態(tài),于是問道,“你來了多久了?” 只聽他答道,“我隨你一道進了宮門。”也就是說,他連方才芳華殿正殿之中的事,也都看到了。 稍稍停頓了片刻,他又接著說道,“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語氣似有些忐忑。 顧傾城覺得她肯定聽錯了,她從認識驚弦的第一天開始,這個人就一直冷冷淡淡的,說話的語氣完全沒有任何起伏,就連普天之下守衛(wèi)最嚴禁的皇城也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 這樣的人,又哪里會有忐忑這樣的情緒。 她笑著搖頭,“從來就沒有愛過,又何來的現在是否喜歡。” “那你方才……”他話未能說完,便被顧傾城打斷了,“騙他的。” “原來如此。”他只說了這四個字,便不再說話。 顧傾城微微仰起頭來看向樹上,卻只看得到一個黑影,幾乎與繁茂的枝葉融為一體。 “你回來了,我就安心了。” 這句話并非只是說說而已,而是真心覺得如此。 從一開始她就考慮過,若是計劃進行到最后失敗了,他就是她最后的退路。 遠走異國他鄉(xiāng),隱姓埋名的生活,同時這張臉再也見不得天日。 “若是我沒記錯,這幾年來,你離開的時間的越來越長了,這次更是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 他聞言,沉默許久,才道,“我只是想多陪陪故人。” 這樣的語氣,讓顧傾城很難不想歪,“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沒事,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顧傾城勉強放下心來,“該回去了,不然等他回過神來,我短時間內怕是離不得這牢籠了,源縣還有事未曾辦完。八年之約就快到了,很多事都要開始準備了。” “走吧。”他輕聲道。 顧傾城微微點頭,循著來時的路,離開了花園,又走了一段路,便見到了柳紅與隨行的侍衛(wèi)。 “主子!”柳紅見她許久也不曾出來,不由心中焦急,此刻見她安然無恙,這才放下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