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可是即便如此,對于顧傾城提出的話,皇后還是心動了。 “容我考慮一宿吧。”她低聲道。 “你自己考慮吧,想好了,便讓人將答案告訴我。”顧傾微微點頭,說罷便起身往門外走。 走到門邊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看向皇后,“他在西廂。”而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這個他,自然是指宋承瑀。 —— 傍晚近夜的時候,天邊晚霞映紅了大片的天空。 皇后帶著蘭馨來到西廂的時候,宋承瑀正坐在窗邊看書。 不是詩書禮記,也不是兵法謀略,就是普通的傳奇話本,寫的都是著書人虛構出來的故事,夸張,虛假,戲劇,但不可否認的是,的確還有些吸引人,用來打發時間,再好不過。 微風從寂靜的庭院里吹過,吹得初發新蕊的樹木沙沙作響。 他似有感應,抬起頭來,視線里是獨屬于女子的曼妙身姿。 是他的母親。 靜靜站在院子里,遠遠的看著他,紅了眼眶。 宋承瑀曾經無數次想過,再次見到至親時,他會有怎樣的反應,故作堅強,亦或是滿心羞愧,或者是別的什么。 可是此刻,他的心靈卻是出乎意料的平和,仿佛所有的不幸不曾發生過,仿佛不曾久別未見。 他放下手中的書卷,轉動著輪椅出門來迎,聲音低沉悅耳,“兒不孝,讓母后擔憂了。” 聽得他的聲音,皇后心中酸楚壓抑不出,淚水一瞬間模糊了眼眶,她走近到宋承瑀身邊,神手去撫摸他的臉,低聲輕喚,“瑀兒……我的瑀兒……” 宋承瑀湊過頭來遷就她,又伸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母后莫要傷心,我如今很好。” 皇后聞言,卻是更難過了。 腿傷再也無法痊愈,又哪里稱得上好。可是她的瑀兒為了不讓她傷心,卻強裝出笑顏,清俊依舊,卻是叫她更加傷心。 “瑀兒,母后來接你了,回到宮中后,自有御醫為你調養身體。” 只是皇后沒想到,聽了她的話,宋承瑀卻并未當即點頭答應,而是沉默了許久。 她等了許久不曾得到回復,心中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心慌,又問了一遍,“瑀兒,跟母后回京,可好?” 宋承瑀靜靜看了她許久,而后緩緩搖頭,“母后,我暫時不想回去,我還沒有準備好,去面對那些人……” 他說的是實話,而非托辭。 他如今的確已經能做到對于別人的目光無動于衷,但是前提是,這些人于他而言,都只是陌生人,從前沒有什么交集,此后亦是如此。 即便如此,他也是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才適應下來的。 他很清楚,如今的他。還做不到面對京城的故人時心如止水,無論故友也好,敵人也罷,他還無法面對他們。 聽得宋承瑀的解釋,皇后便再也說不出要帶他走得話。 母子二人,一時相顧無言。 宋承瑀便主動開口問詢京中情形,又提及家中親朋。 皇后一一與他細說。 母子二人這一敘舊,便是聊到了夜里才作罷。 第二日一大早,皇后一行人便啟程回京了,留下一封信給顧傾城,請她多加照顧宋承瑀。 顧傾城看過后,便讓柳紅點火燒了。 —— 京中,謝府。 皇后從源縣回京后,并沒有回宮,而是先回了謝府。 謝老爺子下朝回來,父母二人便徑直去了書房。 書房外,守衛嚴密,便蒼蠅也難以靠近那座小樓。 書房內,謝老爺子端坐在太師椅上,輕呷了一口茶水,這才問道,“瑀兒情況如何?” 皇后回道,“我去的時候,他正在郊外的桃林中撫琴,神色平和。” 謝老爺子聞言,不由大喜,“他的腿,可是好了?” 卻見皇后搖頭,“我那時也是如此認為,詢問過后,得到的答案卻與從前別無二致……” 她將顧傾城說過的話大致向謝老爺子復述了一遍,后面與宋承瑀的談話,也提了一下。 謝老爺子聞言,神色沉沉,手指摩挲著旁邊的青花瓷茶杯,許久之后,才開口道,“這個顧淑妃,便是老夫,也看不透。她的一番話,真真假假,讓人無從分辨。” 皇后聞言,心中震驚不已。 只聽得謝老爺子又繼續說道,“這個世上,最難分辨的,便是真假摻雜的話。不過到了這個時候,是真是假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 皇后遲疑道,“父親的意思是要扶持遠在邊關的八皇子嗎?” 謝老爺子點頭,“因為我們手中再沒有第二顆棋子可用,又無法將別人手中的棋子盡數毀去,是以只能借棋行事。” “好在那個孩子也算爭氣,不至于扶不起。只是,曾經布下的局,免不得要修改一番了。” 皇后聞言,微微垂下頭。 謝老爺子見她如此表現,便知曉她心中所想為何,“無論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是誰,最終都要尊稱你一聲太后。若是可以,老夫也希望那個人是瑀兒,可是自古博弈便是如此,成王敗寇,不甘心又如何。” 這話的意思,便是告訴她,無論這件事是不是顧傾城動的手,她此刻都只能當做兇手另有其人。 至于將來要如何,可就說不清了。 皇后略一思索,便想明白其中關鍵,于是道,“女兒謹記父親教導。” 謝老爺子擺手,“你該回宮了,陛下那邊,還不到徹底放開的時候。” 皇后點頭應下,“女兒省得。” 作者有話要說: 至此,傾城終于了做完了宋小八上位的前置任務~ 然后這章依舊是手機擼的,作者君的電腦長跪不起,明天準備送醫,熏疼錢包,大家快快留言安撫我!受傷的小心靈,嚶嚶qaq ☆、75|第75章 皇后一行人啟程回京后的第二天傍晚,關閉了一整天的西廂院門終于打開了,宋承瑀轉著輪椅走了出來,走過花園小道,來到了花廳。 彼時,顧傾城正在用晚膳。 依舊是她最愛的火鍋,鍋里湯汁沸騰,香氣彌漫開來。 聽到木制輪子在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轉動所發出的聲音,顧傾城抬頭看了一眼,吩咐道,“添一副碗筷。” 一旁伺候的小丫鬟聞言,轉身出了屋子往廚房去,不過片刻的時間便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副碗筷,擺到了宋承瑀面前。 顧傾城從鍋里夾了一片牛rou放到他碗里,“吃吧。” 宋承瑀原本有些心情郁郁,此刻得她這么一番照拂,也不得露出笑意來,拿起筷子從鍋里夾了一份她最愛的吃的菜送到她碗里后,才把自己碗里的菜送到嘴邊。 自宋承瑀傷勢好轉,不用繼續吃清淡的食物后,這一幕已經上演很多次了,不僅是火鍋,就是普通的菜飯,也是如此,旁邊伺候的人都見怪不怪了。 遙想第一次見此情景的時候,不僅是幾個伺候的人,便是連顧傾城,也是有片刻的怔愣的。她那時不過是顧及宋承瑀傷勢未能痊愈,是以順手替他夾了菜,不曾想,他卻把這當做一種禮節來對待,又給還了回來。 再后來,無論是吃什么東西,他總是會給顧傾城夾菜,且還花了心思記下她愛吃的菜色,這份細致體貼,著實讓人稱贊。 待到吃好后,丫鬟們將東西撤了下去,屋里便只余下兩人。 沉默許久,宋承瑀先開了口,“昨日傍晚,母后來找過我……”頓了,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她想要帶我回京城,我猶豫再三,最終拒絕了。” 顧傾城微微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直至今日,我依舊無法面對故人……” 顧傾城抬眼看他,“沒有人能在經歷生死劫難之后,輕易消除心底的陰影,這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而這個過程往往很漫長,我曾見過許多人,他們所遭遇的事甚至比不上你的一半,卻從此一蹶不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已經能以平常心去面對陌生人。” 宋承瑀聞言,沉默不語。 他心里其實很清楚,他之所以能這么快接受現實適應巨大落差,都要居功與顧傾城的開導,如果沒有她,他現在也許還在自怨自艾,指望著以死尋求解脫。 他無數次想問,她會對他這么好,僅僅只是因為要兌現給母后的承諾嗎,卻終究沒能問出口,因為他怕聽到肯定的答案。 兩人又閑聊了片刻,便聽得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隨即敲門聲響起,“小姐,少爺的家書到了。” “進吧。”顧傾城淡淡道。 吱呀一聲門開了,很快又被合攏,身著淺粉色繡花襖裙的侍女越過山水屏風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封書信,走近了,遞到顧傾城面前。 “下去吧。”顧傾城接過書信。 “是。”侍女領命退了出去。 顧傾城隨手拆了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也不在意宋承瑀還在一旁,便直接打開看了起來。 一封信也不過幾百字,顧傾城很快便看完了。 其實這本是拜年問候的書信,卻是在過年之后一個多月才送達,因為從邊關至源縣有數千里之遙,又不巧遇上了鄰國駐兵來犯邊境,宋承瑀忙于帶兵退敵,一封信愣是寫了半月有余,再加上各地驛站信件積壓,就導致信件遲了一個多月才送到。 信中所寫,除去尋常的問候與祝福外,也稍稍提及了他近來的生活,邊境苦寒,將士多年不得歸家者甚多,每逢佳節,皆是愁情滿面,又提及邊境百姓飽受戰亂之害,生活困苦,愿終有一日,他能平諸國,還百姓天下太平。 顧傾城最后那段話,唇角微揚,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來。 宋承瑀見此,便問道,“八弟信上說了什么,你這么開心?” 顧傾城搖頭,“沒什么,我只是有些感慨,他的運氣總是很好,心中所愿,大多都能很快實現。” 她一邊說著話,順手將信件疊起,裝回信封之中,對宋承瑀道,“時間不早了,你該去休息了,明日我再讓請李修齊過來替你把脈。” 說罷,便起身拿起信件,繞到宋承瑀身后,推著他往西廂去。 出得花廳的門,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小道行走,至假山石景處右拐,再走上一段,就是西廂的院門了。 顧傾城將他送至屋中后,便離開了。 宋承瑀轉動輪椅走到窗邊,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面上神色一時之間復雜難辨。 他又想起了方才顧傾城看了宋承鄞寄來的書信后所說的話,她說宋承鄞運氣總是很好,他卻不這么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