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我原諒你。”四個字說的緩慢而悠長,“你是想聽到這句話嗎?” 寇秋蹭著地毯往后退,黑暗中,藺安和的一雙眼睛亮的有些嚇人。 他站起身,雙手垂下,眼神渙散,往房間走。 藺安和淡淡道,“別裝了。” 寇秋給自己催眠,活潑而富有想象力的兒童最容易夢游,比如說他。 手腕被抓住,腳步徒勞的在原地打轉。 寇秋只好轉過身來,往回走。 看著自投羅網的幼崽,藺安和很想提溜起來再甩動兩下,把對方的小秘密全部抖落下來。 “我今天是特意來懺悔的。” 藺安和挑眉,“改邪歸正?” 寇秋點頭,“不利于社會團結的事不做,不利于精神文明創建的話不說。” 話音剛落,窗外傳來‘布谷布谷’的聲音。 “這個天氣,布谷鳥?” 寇秋低頭。 窗戶外邊突兀出現一張臉孔,荊遠納悶,不是說叫兩聲就來給他開門? 最終是藺安和親自把人放了進來。 電源按下,客廳變得燈火通明。 荊遠完全置身事外,一進門就挑了個墻角的位置站著,和藺安和進行一場無聲的對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荊遠的手指微微朝里彎曲了下,藺安和手中則是多了一把小刀。 千鈞一發之際,只聽‘咚’的一聲,一個不明物體落在他肩膀上。 藺安和側過臉,寇秋頭枕在他肩上呼哧呼哧睡的跟小豬一樣。 “電視上都這么演。”荊遠突然冷不丁道,“所以我打攪你們了嗎?” “閉嘴。” 天陰沉沉的,海面的波紋晃得人頭暈。 寇秋并非睡著了,而是通過三個關卡后被強行召喚進入了海角七號,這里除了海浪和遠方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見。 更別說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 銅雀臺,手可摘星辰,可以拾取的碎片就是他的回憶,寇秋試著用指尖觸碰海水,只感覺到一陣透心涼。 【寇秋:回憶呢?】 【系統:海角七號,記憶當然是寫在信里。】【寇秋:信在哪里?】 【系統:沙子里埋著。】 望著廣闊的沙灘,寇秋選了個順眼的地方開始努力刨。 螃蟹,貝殼甚至是珍珠,什么都有,隨處一挖,都埋著信封,任何時刻的記憶在這里都有備案。 寇秋打開泛黃的紙張,展開信紙——愣了。 為什么是日文? 【系統:海角七號電影里就是日本人寫給友子的信,作為借鑒,這里也用的是日文。】寇秋:……被騙了。 【系統:海里好像有本有道字典,你去撈撈看。】有道難道不是詞典,而且確定浸水了還能用? 倒手的信封不能白費,寇秋脫下外衣,潛進海里。 寇家客廳 正緊閉雙眼的寇秋突然站起來,脫下外衣,雙手上下劃動。 荊遠:…… 藺安和給他披了件外衣,他的衣服比寇秋大一個碼,把他的身子罩的很嚴實,“他在夢游。” 荊遠往角落又去了點,聽說夢游殺人不用負法律責任,得離遠點。 寇秋在海里游著,覺得身上越來越重,好在他精力耗盡前,找到傳說中的有道字典——類似平板電腦的東西。 海水里泡那么久,竟然還能打開,寇秋表示一點也不科學,真想把它上交給國家。 一篇一篇解讀是個麻煩事,漸漸他總結出了經驗,靠近左邊的海岸大多是最近的回憶,而右邊的屬于小時候,中間的才是他死之前記憶。 零散的文字好像會跳躍的字符,在他的腦海里編織出一幕幕畫面—— 鵝毛大雪,寇秋穿著黑色的羽絨服,走在大街上。 這是不走運的一天,學生手冊考試他做了小抄,考了九十多,結果被派去參加下周的自治區比賽,他是含著笑意接受,滿心崩潰的離開教室。 這條小道平時很亂,魚龍混雜的,聽說黑市出了學生手冊自治區競賽答案,他才特地跑了一趟。 前面的道路堵塞了,幾個壯實的漢子被打趴在地上,肥rou一顫一顫的,看得人有些惡心,寇秋注意到在墻角坐著一個男人,一身的白,甚至是頭發,仿佛要和街道上無人清掃的積雪融為一體。 他的旁邊立著一個牌子,上面兩個大字很丑:接客。 還是用毛筆蘸著紅墨水寫的,歪七扭八。 就在他觀望的時候,又有一個男的走過去,可惜手還沒有摸到白發男子的下巴,關節就被捏碎了。 這種情況下,低著頭默默路過就好。 “等等。”清冷無比的聲音。 寇秋駐足,對上的是一雙粉色的瞳孔,妖異又冰冷。 “要下單嗎?” 寇秋搖頭,“有參考答案嗎?” “那是什么?”白發男子不理解,“你要殺誰?” 寇秋,“我堅持和平。” 白發男子只是簡單掃了他一眼,“有身份,沒地位,按理說應該有很多人想要下手。” 最近生意不好做,還有不少搶地盤的,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單子了。 “我沒有想殺的人。”寇秋對此很肯定。 “哦。”白發男子有些失望,回到原地坐下。 只是一次偶遇罷了,寇秋不再停留,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在花了二百買了份不知真假的答案后,他揣在兜里沿著原路返回。 雪越下越大,白發男子的眉毛上結的都是冰霜,手上的皮膚近乎透明,但關節卻凍得通紅。大概是最近真的不走運,寇秋難得小小動了下惻隱之心,終究還是再次駐足,“要吃面嗎?” 白發男子抬頭,看見漂亮的少年掏出錢包,“我請。” 這里的牛rou面館沒有大小份之分,寇秋深覺太貴,改拉人去吃關東煮,一次意外的邂逅結束在一份四塊五的關東煮里。 第二次見面是寇秋來砸場子,被黑市賣家坑的一臉血,一道原題都沒有,害的他連及格邊緣都不到,被班主任一頓批評教育。 千算萬算,沒想到人家上面有人,他剛開口提到還錢,就見里面沖出一群拎著棍棒的人,寇秋正在感嘆今天不死也要半殘,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好似浮光掠影,不過揉揉眼的功夫剛才還耀武揚威的人紛紛倒地叫喊。 討回兩百塊錢的寇秋心情大好,下了血本請白發男子吃了份牛rou面,一來二去,兩人竟然混熟了,雖然自第一次見面后,白發男子就再沒說過話,通常是寇秋買單吐槽最近人生的不如意,他認真聽著,時不時點下頭。 終于有一天,白發男子又一次開口,“你叫什么?” 當時是晚上,寇秋正在邊吃面邊看物理,里面提到光的三原色,他無意識的就說了個‘光’字。 “光?”白發男子喃喃道,他當然也知道這不是真名,但完全不介懷,“這個名字只屬于我,對嗎?” “嗯嗯嗯反正那么難聽。” 日子一天天混過去,自那天以后,白發男子有三個月沒再見過寇秋,天氣早就回暖,初春鳥語花香,這是個生意興隆的季節,他卻依舊等在原地,生怕錯過。 終于有一天,他再次看見了寇秋。 他穿著單薄的襯衣,褐色的休閑褲,雙手插在褲兜里走到自己面前,聲音疲憊不堪——“有生意,你要接嗎?” 白發男子看了他好久,緩緩開口,“你要殺誰?” “我。” 一個字如驚雷炸開,兩人俱是緘默。 “理由。” 良久,寇秋搖頭,“沒有理由。” 亦或是一言難盡。 兩人坐在熟悉的小面館,白發男子忽然有些難過,心里澀澀的,他有預感,這是最后一次這樣面對面的坐在一起。 一碗面見底,寇秋突然開口,“其實也沒什么,我的記憶出了些問題,以前只是混亂,最近卻有很多連想也想不起來,就連情緒也漸漸控制不住。” 說到這里,他有些惆悵,“我覺得自己好像要變成另一個人,一個冷血殘酷的陌生人。” “有什么關系?”白發男子不理解。 寇秋,“等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即使是這樣坐在你的對面,我也不會再和你說話,相反,我會在想,這個人對我的利用價值是什么,我能讓他為我做什么。”他看著白發男子,“對身邊的朋友也是一樣,真心是可以變成任意玩弄的東西。” 說到這里,他盯著白發男子,“人是由時間和記憶組成的,沒有這些,我什么也不是。” 那一年,寇季薬發現疫苗是有殘缺的,派飛機要把寇秋接到美國,試圖用最新的成果穩住他快要失衡的機制,而陳舟得到消息后,為了留住寇秋在飛機上安了炸彈,卡好時間給他打了電話,讓寇秋錯開登機時間。 寇秋回頭,目睹了一場爆炸,緊接著,被一槍斃命。 這個充滿生機的季節,藺昂看到了許久沒有見過的荊遠,他懷里抱著一個沒有呼吸的孩子,漂亮,冰冷。 “他已經死了。” “我知道,”荊遠道,“我殺的他。” 藺昂聽得皺眉。 “我知道你們有一個實驗,可以送死去的人回到過去。” 只是凡有一絲可能,我愿以生命為代價,讓這個孩子的人生重新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