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了羅絲的面前，凝視著迷蒙夜色里她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那張臉。

    他微微地笑了起來，嘆了口氣。

    “羅絲，你回答不了你到底是否愛我，但我卻非常清楚地知道，我愛上了你，想要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不是因為你的頭銜、你的地位或者別的外在的任何東西。我愛你，僅僅是因為你這個人。就像此刻當(dāng)我這樣看著你，而你也這樣看著我的時候，一切都好像變得有所不同了。我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感覺到自己變得更加強(qiáng)大，同時也更加軟弱。情感在我的心底澎湃，令我渾身熱血沸騰，疑慮和恐懼也從沒有離開過我，我害怕我的情感得不到你的回應(yīng)。所有的這一切，感覺是如此的清晰。因為我知道，從我認(rèn)識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自己想做怎樣的一個男人?！?/br>
    瑪格麗特在心里暗嘆了一聲。

    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哪個女人能對來自情人這樣一番發(fā)自肺腑的動人表白感到無動于衷。

    她敢打賭，原本內(nèi)心就搖擺不定的羅絲此刻天平已經(jīng)在悄悄傾斜了。

    果然，羅絲仿佛怔住了。她立在那里，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羅絲，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也很開心，”杰克充滿感情的說話聲再次響起，“從前的你一直任人擺布。我想說的是，人活在世上，為什么不能為自己的命運做一次勇敢的選擇？如果你是個熱愛晚宴舞會的女孩，我是絕不會對你說這些的。但我知道你不是。以后我或許永遠(yuǎn)也不可能給你像現(xiàn)在這樣的富足生活，但我會努力讓你過上我能給予你的最好的生活。在法國的時候，我認(rèn)識的一個吉普賽人說，通往快樂的秘密是自由，而通往自由的秘密卻是勇氣。你有沒有這樣的勇氣把你的手交給我，讓我?guī)阋黄鹑?chuàng)造與從前完全不同的嶄新的生活？”

    “杰克！”羅絲叫了一聲。

    “羅絲！”

    杰克朝她張開了手臂，抱住她，低頭吻了下她的額，“相信我，我愛你，愿意用我生命去保護(hù)你！”

    羅絲仿佛哽咽了一聲，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禮堂了再次安靜了下來。

    距離有點遠(yuǎn)，而且光線昏暗。雖然看不大清楚，但根本不用看，也知道他們現(xiàn)在是在接吻。

    瑪格麗特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更沒法想象現(xiàn)在就在自己邊上的這個男人心里到底會在想什么：未婚妻背著他和一個流浪窮畫家在這里私會，兩人還這么親密！

    杰克忽然松開了羅絲，“我去和你的未婚夫談吧！你們還沒結(jié)婚，一切都還來得及！”

    “不不，”羅絲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聲音聽起來帶了恐懼，“他是絕對不會同意取消婚事的。他不會放過你的。還有我的母親，她也絕不會允許我和你在一起。你千萬不要去找他們！我已經(jīng)決定了，等船一靠岸，我就悄悄和你走。我們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這輩子再也不用和他們碰面！”

    杰克凝視著她，“羅絲，為了我，你真的愿意這樣做嗎？你不會后悔嗎？”

    “是的，如果說之前，我還搖擺不定的話，現(xiàn)在我知道了，我是愿意的！我心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樣的生活。從前我只是太過軟弱了?，F(xiàn)在我下決心了，杰克，我愿意跟你走。即便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了，我也不會后悔，因為我知道，我，也曾勇敢地做出過選擇了自己命運的決定！”

    瑪格麗特一直凝神聽著。

    從社會公認(rèn)應(yīng)當(dāng)遵守的道德秩序?qū)用鎭碚f，羅絲和杰克是要遭到譴責(zé)的。他們一個勾引了有夫之婦，一個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夫。但從個人來說，瑪格麗特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討厭他們。尤其是，她比誰都清楚，卡爾·霍克利究竟是怎樣一個討厭的可怕的男人！

    她現(xiàn)在甚至開始為這對沉浸在濃烈情感中的小情人感到擔(dān)心了。或許，卡爾·霍克利等的就是這一時刻？

    她的猜測很就被證實了。

    她身畔的這個男人慢慢地抬手，伸進(jìn)了他上衣的內(nèi)兜，抽出來的時候，瑪格麗特駭然發(fā)現(xiàn)，他的手上多了一把槍。應(yīng)該就是昨天差點射穿了她腦袋的那把。

    她的呼吸滯了一下，眼睜睜地看著他從自己身畔走了出去，朝此刻還因為剛剛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而緊緊擁抱在一起的那對情人走了過去。步伐邁得不疾也不徐，皮鞋鞋底落在光滑的禮堂橡木地板上，發(fā)出一下一下穩(wěn)健而清晰的腳步聲。

    “多么精彩的表白！多么感動的一幕！道森先生，如果這位剛剛下定決心要和私奔的布克特小姐不是我的未婚妻的話，恐怕連我也會被你們之間的這種真摯情感所感動了！”

    依然沉浸在幸福中的杰克和羅絲被身后突然而至的一個冰冷聲音給拉回了現(xiàn)實。兩人幾乎同時回頭，等看清昏暗中那張臉上掛著似笑非笑表情的男人的臉后，像是被guntang烙鐵燙了一下，羅絲顫抖了一下，接著，她猛地推開了杰克，朝卡爾跑了過來。

    “都是我的錯，懲罰我吧，和他沒有關(guān)系！”

    她緊緊抓住卡爾的衣袖，回頭對著杰克嚷道，“上帝啊，你還站在那里做什么，你快走！”

    卡爾厭惡地推開羅絲。力道并不算小。羅絲沒站穩(wěn)腳，后退幾步，撞到了近旁的椅子，摔倒在地。

    杰克立刻沖了上去，扶住了羅絲，“你還好吧？有沒有摔傷？”

    羅絲搖頭，拼命地推他。

    “你快跑——快跑——”她壓低聲音說道，“我沒事……你要是落到他手里，他不會對你留情的……”

    因為極度的緊張與恐懼，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卡爾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杰克并沒有跑，而是將羅絲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后慢慢轉(zhuǎn)過身，與卡爾面對面。

    “既然您都知道了，那么也就沒必要隱瞞了，”杰克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穩(wěn)，“霍克利先生，關(guān)于這件事，我必須要向您說對不起，但是如您所見，羅絲已經(jīng)決定要跟我走了。她并不愛您。如果您肯放了她的話，我將非常感激……”

    他的聲音忽然消失了。

    卡爾已經(jīng)舉起了槍，槍口對準(zhǔn)了他。

    杰克慢慢地舉起了雙手。

    “打開窗！”

    卡爾下令。簡潔而冷漠，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杰克略一躊躇，很快就按照卡爾的命令，走到最近的窗邊，推開了那扇用玻璃隔開的舷窗。

    窗外就是無邊無際的北大西洋海面。一推開窗，帶著寒意的夜風(fēng)就從外面撲了進(jìn)來，卷動掛在窗邊的簾幕。透過窗看出去，天空已經(jīng)變成了深藍(lán)色，像一塊平滑柔軟的天鵝絨帳幕，而漫天的燦爛星辰，就是鑲在它上面的一顆顆鉆石。

    夜色是如此的美，夜空下這條船的某一個角落，現(xiàn)在正在上演的這一幕，卻叫人簡直無法呼吸。

    杰克照卡爾的命令推開舷窗后，回過身。

    “跳下去！”

    卡爾冷冷地說道。

    ☆、chapter e26

    瑪格麗抽了一口冷氣。

    逼杰克·道森從這里跳下去，結(jié)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葬身海底。

    就在片刻前，當(dāng)卡爾·霍克利掏出隨身的那把槍時，她就猜到他已經(jīng)動了殺機(jī)。只是沒有想到他會用這樣的方式。

    “你要干什么？不，不！”

    羅絲也意識到了，一下?lián)淞诉^來，跪在了卡爾的邊上，雙手緊緊抓住他一邊褲腿，仰起頭驚恐地哀求他，“求你放過他吧！卡爾！我錯了，我知道是我錯了！我不該背叛你的！我不和他走了！我發(fā)誓我再也不見他了，等一下船，我就和你結(jié)婚。求求你，放了他……”

    她哀求著，眼淚從面頰上滾落。

    卡爾的表情看起來無動于衷，他盯著依然僵立著的杰克，微微瞇了瞇眼，忽然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對準(zhǔn)了羅絲。

    “杰克·道森，我數(shù)到三。如果你還不跳下去，我會開槍先打死這個女人！”

    瑪格麗特一凜。

    她有一種感覺，卡爾·霍克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絕不是在恐嚇。

    他會真的一起殺了他們兩個，然后拋尸大西洋的。杰克就不用說了，一個在開船前最后五分鐘靠賭博贏來的船票才上船的流浪畫家，他的失蹤根本不會掀起什么風(fēng)波。即便是羅絲，那又怎么樣？有誰敢懷疑會是她的未婚夫親自動手殺的人？

    “一?！?/br>
    “二……”

    瑪格麗特緊張得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當(dāng)他開口數(shù)到三，手指開始扣動扳機(jī)的時候，杰克忽然喊道：“不，我跳！你別殺她！她原本就想回到你身邊的！是我讓她跟我走的！該死的人是我！”

    他雙手抓住了安在舷窗側(cè)的一個扶手，回過頭，對著含淚望著自己的羅絲微微一笑，目光溫柔而歉疚。

    “羅絲，對不起，我不能保護(hù)你了，希望以后你能好好生活下去。記住，當(dāng)你笑的時候，鏡子里的你也會對笑！”

    他說完，回過頭，抓著扶手，爬上了舷窗。

    夜風(fēng)吹動這個年輕男人垂落在額前的頭發(fā)。他爬了上去探身出去，看了一眼舷窗外黑漆漆的冰冷海面，最后回頭，深深凝視了一眼羅絲。

    “再見了，羅絲！能認(rèn)識你，我很高興！”

    他說完，松開了手，朝著下面跳了出去。

    “不——”

    就在他松開手躍出去的那一剎那，羅絲仿佛瘋了一般縱身撲了上去，不顧一切地朝外探身，伸手緊緊地抓住了杰克的一只手。

    杰克整個人已經(jīng)掉到了舷窗外，雙腳凌空。他被羅絲拽住了，這才沒有掉落下去。但是羅絲的力氣又怎么可能大到能將他整個人拉上來？

    “別管我了！小心被我拖下去——”

    杰克試著想自己攀住舷窗，但船體太滑，他試了幾次，完全用不上勁。

    “不，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羅絲咬緊牙關(guān)拉住他，半個身體幾乎已經(jīng)被拖了出去。

    盡管她已經(jīng)用盡全力緊緊攥住他的手，但她的力氣根本就不足以支撐住杰克的體重。

    杰克的手，開始漸漸從她的手心里滑落下去，一點一點。

    卡爾握著槍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但看起來依然無動于衷。他的背影一動不動，絲毫沒有上去幫一把手的意思。

    當(dāng)羅絲充滿絕望的痛苦嗚咽聲再一次飄進(jìn)瑪格麗特的耳朵時，原本一直告誡自己置身事外的她終于再也無法忍受了。

    去他媽的卡爾·霍克利！只要還是個人，她就不能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杰克·道森這樣掉到大海里去。

    “你這個瘋子！”

    瑪格麗特罵了一聲，從自己藏匿的角落沖了出來，飛跑到羅絲的身邊，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杰克的手腕，用盡全力，終于和羅絲一起把杰克一點點地從舷窗外給拖了進(jìn)來，三個人最后一齊摔到在了地板上。

    杰克和羅絲從地板上慢慢坐了起來，對望一眼，當(dāng)意識到兩人都還好好的時候，劫后余生的兩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哦，上帝啊！感謝上帝，你還在——”

    羅絲不住得落淚，嘴里念叨個不停。

    瑪格麗特終于也喘出了一口氣。她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忽然想了起來，急忙回頭，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卡爾已經(jīng)已經(jīng)不在了。不知道什么時候，他離開了。

    瑪格麗特看了眼還緊緊抱在一起的杰克和羅絲，從地上爬了起來，拿過斯特勞斯太太的那條披肩，轉(zhuǎn)身往外走的時候，杰克忽然對她說道：“謝謝你救了我，小姐。我的名字叫杰克·道森。你是誰？”

    情緒終于緩和了下來的羅絲朝瑪格麗特跑了過來，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謝謝！謝謝！謝謝你救了他——上帝啊，如果不是你的幫忙，我無法想象——”

    她不住地感謝著瑪格麗特，簡直像是有點語無倫次。

    瑪格麗特笑了笑，“你們沒事就好。我走了?！?/br>
    ————

    瑪格麗特走出了禮拜堂。

    禮拜堂的位置在船的后部，這時候，正是晚餐的高峰期，幾乎所有人都進(jìn)去了，這里空空蕩蕩，看不到半個人，只有餐廳方向飄來陣陣為食客助興的歡快樂曲聲。

    瑪格麗特抓緊手上的那條披肩，匆匆往房間的方向走去，腦海里依然回旋著剛才驚心動魄的那一幕。

    在她幫助羅絲拽回杰克的時候，卡爾離開了。他的這個舉動意味著什么？放過了這一對令他蒙羞的情人？并且，事情顯而易見，如果不是最后關(guān)頭她忍無可忍地沖出去幫了羅絲一把，杰克現(xiàn)在必定已經(jīng)掉落大海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她破壞了卡爾原本的殺人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