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失去孩子后的孟婷根本就不能那么快下床,但是孟婷聽到尤旅醒來的消息后,哭著鬧著要去見尤旅。就連醫生和孟叔都沒有辦法勸住孟婷。為了不讓孟婷情緒激動,醫院方面只要妥協,于是,孟叔推著輪椅到尤旅的病房來了。 “孟婷沒有哭?”我疑惑道。 尤旅回答:“哭了。我父親,我母親,誰都勸不住她,也是那個時候我知道我的父親騙了我,孟婷的確是沒事,但是我們的孩子,沒了。” 尤旅告訴我,孟婷來到他的病房之后,前前后后一共哭了大半個小時沒有停下來,孟婷哭得歇斯底里,眼睛腫了。嗓子啞了,最后,尤旅把其他人都叫出去,單獨跟孟婷聊了一會,孟婷這才平靜下來。 “孩子沒了,你不難過?”我反問。 尤旅:“當然難過,可是我是男人,我難過,孟婷會連最后的依靠都沒有。”尤旅說完,也問了一個問題:“難道你不好奇我跟孟婷說了什么才讓她變得這樣平靜?” 尤旅的話很成功地引起了我的興趣,的確,孟婷顯得太過冷靜了,冷靜得有點讓人覺得詭異。我看著尤旅,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尤旅調整了坐姿,他的手臂上扎著一根細管,藥水正順著細管一滴一滴的輸入他的體內。 尤旅開口了:“我告訴孟婷,活著的人是替死掉的人活下去,開心,也是替死去的人而開心。” 孟婷聽了尤旅說的這句話之后,哭聲慢慢止住了。之后的時間里,尤旅沒有再對孟婷說任何話,只是一直輕輕地抱住孟婷。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孟婷似乎也相通了,等我們到這里的時候,孟婷已經恢復了正常。 我將信將疑地看著尤旅,喪子之痛,男人尚且無法承受,孟婷一個女人,并沒有多堅強,這么短的時間內,她的表現改變如此之快,簡直匪夷所思。不過,我并沒有對此進行糾纏,我有更加重要的問題要問。 我沒有拐彎抹角:“這次來,是有幾件事情希望你配合調查的。” 尤旅微微一笑:“李教授真是盡職,我才剛醒過來沒多久,你就不辭辛勞來對我進行問話,警界要是多幾個你這樣的人,犯罪一定會變的很少。”尤旅的話里帶有很濃重的嘲諷,此刻,他一點都不隱藏他臉上的憤怒:“我很想知道,為什么你一直在懷疑我,不管我怎樣解釋,你還是要調查我!” 我:“你身上值得讓人懷疑的地方太多了。” 尤旅:“李教授也只是一個光看表面的人嗎!” 我:“我的眼睛只能看到表面,順著表面去調查,我才能知道真相。如果你心里無鬼,請你配合我的調查!” 尤旅用力一拍病床:“我配合!百分之百地配合,但是我希望當你查出真相的那一天,能夠當面向我道歉!” 我不止一次地和尤旅當面對質,在此前,尤旅從來沒有發過脾氣,他一直保持著作為一名畫家和公眾人物應該有的紳士,而這次,他暴怒了。 我點點頭:“如果是我錯了,我會向你道歉。” 我的第一個問題,便是我在云省給尤旅打電話的當天,尤旅為什么要突然出門。尤旅平息了怒火,深吸一口氣,尤旅開始給我說起了當天的情況。 當天,尤旅本就有打算到李立人的墳前進行祭拜,而去祭拜的原因則是孟婷經常在做噩夢。自從僥幸逃脫母嬰案兇手李立人的殺手之后,孟婷經常會做噩夢,噩夢的內容幾乎都相同:李立人拿著手術刀將孟婷的肚子剖開。 尤旅雖不信鬼神,但為了讓孟婷心安,于是他決定到李立人的墳前進行祭拜。這是雙方父親建議的,孟叔和尤志剛認為只要尤旅到李立人墳前祭拜,李立人鬼魂就不會再糾纏著孟婷。 在出發前,尤旅接到了我的電話。 尤旅用“湊巧”解釋了他為什么會在那么敏感的時間出門。木司豆弟。 我沒有打斷尤旅的話,他繼續告訴我,既然要去祭拜李立人,他就干脆連昔日的好友洪杰一起祭拜了,兩個墓園相距不會特別遠,看在昔日的情誼上,他買了花,簡單地看望了這兩個人。 而當我問起為什么他在打掃墳墓的時候,只是象征性地撿了幾個垃圾。尤旅的回答也看似合理:他本想清理,但他想到他當天還是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他不放心孟婷,所以想早點回去。 “為什么不自己開車?”我問。 尤旅馬上回答:“油耗光了,沒時間去加油。” 尤旅說如果我不信,大可以去查查他的車子。 “我會去查,接下來,請你告訴我,你去見那些畫家做什么了。”我問。 尤旅瞇起了雙眼,他陰冷道:“你們果然時時刻刻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和尤旅四目相對數秒,尤旅繼續開口。尤旅稱他從云省回來之后,一步都沒有離開過孟婷,其他畫家和展館的邀請,他也一并全部拒絕了,但是客觀事實上,有很多工作和事情都一件一件地堆積了起來。 尤旅好不容易出一趟門,尋思著干脆把該交待的事情全部交待了,反正也花不了多長時間。這也是尤旅出門前就和孟婷商量好的,尤旅怕孟婷一個人在家不安全,所以提前叫來了孟叔夫婦到家里照顧孟婷。 祭拜完洪杰和李立人之后,尤旅以最快的速度一一去拜訪了各個畫家,他和所有畫家交談的內容都是工作上的事宜。尤旅對我們說的,溫寧和我們之前也從各個畫家口中得到了證實。 “水果呢?”我把我心中的所有疑惑都問了出來,不管尤旅有沒有對我講真話,我都希望能從他的回答中找到破綻。 尤旅在敘述的過程中,一直沒提起他去買水果的事情,而當我問起來的時候,尤旅說了一句讓我真假難辨的話:是其中一個畫家拜托尤旅上他家的時候,順便帶點水果,尤旅這才想起來,去拜訪別人,總該帶點什么…… 而那個拜托尤旅帶水果的畫家,正是兩個已經離開b市的畫家之一…… 第363章 當面對質(2) 又是一個難解的死循環,這就和當初在小攀村,大壯、老中醫和老神棍三個人互相說是對方把蕭影鳳帶出小攀村一樣。這一次,我推測尤旅是某種非法交易的中間人,由他交東西給兩個畫家。但是尤旅此刻又說是那畫家主動讓他給他們帶水果的。 尤旅稱他和那名畫家有非常要好的交情,所以在他的眼中,他剛好要去畫家的家中,畫家順便托他帶點水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他告訴我,他家附近就有一家水果攤,賣的水果都很新鮮。”尤旅這樣說道。 這樣,所有的嫌疑又轉移到了那名畫家的身上。按照尤旅的說法,就連尤旅去哪里買水果都是那個畫家推薦他的,尤旅去拜訪別人,由于時間匆忙,他一開始也沒準備什么東西,被畫家這么一提醒,他立刻就照做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畫家指定的水果攤買了一些水果給畫家送去。有了那個畫家的提醒,尤旅在接下來的幾次拜訪中,都買了水果給那些畫家送去。那些畫家所住的地方人口都比較密集。所以想在他們家附近找到水果店和水果攤,非常簡單。 關于這些,尤旅幾乎連想都沒想就隨口向我解釋了出來,看著他蒼白而憔悴的臉,我根本無法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兩個畫家突然離開b市肯定有問題,如果尤旅說的是真,那么尤旅則可能是在渾然不知中被人利用了。 兩個畫家離開b市,溫寧沒有他們的下落,警方沒有證據,又不能下通緝令追捕他們,一下子,問題變得復雜了起來。 “那兩個畫家,離開了b市,你知道嗎?”我又問。 如我所料,尤旅稱他不知道。 繼續問下去也沒有結果。對比剛剛憤怒的樣子,尤旅的情緒平復了很多,他對我說道:“李教授,說實話。當面找我對質,不是一個好辦法,但是你已經不止一次這樣做了,這說明你對我的懷疑,幾乎沒有根據,一切都只是你個人的推測而已,你沒有辦法證實,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我:“然后呢?” 尤旅:“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真的懷疑錯了。如果我真的那么厲害,明明犯了罪卻讓你沒辦法證實,那我簡直可以為所欲為了。如果我不承認,你沒有辦法抓到我,不是嗎?” 尤旅再一次調整了坐姿,他為他剛剛對我的惡語相向而道歉,可是,當我問出下一個問題的時候,尤旅的臉色再一次變了。木司溝圾。 我:“這一次的事故,是意外嗎?” “李可!你簡直欺人太甚!”尤旅的臉扭曲了起來:“你認為我會拿自己的生命和自己孩子開玩笑嗎!” 我平靜地接受了尤旅的怒火,正如他所說,當面對質的確不是一個好的辦法,但我沒有其他辦法了。我也并不怕我對他的質疑會使得狗急跳墻,按照我的推測,如果尤旅真的心里有鬼,那么他也是陰謀中的一環,他不會因為我的刺激而露出馬腳。 在和他對質的過程中,我試圖激怒他,人在憤怒時候說的話,最容易露出破綻。 可是,我失敗了。 “如果你僅僅是因為我和洪杰、李立人認識就認為我也是和他們一樣的人,那么你就大錯特錯了!”尤旅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又如果你是因為我的畫和我對顏色的喜好而懷疑我,敢問你是不是太荒唐了!” 對于尤旅的懷疑,除了不止一次出現的“巧合”之外,的確還因為尤旅繪畫的古怪。尤旅已經多次和我正在調查的案件扯在一起,所以我才會如此鍥而不舍地調查他。 見我不回答,尤旅指了病房的門,怒道:“我收回剛剛我對你的道歉,下次,如果你要來調查我,我絕對配合,但請你提前通知我,并且,不要干擾我的生活!” 尤旅的憤怒完全在合理的范圍之內,和尤旅對質的計劃,已經完全失敗。想要調查他,要么找到那兩個畫家,要么找出十幾年前那場綁架案的真相了。我站了起來,徑直出了病房,大家都在病房外面候著,他們的表情告訴我,他們已經隱隱聽到我們在爭吵了。 “李教授,不好意思,犬子脾氣不好。”尤志剛沖我伸出了他的手。 我握住:“尤先生,您多慮了,您的孩子,脾氣非常好,希望下次能再與你們見面。” 我正準備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尤志剛的一句話讓我愣住了:“如果李教授這段時間有空的話,可以多來看看犬子和孟婷,等他們兩個身體康復,我們全家都會出國定居。” 尤志剛告訴我,不管是尤旅還是孟婷都受到了打擊,在生命面前,錢和名利都是過眼浮云,他早就賺夠了錢,尤旅也不想再在繪畫界繼續混跡下去,所以他們準備到國外定居。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著尤志剛說的這些話。 這是不是又是一個巧合:我們剛剛正式調查尤旅這個人,他又要出國去定居了。 “尤旅絕對有問題,出國去,應該是要躲避我們的調查吧!”江軍忿忿道。 沈諾也點了點頭:“要調查就趁早,否則,想把他們從國外帶回來,很困難。” 看看手表,已經是正午了,高懸的太陽驅逐了秋季里的絲絲冰寒。 尤旅和孟婷的身體短期內不適合出院,并且,出國所需要辦理的手續比較復雜,就算尤志剛的經濟條件再好,國家的審查嚴格,不是說出就能出的,所以我們還有一段比較長的時間能調查。 我按照和劉博士約好的時間回到了警校,警校外面圍了很多人,那些人還是不肯放棄,如果不是警校的保安不讓進,他們此刻一定沖進劉博士的辦公室了。我一出現,大伙又有要把我圍起來的意思,江軍在此刻出場,多虧了他,我才能準時到劉博士的辦公室外。 我讓沈諾先回單元房,但沈諾卻不肯,說就坐在外面等我。 “沈諾,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看著沈諾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問道。 沈諾想了想,又問了一遍:“劉博士沒有其他信任的學生了嗎?”但是,我還沒回答,沈諾就擺了擺手:“算了,當我沒說,你進去吧。” 我敲了敲門,里面傳來劉博士的聲音,但似乎開門的卻不是劉博士本人,而是他的助理。只見劉博士正坐在一張桌子前面,桌子上擺放著幾樣東西。劉博士把我招呼進去,他戴上了厚厚的眼鏡,坐下之后,劉博士又把他的助理叫了出去。 幾年前聽劉博士的課時,劉博士走路還很穩健,現在,如果沒有人攙扶,他怕是走不動了。劉博士的頭發花白,臉上的皺紋記錄著歲月的風霜。 “李可,大家都在讓我把精神催眠的研究成果交給他們,說是為學術做貢獻,你認為呢?”劉博士很突兀地就開口了。 我沒有猶豫:“學術研究不是公職上的事務,他是您的個人成果,如何處置,應該按照您自己的意思。” 劉博士:“李可,大家都想要這項研究成果,你不想要嗎?” 劉博士說著,把他的眼鏡摘了下來,這么多年不辭辛勞地研究,早已讓劉博士的雙目變的模糊。劉博士一直盯著我,等我回答。 精神催眠對大部分人都有很大的吸引力,不管是組織、學術研究機構還是個人,哪怕是普通人,大家都想去了解這個神奇的領域。 “我不想。” 第364章 催眠,建廠人! “為什么不想?”劉博士對我的回答有些訝異:“難道你對精神催眠不感興趣?” “當然感興趣了。”我搖了搖頭。 只要是一個正常人,對精神催眠這種極少數人才了解的領域都會感興趣,包括我。早在劉博士開課講述心理學的時候,我就被劉博士淵博的知識所吸引,在警校里。能讓我從心底佩服的人,也只有劉博士一個人了。 劉博士在課上講起過精神催眠,但是他只是寥寥幾句話帶過了,但是那幾句話讓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產生了興趣。其實大家對劉博士研究精神催眠的消息并不陌生,只是劉博士很少主動對人提起罷了。 但是,興趣歸興趣,我并不想得到劉博士的研究成果,因為,責任重大。劉博士窮極一生才終于有了現在的研究成果,當然,我并不知道劉博士研究到何種程度了,但是他能在全國范圍內引起這么大的轟動,想必有比較大的成果。 如果我接手了劉博士的研究成果。我就有繼續研究下去的責任,我不能讓劉博士的研究成果毀在我的手中。但是,我對心理學稍有研究。對精神催眠方面卻是一竅不通,劉博士把成果給我,恐怕會辱沒了他的研究。 而另一方面,劉博士把責任交給我之后,他的確能走的非常安心,可是從此以后,我就會成為所有人圍堵的對象。現在圍在警校外面渴望見劉博士一面的那些人,目標會轉移到我的身上。 我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我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應付他們。 “所以,不管出于哪方面的原因,我都沒有辦法接受。”我對劉博士這樣說道。 劉博士沒有生氣,他拿起桌上一根筷子長的小竹竿,輕輕地在桌子上敲了起來,那聲音每隔兩秒鐘左右就會響起一次,研究室并不大。響聲交織在一起,回蕩很久都沒有停下來。聽著這簡單的韻律,我的眼皮有些倦了。 劉博士手里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雙眼的疲乏感消失。我微微驚訝地盯著劉博士,如果我猜的不錯,劉博士對我進行了精神催眠,但我沒想到,劉博士竟然只用了一根筷子長的小竹竿就做到了,如果不是他突然停下來,我應該已經被催眠了。 “李可啊,精神催眠的確不是每個人都適合研究的,但是,也不是非得學術知識淵博的人才能夠研究的。”劉博士這樣對我說道:“很多時候,經驗和天賦比知識更加重要。” 的確。正如劉博士所說,和其他復雜的科學技術相比,精神催眠可以納入心理學的學科之中,這是一門社會科學,并不需要太多專業的自然科學知識支撐。我看著劉博士,沒有說話。 “催眠,在很多人眼中非常神秘,特別是在我們國家,因為它還沒被運用在社會當中。而事實上,每個人都能成為簡單的精神催眠施術者。”劉博士繼續對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