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我并不覺得兇手是為了殺人滅口而實施的犯罪行為。”我從地上站了起來,對沈承說道。 沈承轉過頭:“為什么?” 我:“兇手如果有能耐在煤氣罐上動手腳,并制造爆炸案的話,為什么不一口氣將這一家三口全部炸死,反而要先殺了羅大楠。然后再來殺陳招弟?” 沈承解釋:“因為殺羅大楠需要陳招弟配合。” 我反駁:“多此一舉,一口氣全部炸死,自然就不必擔心同黨泄密的問題了。” 沈承絲毫不肯退讓:“一家三口全部在家,想要在煤氣罐上動手腳,很困難。” 我:“不困難,三名死者總有不在家的時候,趁著任意時候偷偷潛入家中動手腳,這要比連續實施兩次犯罪行為要簡單很多,兇手完全沒有必要冒險。”這塊地方很偏僻,偷偷潛進來,很難被別人發現,房子已經毀了,所以我們也沒有辦法找到是否有人偷偷潛入的證據。 根據我的推斷,兇手是在羅大楠死之后才進屋子里動的手腳的。我和沈承分析,兇手犯罪后坐立不安,他想來殺人滅口的話,不應該潛入死者的家中,因為他不知道警方是否就在這里等著他。 大石殺人,可見兇手心思的縝密,他很會計算,所以不可能不會計算不到兩次犯罪行為將大大增加他暴露的機會。 “兇手一開始只想殺羅大楠,并不想殃及其他人,他現在制造爆炸案,是因為他怕罪行敗露。”沈承說道。 我和沈承爭執良久。誰都沒有勸服誰。沒一會,樓下的刑警喊了沈承一聲,負責換送煤氣罐的人被帶到了。那是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他很壯碩,面對我和沈承,他顯得有些緊張。 沈承:“這家煤氣罐也是你負責換的?” 男人點頭:“這片地方全部是由我負責的。”男人的說話聲很小,他支支吾吾:“警察通知,我們的煤氣罐沒有質量問題,不信你可以去查,而且,我干這行十幾年了,這里每家每戶的煤氣罐都是負責卸下來再裝上去的,我敢保證,絕對沒有安全問題!” 男人生怕我們把責任撇到他的身上,他極力地向我們解釋。他還沖周圍的居民招手,很快,有不少居民都應和,用上煤氣之后,家家戶戶都沒發生過問題。而且,所有的居民都認識這個男人,大家稱男人為人很好,總是親自將那么重的煤氣罐抬上抬下。 我問:“這家的煤氣,什么時候換上的?” 男人仔細地思考了一陣,隨后,他說他記不清具體的時間了,但大約是在一個星期前。他記得換煤氣的那天,他接到兩個電話,一個是羅大楠的,一個是羅大楠的鄰居的,兩戶人剛好煤氣都用完了,所以他就給他們一起送過來了。 刑警馬上向羅大楠的鄰居確認了一下,果然,確有其事。 男人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人,沒有殺人動機,也有不在場證明,沈承詢問過后,很快放他走了。 之后,我們又問附近的居民,在近段時間內,是否發現有可疑的人在這附近徘徊,大家交頭接耳,但最終我們也沒能得到我們想要聽到的回答。 新的案子發生了,但是從目擊者方面卻找不到蛛絲馬跡。沈承始終認為是兇手想要殺人滅口,但我卻不這么想,如果兇手真的要殺人滅口,怎么會選用這樣不定時的殺人方法。假設陳招弟是幫兇,兇手沒有辦法確認爆炸發生的時候,陳招弟是不是已經將他供出來了。 而且,兇手沒有辦法控制爆炸發生的時間,剛剛死了一個人,陳招弟未必要在家里煮飯,也就是說,兇手沒有辦法控制陳招弟死的時間。擅于物理學和計算的兇手,真得要靠偶然和運氣殺人嗎,顯然不會。 慢慢地,刑警散去了,天也黑了下來,當最后一名身穿警服的刑警撤離現場時,廢墟之前,只剩我和沈承。沈承對著那一片被大火侵襲過的房子低頭沉思,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我感覺到了落寞。 今天的天氣異常悶熱,就算到了晚上,溫度也沒怎么降低。 我也不知道沈承站了多久,他回過頭的時候,皓月當空,幽白色的月光照亮他的臉,他面無表情,我卻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錯覺。我覺得沈承像是從這片廢墟中走了出來,可是仔細一想,沈承不正是從一場大火中走出來的人嗎。 沈承的心情不是很好,他不再和我說話,先上了車。 車子疾馳,和沈承到警局的時候,沈承恢復了正常。又一起命案發生,警局所有的人都在加班。詢問室里,不少目擊證人和那一帶的居民正在接受詢問。我和沈承走近之后,聽清了爆炸發生時的場景。 由于陳招弟和羅大楠家附近停靠了幾輛警車,所以幾個居民都站在一起討論。大家已經都知道羅大楠慘死了,當時他們就站在羅大楠家的對面,隔著一條街道,大家透過窗子看到陳招弟正在做飯。 “當時我們還是說招弟可憐,可話還沒說完,她家就爆炸了!”說起那場爆炸,大家都還顯得有些后怕。說話的那個居民臉上還帶著傷,是被爆炸帶起的小碎石劃破的:“雖然不喜歡他們一家,但想想,一家三口全都死了……哎……” 那個居民嘆了一口氣。夾叉木號。 “不喜歡他們?”沈承插了一句嘴。 正在詢問的刑警立刻起身,給我和沈承騰了位置。坐下之后,那名居民更加詳細地跟我們敘說起來。 羅大楠和陳招弟在那一帶是出了名的貪小便宜,每次他們到別人家中,總要死皮賴臉地要走一些東西。毫不夸張地說,羅大楠家里用的味精和鹽都是從每家每戶那里搜刮而來的,所以在大家的印象之中,貪小便宜就是這一家的標志。 很多居民都應和起來,大家都這么說,我很自然地想起了陳招弟那副貪婪的模樣。 “有偷竊的行為嗎?”沈承問。 “這倒是沒有,他們就是貪小便宜,但是倒還不至于來我們家里偷東西。”居民回答。 “有沒有人特別討厭他們一家或者與之結仇?比如因為他們的貪小便宜。”我接過話,問道。 幾個居民想了很久,還是搖頭:“沒有,大家不喜歡他們一家,所以近來都刻意躲著他們,沒有誰和他們吵過架。” “還有呢,把你們知道這一家的所有情況說出來。”沈承轉動手中的筆,說道。 在我們的催促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這一家三口的情況來,為了詳細調查,我們甚至要求他們說出近半個月來這一家每一天都在做什么。 終于,一個居民的話,引起了我和沈承的注意…… 第262章 貪婪者 一個居民的說辭引起了我和沈承的注意,他告訴我們,羅大楠和陳招弟一家,信奉天主教會。每一周都會到附近的教堂里作禱告。 沈承突然站了起來,他馬上問那個教堂在哪里,從沈承臉上的表情來看,他發現了重要的線索。居民馬上把教堂所在的地方告訴了沈承,沈承看看手表,已經非常晚了,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你是不是想去那個教堂?”我問。 沈承看向我,如實告訴我:“是。” 詢問結束了,我和沈承回到了辦公室里。沈承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什么東西。隨后,他將那張白紙丟給了我。白紙上寫了幾個關鍵字,都是和案件有關系的:教會、貪婪者、十三層。 “什么意思?”我看了好一會,沒看懂。 “在天主教中,貪婪是重罪之一,而十三,在西方國家看來,也是非常不詳和厭惡的一個數字。”沈承向我解釋道。 沈承這么說我就明白過來了,他是認為這一家三口的死和教會有關系。 “宗教殺人?”我反問。 沈承搖頭:“不一定,但是可能有關系,所以我想去查查。” 就在這個時候。刑科部門來人了,他們給我們帶來了好消息。他們通過對工地現場的測量,并根據石頭的重量以及其他數據。計算出了大石頭要落在指定位置所用的推力和角度。計算出結果之后,刑科部門的人又用相同的情景模擬了一次試驗。 經過多次試驗,警方的攝像機記錄了大石頭往下墜落的運動軌跡。 說著,刑科部門的工作人員播放了錄像帶。 拍攝的距離比較遠。但這不妨礙我們看清往下墜落的大石頭。視頻已經被刑科部門經過處理,在大石頭被推出十三層大樓的邊緣后,視頻的播放速度被放慢了。大石頭慢慢地往下墜落,經過處理之后,大石頭的運動軌跡被紅線標出。 大石落在地上的那一剎那,完整的軌跡圖出現,和我之前的推斷一模一樣,大石頭呈現為一條不明顯的拋物線。 “我們試驗了很多次,終于讓大石頭落在指定的位置了。”刑科人員說道。 刑科人員給我們敘述了他們在計算和試驗過程中的艱難。測量就不用說了,為了得到非常精密的數據,刑科人員拿了各種卷尺和測量工具,很多人配合,這才將所需要的數據湊齊。在計算的時候,好幾個刑科人員同時進行計算,他們要考慮的因素非常多,比如石頭在地上的摩擦力,大石在下降過程中所受到的阻力。 經過好幾個小時的手動計算和反復驗證,他們終于得出了所需要的推力和角度。但是,困難卻遠遠不止如此,因為這一切都是紙上談兵。在實際進行cao作的時候,他們遇到的阻礙更大。 最大的問題,首先就是一個人怎么知道自己在推大石頭的時候,用了多少的推力。是用精準的推動機器推的?不大可能,能推動那么重石頭的機器,人可以搬動,但是想要搬到十三層高的地方,比較費勁。 而且,十三層現場并沒有發現推動機器停靠的痕跡。所以,兇手可能在推動大石頭的時候有一些測量工具輔助,但他卻是親手推的大石頭。 出于這樣的考慮,刑科人員在進行試驗的時候,也是用手推的,他們先估算了自己要用多少力氣,然后往固定的角度推動大石頭。但是人的估算有誤差,所以好幾次下來,石頭都砸偏了。最后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大石頭終于落在指定的位置了。 沈承看完試驗的過程和報告,點了點頭:“理論上可能,實際上也可能,也就是說,兇手不僅僅懂物理學,還是個物理天才。” 我不否認沈承的推斷,兇手肯定沒有像警方這樣明目張膽、大張旗鼓地進行現場的測量和數據提取,他只能通過目測或者在夜里沒有人的時候進行偷偷地測量,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得到了非常精準的數據。 刑科部門的人告訴我們,實踐起來非常難,這就要求在進行理論計算的時候,數據要絕對精確。兇手砸中了羅大楠,證明他做到了。他不僅得到了精準的數據,而且在推動大石頭的時候,也用了準確的力道。 一個人想要在一次動作中使用準確的力道,肯定要反復地進行機械式訓練,這就如軍人訓練時,在可以忽略不計的誤差允許范圍內,他們被要求每一步所產生的壓力一樣,也要求每一次抬腳的高度一樣。 兇手為了那一次推動大石頭,一定費了很多的功夫。 通過模擬,第一起兇案兇手作案的過程我們大致能夠推測出來了,至于第二次兇手的作案過程,由于證據和線索的不充分,我們還沒有辦法進行推斷。 沈承和我約了時間,我們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去教堂看看。沈承的懷疑不無道理,如果真的是宗教殺人的話,死者死在十三層就可以得到解釋了。老實說,那么重的石頭,只要放置到五六層往下推就足夠置人于死地了,放的太高,反而容易產生掉落位置上的誤差。 可是兇手還是選擇了十三層,這究竟是偶然,還是故意。如果是故意的話,十三這個數字,的確能和宗教扯在一起,因為在那個教派中,這個數字是不詳的。在西方的很多樓層中,沒有十三層,在標號的時候,直接從十二跳到了十三。 如果是宗教殺人的話,殺人動機似乎也可以得到解釋,貪婪是該宗教的重罪,如果是極端的宗教分子,僅僅因為這一家人如此貪小便宜就可能將他們殺死,這完全合理。 在出警局前,我問了沈承關于殺手組織的調查進度。夾冬盡巴。 沈承掃了我一眼:“這個你不必擔心,你還是把心思全部放到這起案件中來吧,你不覺得,你快要輸了嗎?” 我和沈承對視,到目前為止,沈承預測出了很多我沒有想到的,比如羅大楠死前的彎腰姿勢、兇手會去殺陳招弟等等。和我從前見過的所有偵查人員相比,沈承不僅思考迅速,而且準確。 我:“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沒有辦法確定。” 沈承一笑:“死鴨子嘴硬。” 我:“所以呢,王鑫有下落了嗎?” 沈承:“沒有。” 對于那個殺手組織,沈承似乎不愿多提,他起身直接走出了警局。車子很快消失在我的視野之中。 沈諾已經回來了,她在賓館的門口徘徊著,看到我,她似乎有話要說。 “怎么了。”我問。 沈諾沒有回答。 “是不是發生什么事情了,昨天晚上,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有些著急,因為沈諾的臉色非常難看,嘴唇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沈諾突然嘆了口氣,她看著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我微微一愣,沈諾的表情很嚴肅,我只以為她會告訴我壞消息,但沒想到,她真的給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許伊安然無恙,并且在昨天出現在沿海的某城市。 壓抑許久的心終于放松了下來,我知道沈諾不會騙我,她只會不告訴我,但是說出來的,絕對都是真的。 “現在呢,她現在在哪里,還有她的消息嗎?”我難得地笑了,不管許伊究竟出于什么目的離開我,我都不希望她出事。 可是,我問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了閃爍在沈諾眼角的淚光…… 第263章 貪婪者(2) 但是很快,沈諾以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抹去了眼角的濕潤,微風輕浮,她搖頭:“我只替你打聽到這些了。至于許伊現在在哪里,他們不肯告訴我。” 見沈諾這樣的表情,我沒有再開口多問,知道許伊沒事我就放心了。沈諾口中的那些人,從許伊離開b市就跟著她了,但是連續兩次跟丟,隨后在郊外帶血的車子,這是讓我最擔心的,我害怕那些血跡是許伊的。 想了很久,我還是對沈諾擠出了兩個字:“謝謝。” 沈諾:“不用謝我。如果有她的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沈諾和我面對面站著,她的眼睛沒有看我。沈諾穿著長裙,兩只手緊緊地抓著裙擺。 “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說?”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