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乳娘翻來覆去的輪著哄,女兒不哭也不鬧,就是怎么也不肯碰一下奶源,溫氏還在月子中,心里急得不行,崔mama也在旁邊團團打轉,小姐才出生沒幾天,又聽不懂人話,又不能強掰著她吃。 不管是莫名變作嬰兒,還是重新吸食母乳,對于南姍而言,通通都是五雷轟頂的玄幻事啊,她心臟承受能力再強,也需要時間適應下的啊。 混亂的不可開交之際,南瑾下衙回府了。 問明了情況,見多識廣的南瑾,寬慰一句紅了眼圈的夫人,而后肅冷著臉開口:“小姐不吃奶,難道不能把奶擠出來,再喂給小姐吃么?” 一語驚醒夢中人。 崔mama立即帶著兩個乳娘下去……擠了小半碗奶。 結果很意外,小姐居然真的……吃下去了。 放下心來的南瑾,看到女兒小小的飽餐了一頓,也沒有見到吐奶癥狀,這才去換下厚重的朝服,穿了一身蓮青色的家常便服,陪在溫氏床邊說話。 吃飽喝足卻不瞌睡的南姍,自然而然被擺在了溫氏的旁邊。 女兒的飲食問題一解決,溫氏心境也平復下來,看著俯低身體垂著頭,拿手指逗弄女兒的南瑾,隱晦地笑問:“老爺怎想到了這個法子?” 南瑾表情半分未動,只淡聲開口:“早些年任知縣,下鄉辦案時,曾見過老鄉擠牛奶。” 南姍如今的視力很差,虧得南瑾的臉趴得低,南姍才瞄清了戳自己臉的男人一眼,只見他木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臉上頭鼻是鼻眼是眼,位置搭配地很是協調,嘴巴上邊留有兩撇小胡子,可以稱之為一位美型大叔,噢,不對,貌似是爹來著…… 再轉動眼珠子,望向古典美人的娘,再一次近看,呃,真是美啊…… 看到女兒滴溜溜轉著眼珠,溫氏忍不住笑:“老爺,姍姍在看我們呢。” 南瑾收回戳女兒rou臉的手指,贊同得頷了頷首,口中卻評價道:“她比剛出生時又胖了些。” 怒!說誰胖呢! 南姍對南瑾噴了個水泡泡,然后自顧沉沉睡去,臨睡前的念頭自然是,求穿越大神保佑,把她從哪里帶來,再送她回到哪里去吧!阿彌陀佛…… 穿越大神憤怒地表示:不保佑那些拜對神仙、卻喊錯口號的! …… 南姍睡過去不久,南瑾的四個兒子,從大到小的排序分別是,十四歲的南屏、十一歲的南硯、八歲的南葛和五歲的南笙,來見過爹和娘。 行過問候禮,南笙掂著腳尖,瞟了瞟襁褓里的……小胖豬meimei,模樣不再是前幾天紅皺皺的胖,已變成白嫩嫩的胖,卻有些不樂意地撅嘴道:“娘,meimei怎么整天都在睡,我都沒見過她睜眼的樣子。” 溫氏柔聲道:“你meimei現在太小,自然嗜睡,待長大些就好了,你們四兄弟,小時候也都是這樣。” 待溫氏母子說了一會話,南瑾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絕對和慈父搭不上邊,只對四個兒子言簡意賅道:“好了,別打擾你們母親休息,隨我到外間用晚飯,飯后挨個檢查功課。” 南屏臉色不變,南硯輕嘆了口氣,南葛揪苦了臉,南笙戀戀不舍地再回顧一眼他的小胖豬meimei,好想抱抱啊。 溫氏笑送五人離去,再輕輕拍著身旁的襁褓,滿目柔和。 …… 南姍把所知的漫天神佛,顛來倒去求了個遍,天殺的,居然沒有一路神仙理睬她,于是,南姍自暴自棄了,只管吃了睡,醒了再吃,清醒的時候就動兩下胳膊腿,沒幾天便又胖了一圈,活脫脫一個白白肥肥的小胖豬,讓溫氏又愁又愛。 在南姍憤怒養膘之時,某個烈日炎炎的中午,也就是六月二十二這天,南府的大夫人林氏終于也要生娃了。 溫氏分娩那日,天公很作美,不僅涼風習習,更兼產女十分之順利,南老夫人跟前的周老mama,剛晃悠到二房院外,里頭嬰孩的啼哭聲,已然震天徹地的響起,于是,周老mama到二房點了個卯,順帶說了幾句吉祥如意話,又晃悠回去交差了。 二房媳婦生產,至始至終,南老夫人連面都沒露。 據說,她老人家正在佛前念經祈福,但是,心里在為誰禱告,只有天知、地知、佛知、和她本人知曉了。 與冬日的滴水成冰相對立,六月二十二這日,天氣極為炎熱,往地上潑灑出一大盆水,不出片刻,就蒸發地干干凈凈,不留一點痕跡。 天氣太熱,溫氏尚在月子中,女兒又嬌貴,屋內也不敢大肆用冰降溫,溫氏著人給南姍穿一件紅綢肚兜,那衣料甚是薄軟,遮住了白花花的小肚皮兒。 溫氏望著旁側的小搖籃里,老想張牙舞爪、卻展不開胳膊腿兒的胖閨女,不住的笑。 崔mama邁步進了內廂房,對靠著枕墊的溫氏福一福身,低聲道:“夫人,大房那里要生了。” 溫氏斂了笑意,口氣淡淡道:“你親自過去一趟陪著吧,派個丫鬟過去,沒得又被說不和睦妯娌。” 崔mama應了聲是,又打趣笑道:“這女人生孩子,時間可沒個長短,這么大熱兒的天,奴婢得多喝點茶水過去,到了大房那兒,怕是連口水都喝不上。” 溫氏唇角微彎,拉出一抹嘲諷的弧度,只道:“快去吧,去得晚了,母親又該生氣了,生氣之后就是生病,我可擔待不起。” 崔mama囑咐大丫鬟暗香和盈袖,好好照料溫氏和南姍,才福身去了,溫氏半歪著身子,伸手輕捏女兒的蓮藕胖腿,柔聲道:“娘的乖寶寶。” 春乏夏困,醒了一會的南姍,已再次呼呼地睡著。 …… 溫氏剛巧在月子中,出不得屋門,南三老爺正房夫人葉氏,便沒這么幸運了,她此時正捏著帕子遮在頭頂,冒著烈日炎炎,帶了丫鬟往大房院里去,雖然,她是滿心滿懷地不情愿,這么熱燥的天兒,誰不想待在屋子里,涼涼快快地貓個懶午覺呢。 葉氏不似溫氏頭三年不鳴則已,后來的十多年又一鳴驚人,兒子跟串糖葫蘆似一個一個往外生,今年剛過二十八的葉氏,卻是南家三房中最先兒女齊全之人。 她嫁過來后,頭年便一舉得男,二胎再得女,第三回又是個兒子,南府長孫南屏以及次孫南硯,雖都是二房所出,但自小不在南老夫人跟前,是以葉氏的長子、南府的第三孫,生在南府長在南府的南斐,十分得南老夫人疼愛。 大房林氏今年已四十歲,至今為止,旗下嫡女庶女一共養了九個,長女、次女皆已出嫁,第三女已經議婚,沒想到林氏竟老蚌生了珠,居然跟在溫氏后頭也一塊懷上了! 從私心來講,葉氏還挺希望林氏再生一個……閨女。 …… 天兒熱,大房里的氣氛更熱,林氏在里屋凄厲的喊叫,南老夫人已快六十歲,頭發早已花白,此刻坐在八仙寬椅中,撥動著腕上的念珠,嘴里念念有詞。 果如崔mama所言,這女人生孩子沒個準頭,林氏從午飯過后開始喊疼,直到日落西山,孩子還沒落地的跡象,南老夫人神色愈發凝重,手里的念珠撥得更快了。 南家三位老爺一個個下衙回來,換了家常便服的南瑾,也癱著臉陪著南老夫人,老娘急得吃不下晚飯,他自不能不管老娘,只和老婆孩子熱炕頭,是以老娘不停地在念經,南瑾端正地坐在一旁,極少出聲。 大老爺南玨心里真挺著急,畢竟,他都過四十歲的人了,還沒個兒子傳承香火,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件人生哀事,所以,南玨摸著頜下的胡須,焦躁地走來走去,天本就熱,南玨更是出了一身的汗,薄薄的夏衫都濕了個半透。 直到二更天,里屋終于傳出嬰兒的啼哭聲,極是微弱。 周老mama心里一沉,這么低小的哭聲,該不會真的又是個丫頭吧,正暗暗思咐間,一個穩婆已滿面笑容先跑出來,抹了把頭上的汗,報喜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大老爺,是位少爺!是位少爺啊!” 崔mama聽那穩婆報喜的夸張口氣,差點沒樂出來,又不是你自個生了兒子,你咋高興地跟瘋了似的,其實,也不怪這穩婆,她給南府大房接生了這么多次,終于見到個……男娃啦。 南老夫人登時就語無倫次了,臉泛紅光,眼含淚光,嘴唇還打著哆嗦,催道:“快,快,抱出來,我瞧瞧……” 一聽是個少爺,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紛紛賀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大老爺。” 大兒子終于有后,南老夫人拭了拭眼淚,笑道:“賞,都有賞。” 不一會兒,被收拾好的新出生小少爺,被穩婆抱到了南老夫人跟前,周老mama離得最近,看到南老夫人揭開了襁褓,確實是個少爺,就是身量又小又瘦,連哭聲都細細弱弱的,怕是不太好養,再看向南老夫人,果見臉上的喜意淡了些,憂意多了些。 至于費盡體力的林氏,聽到是個兒子后,早放心地昏睡過去了。 …… 南瑾親送了老娘回房后,才回到自個院中,雖到夜晚,空氣中燥熱之意仍在,早一步回去的崔mama,已命人妥善安排好沐浴、晚飯事宜。 折騰到亥時二刻,南瑾才坐到溫氏床邊,摸了摸女兒熟睡的rou臉:“夫人,姍姍今天乖不乖,有沒有鬧你?” 溫氏輕笑:“她不是吃就是睡,極少哭鬧,乖得不得了。”頓了一頓,又道:“我聽阿碧說了,大嫂得了個兒子,母親高興壞了吧。” 南瑾眸光微黯,靜默了片刻,伸手撫上妻子姣好清麗的臉,而后輕攬溫氏入懷,只低聲道:“玉瓏,委屈你了。” 有淚水涌上眼眶,溫氏強自忍住不落,聲音略哽咽道:“有老爺這句話,便不委屈。” 天色已不早,過得片刻,溫氏伸手推一推南瑾,道:“明日老爺還要早朝,早點歇著去吧。” 南瑾松開妻子,卻將南姍小心抱起,親了一親:“我今日還沒抱過姍姍。” 溫氏清婉地笑道:“我們的孩兒,老爺每個都這般疼愛。” 南瑾語氣很清淡:“一樣的骨rou,怎可厚此薄彼?” ☆、第3章 充滿回憶的滿月酒 抱著女兒晃悠了片刻,南瑾再將南姍輕輕放回搖籃,道:“夫人也早點歇著,我去看看屏兒四兄弟。” 溫氏柔柔一笑,關懷道:“小些的三個都已睡下,屏兒還在用功,老爺看過屏兒,便早點安置吧。” 南瑾頷首,而后起身離去。 溫氏在月子中閑時多眠,這會倒還不犯困,于是單手撐著額頭,歪側了身子,看嘟嚕著嘴睡覺的女兒,南姍已有半個月大,白白嫩嫩的小四肢,胖蓮藕似兩小截,極為可愛。 過了一會兒,崔mama輕聲輕腳來到床前,低聲稟報道:“夫人,老爺看過屏少爺后,直接去了書房,現已睡下。” 燭光下,溫氏眉眼柔和,愛憐的看著女兒,崔mama輕笑道:“那兩個通房已徹底成了擺設,都過了這么多年,老爺也沒有將她們抬姨娘的意思,依奴婢看,她們這輩子也就這樣干熬到死了。” 溫氏輕戳女兒rou呼呼的臉頰,淡聲道:“只要她們安分守己,我自不會故意為難她們。” 崔mama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早些年,夫人有意將她們配人,又許她們豐厚嫁妝,她們仗著老夫人的勢,口口聲聲說什么,愿一生一世侍奉老爺夫人,呵,現在指不定怎么后悔呢,一輩子無兒無女,又是兩盆放涼的老黃花菜,白送人都不見的有人要,豈會不安分,若敢跟三房那里一樣亂蹦跶,就是她們自個作死了……” 溫氏勾了勾嘴角,吩咐道:“姍姍該喂奶了,你抱給乳娘吧。” 崔mama立即笑應:“是。” 將南姍從搖籃里抱出時,再道:“咱們小姐稀罕的很,她睡著時喂奶,倒肯好好吃,要是醒著喂她,那小臉可是滿滿地不樂意。” 溫氏莞爾,又細心囑咐道:“讓乳娘小心些,別吵醒姍姍。” …… 在南姍能吃能睡少哭少鬧,茁壯的越來越白胖之時,南府大房新生的小少爺南毅,可就難伺候多啦,白天黑夜不間斷地哭,也不好好吃奶,出生了好些天,也沒多重上幾兩,為此,本就產后虛弱的林氏,已焦躁地滿嘴冒火泡。 當然,林氏上火,也不排除有其他的原因,比如,溫氏自懷孕之后,南瑾過的日子跟和尚一樣清苦,而大老爺南玨,時不時就鉆進了美妾的被窩,兩相一對比,自然一個相當窩心,一個非常鬧心。 雁過留聲,時過有痕。 已滿一月大的南姍,極是白嫩可愛,七月初六,與六月初六那日一般,驕陽退避,只余涼風拂面,各方女眷一身清爽,前來參加南姍的滿月酒。 …… 南家雖是官宦世家,然而,南瑾娶溫玉瓏,其實是他高攀。 溫氏的曾祖父是蕭朝的陵安候,膝下只有一對雙生兒子,兄弟倆雖性格相迥,關系卻十分友愛,后,長兄承襲侯爵,那位幼弟便是溫氏的祖父,溫氏的祖父只有一個兒子,其子育有一兒一女,那一女便是溫玉瓏。 噢,對了,現如今,溫氏的父母皆喪,但是,溫氏的老祖父卻還活著,明年就滿整八十歲了。 再說溫氏那位承爵的堂祖父(已掛),膝下只有一對兄弟(非孿生,都活著),此兩兄弟與溫氏之父關系甚好(這一輩就他三個),他二人膝下全是兒子,故對下一輩中唯一的女孩溫玉瓏,均十分愛護,所以溫玉瓏雖非陵安候嫡支一脈,在陵安候府中卻頗有地位(溫家每代的后嗣不豐,所以從不分家),至于溫玉瓏為何嫁給南瑾,總體上,算是溫氏之祖父為孫女相中了南瑾,經溫氏之父考核通過,南瑾之座師從中保媒,所以成就了婚事。 但是,這一門婚事,南老夫人其實心底是不樂意的。 心底不樂意,南老夫人為何又同意,就得掰扯一些南府舊事。 南老夫人林氏,家族門楣與南府旗鼓相當,算是門當戶對,與南老太爺成婚頭幾年,日子也算和美,在生下長子南玨和長女南瑤后,又懷上次子期間,南老太爺突然花心了,甚是寵愛一個新進門的妾室,那妾室倒也不蹬鼻子上臉,對南老夫人挺尊重。 但是,南老夫人心里不是個滋味啊,加之懷孕各種難受不適啊,生產的時候又險些搭進半條命啊,南瑾自小又不愛說話,十分不討喜,典型的一個悶葫蘆,所以南老夫人對次子南瑾不太上心。 再后來,那紅顏薄命的小妾掛掉了,南老夫人又將南老太爺的心攏了回來,生下幼子南琦,沒過幾年,南老夫人的婆婆掛掉了,于是,南老太爺丁憂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