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于站了好會兒才回過神來，看到站在一旁的付景安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即笑笑，說道：“打完電話了？”

    她這有點兒像是沒話找話說了。

    付景安微微笑笑，嗯了一聲，說道：“工作上的一點兒瑣事，客戶那邊不太懂，就解釋了一下。”

    他說得是輕描淡寫的，并不想在這話題上停留下去。

    宋于也識趣的并未再問，點點頭。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街邊行人的吵鬧聲以及車子的聲音中，兩人立在昏黃燈光中的身影安靜極了。

    晚上的風有些大，吹亂了宋于的額前的劉海。付景安側過頭看向了她，問道：“冷嗎？”

    他說著便要脫下身上的外套給宋于披上。

    宋于以前便一直受著他和宋勉的照顧，這種事兒他以前和宋勉沒少做。她不由得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很快回過神來，搖搖頭，微笑著說道：“不冷的。”

    接下來的時間里，兩人再未說話，就那么站著。

    宋勉排了二十幾分鐘的隊才買了點心回來，見兩人就那么站著是有些奇怪的，問道：“怎么了？”

    他給宋于也帶了一份糕點，說著就將精致的盒子遞給了她。

    付景安笑笑，說道：“沒怎么，那邊的燈光挺漂亮的。”他說著收回了視線來，抬腕看了看時間。

    那么一耽擱差不多十點了，宋勉也看了看時間，對他說道：“不早了，你回去吧。我送阿于回去就行。”

    他是宋于的堂哥，于情于理都是該他送的。

    付景安微笑著應了一句好。

    宋于回到家唐續仍舊沒有在，那天晚上后他就沒再回來過。不知道是出差了還是去哪兒了。

    她也未過問，洗手后便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是周六，她并沒有打算睡懶覺，而是早早的起了床，將家里的衛生打掃了一遍，然后去老房子那邊。

    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過去了，房子一直空著是不好的，得經常過去打掃。

    小區里和以往一樣仍是安靜的，因為是春天的緣故，樹木花草多了幾分的勃勃生機。宋于一路上了樓，拿出鑰匙開了門。

    因為有一段時間沒過來的緣故，屋子里已經積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屋子里似乎還有往昔虞曼珠和張媽的身影，她呆愣著站了會兒，開始打掃了起來。

    她打掃得極為仔細認真，將房間的窗戶都打開來透了氣。打算晚些時候去買點兒好養活的花草過來放在陽臺上養著，讓家里看起來沒那么冷清。

    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才剛打掃完，手機就響了起來。電話是彭曦打來的，她接起來，剛叫了一聲學姐，電話那端的彭曦就說道：“阿于你起床了嗎？我馬上去社里，得加班，你也趕快過去。”

    她的語氣是急急的，那邊還有砰的關門聲。

    她那么著急肯定是有急事，宋于應了一聲好，胡亂的收拾一下就背著包出了門。

    因為趕時間，她并沒有坐公交車，而是打了車。

    她這邊里社里要遠些，過去時彭曦已經在了，并且將已經要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見著還喘著氣兒的宋于，她快速的說道：“剛才接到了一電話，我和爆料人約好在西大街見面，我們要馬上趕過去。”

    現在是來不及閑談的，宋于沒有問她是什么事兒，應了一聲好，便隨著她急匆匆的出了門。

    時間緊，兩人下了樓便攔了車。待到在車上，宋于正要開口問，彭曦就說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說著看了看前邊兒的司機。

    她很少有那么謹慎的時候，宋于點點頭，沒有再問。

    說是在南大街，其實是在山頂的貧民窟。出租車甚至不愿意進那巷子，里頭太過雜亂，就連調頭錯車都成困難。宋于和彭曦只得在路邊就下了車。

    兩人都未來過這邊，導航在這樣錯綜復雜的巷子里并不管什么用。兩人只能是一路慢慢的問著。

    一路都沒有喘口氣兒的時間，待到要到地兒時，彭曦才開口說道：“阿于，這次的事情有些復雜，待會兒你別開口，讓我來問就行。”

    她很少有那么凝重的時候，宋于從她之前的謹慎就看出了這次事兒的不一樣。她點了點頭。

    這事兒是該提前告訴她的，只是一路都沒有機會。借著這會兒，彭曦又開口說道：“這次的事兒是出現在學校里，爆料者自己的侄女在學校遭遇xq，而且還不止一次。他們去找了那人，但那人很有背景，非但沒搭理他們，更讓他們盡管去上頭告。但他們在去告的路上就遭到了一伙人的毒打，現在女孩子的父親還躺在床上動不了，聽說是肋骨骨折了。他們先后又去找了幾次學校，但學校以他們無理取鬧為由將他們攔在了校門外。幾次都沒能見到人。現在女孩子不敢去學校，已經休學在家了。”

    她的語氣沉沉的，壓抑不已。說完后又繼續說道：“他們家的家庭并不好，我們這次要做的是幫忙找到證據，讓那畜生受到應有的處罰。也讓她能重返校園。不過才十三四歲的年紀，要是不上學以后怎么辦？”

    彭曦是憂心忡忡的，說到后邊兒語氣里帶了幾分的惆悵。

    在花兒一樣的年紀里，本是該無憂無慮的。遇到了這種事兒，就是她以后人生里再也甩不掉的陰影。·

    這樣的事兒無論是誰都是不愿意看到發生的，宋于的心里沉甸甸的，點點頭。

    看著是沒多遠，但兩人仍是又走了二十來分鐘才到了那女孩兒的家。她那聯系彭曦爆料的叔叔早等在了門口。他衣著寒酸，見到彭曦和宋于趕緊的迎了上來，說道：“是彭記者嗎？”

    他的衣著寒酸，一張臉上愁眉不展。

    彭曦上前，簡單的打了招呼后他便帶著兩人進了身后的小院子中。院子里頭是一小平房，破破爛爛的并不大，屋檐底下堆滿了各種垃圾。一股子的異味。

    進入平房中，一股子藥味兒夾雜著尿味撲面而來，令人作嘔。

    中年男子顯然是聞慣了這味兒的，并未有任何反應。彭曦和宋于也面不改色的跟著走了進去。

    十來個平房的屋子里黑漆漆的，男子進屋后搬過了兩張看不出顏色的椅子來招呼著宋于和彭曦坐下，然后走近了左邊掛著看不出顏色的毯子的屋子中，說道：“大哥，彭記者他們來了。”

    里頭的人馬上就要掙扎著起來，彭曦先一步走了過去，也跟著進了屋子，說道：“您身上有傷，躺著別動。”

    屋子里開了燈光，燈光虛弱而暗黃。躺在床上的男子年紀更大些，頭發已經花白。見著彭曦激動不已，一時間老淚縱橫，哽咽著說道：“彭記者，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幫幫我家小慧。那千刀萬剮的畜生喲……都怪我沒用。”

    他說著用力的捶著身下的床板，一張老臉上無力而又絕望。

    這一幕讓宋于和彭曦心酸了起來，彭曦上前了幾步到了滿是異味的床前，說道：“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揭穿那畜生的真面目。您可以讓我們先見見小慧嗎？”

    男子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說道：“見她也沒用，那孩子現在的精神有點不正常了，在家里一句話也不肯說，就躲在角落里。我這當爹的看著心里就跟刀子割似的……”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半響，這才對他兄弟說：“鄒昌，帶兩位記者去看看小慧，告訴她她們是來幫我們的。”

    他的情緒很激動，喘著氣兒，一句話分成了幾段才說完。

    鄒昌點點頭，帶著宋于和彭曦出了這小房間。

    小慧就在右邊的屋子里，進門鄒昌就開了燈。屋子和旁邊的屋子是差不多大的，鋪著一張木板床。放著雜七雜八的雜物，只能從折疊著的衣服看出這是女孩子的房間。

    本以為小慧就在屋子里的，但卻并沒有。鄒昌的臉上浮現出了幾分的無奈來，說道：“這孩子又出去了。”

    他說著不待彭曦問什么，便轉身往外邊兒走。宋于和彭曦也跟了出去。

    那女孩子并沒有跑遠，就躲在左邊兒小小的堆柴的和草的小矮屋里。屋子不過三四平米，打開破舊的木門就能看見她。

    她像是很怕見人，聽到悶響的那一刻整個小小的身子蜷縮到了一起。一臉的驚恐，看起來可憐極了。

    鄒昌嘆了口氣，說道：“你這孩子怎么又躲到這兒來了？”他的語氣聽著很無奈，說完之后對宋于和彭曦說道：“這孩子自從事情發生以來，常常就躲到這里來。也不知道以后該怎么辦才好。”

    他滿面的憂愁，說著就要進去將小慧給拉出來。

    彭曦趕緊的制止了他，說道：“沒關系，就在這兒就好了。”

    她說著便上前，蹲在了小慧的面前，輕聲的說道：“小慧別害怕，我們是來幫你的。”

    小女孩兒并不看她，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微微的發著抖。

    彭曦想伸手去摸摸她的手，但手才剛碰到她的手，她就縮了回去，身體蜷縮得更緊。

    她這樣子是讓人心疼的，盡管彭曦柔聲的安撫著，她的惶恐和緊張也絲毫沒有減輕，蜷縮著身體并不看他們。

    外邊兒站著的鄒昌是著急的，說道：“小慧你別害怕，把那畜生做的事都告訴這兩位jiejie。”

    盡管他催促，小慧仍舊蜷縮著身體發著抖，一句話也不說。

    鄒昌嘆了口氣，說道：“這孩子看到她爸爸被打成這樣嚇壞了，從那天他爸爸被抬回來她就一直是這樣。”

    她這樣兒是沒辦法問話的，今天是問不出什么來了。見鄒昌是一臉的著急，擔心她們不肯再來第二次，彭曦便出言安慰道：“沒事，也許是和我們不熟。我們改天再過來。”

    她還要說什么的，但在小慧面前談這些是不太妥當的。她出了小矮屋，到了院子中間，這才對鄒昌說道：“今天我們就先回去了，我們先去學校那邊看看。如果小慧肯說話了，請您打電話給我們。”

    在小慧不肯開口的情況下，這樣無疑是最好的了。

    鄒昌連連的點頭，說道：“那就麻煩兩位了。我今晚再好好勸勸小慧，一有消息我就給你們打電話。小慧這孩子命苦，她mama在早些年就跑了。小小年紀就成了沒媽的孩子，沒想到又遇到了這種事。兩位請一定要幫幫她。您二位的大恩大德，我們家這輩子都不敢忘。”

    他邊說著邊連連的對宋于和彭曦鞠著躬。

    彭曦看著心酸不已，趕緊的扶住了他，說道：“您千萬別這樣，我們一定會盡力。”

    鄒昌千恩萬謝，非要送宋于和彭曦下山。但那家里有一病人又有一精神受到了刺激的孩子，彭曦并不肯讓他送。并和宋于一起將身上的現金都給了他，讓他去買些有營養的東西給小慧的父親補補身體。

    那個家太窮，完全就是家徒四壁了。肋骨被打斷，正常情況下應該是在醫院里住著的，現在卻只能在家里躺著，不用想也知道是沒有錢。

    告別了鄒昌，宋于和彭曦的心里均是沉甸甸的。一時誰也沒有說話，默默的走著路。

    待到下了山走到了大馬路上，彭曦才打起了精神來，說道：“你先回去吧，今天是周末學校那邊應該沒有人。我自己過去先看看。”

    宋于搖搖頭，說道：“我也沒事，一起過去吧。”

    彭曦到底未堅持，點點頭。

    去學校那邊并不急，兩人乘了公交車過去。已經是下午三點了，兩人都沒吃午飯。這時候早就餓了。下了車后彭曦便帶著宋于去了一家牛腩面館，叫了兩碗面。

    兩人都沒什么胃口，彭曦發揮著一貫的所長，謊稱家里有表妹開學后就要到這所學校上初一，向老板娘打聽學校的情況。

    這家店是這條街的老店了，這時候人不多很閑，老板娘也樂意八卦，回答起了彭曦的問題來。

    彭曦不動聲色的問了學校，又開始問起了最近學校里有什么事兒發生沒有以及學校的領導來。

    因時常有學生過來吃早餐的緣故，老板娘多多少少也聽到了些八卦。在彭曦問起時，老板娘就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們說的那同學，他可受歡迎了，家里有錢出手也大方，常常都請客。聽說家里很有背景，父母舅舅在青禾市皆算得上是響當當的人物，所以很受歡迎，尤其是那些女孩子。每次出來吃飯喲，身邊都是有女孩子圍著的。我還聽說有女孩子為了他打架呢。”

    難怪會放口讓鄒昌他們去告，原來后臺確實很硬。

    畢竟不熟，聽到的都是些八卦。彭曦并未再追著問老板娘，吃完了面向老板娘道了謝之后去了學校。

    不知道是因為鄒昌他們來鬧過還是怎么的，當聽到宋于和彭曦是來找曾紀文的，保安便露出了警惕的神色來。什么都不肯說，說今兒是周末，他們要找人讓周一過來。

    發生了這種事兒，為怕影響名聲，學校一般都會幫著把事兒壓下去。眼看著從保安這兒問不出什么來，彭曦也未糾纏下去，賠著笑臉離開。

    這一趟都沒打聽到什么有用的東西，到車站時彭曦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說道：“這一趟算是白跑了，只能周一再過來了。”

    稍稍的頓了頓，她又說道：“我總感覺不會那么順利。”

    對方有后臺，即便是這事兒被曝出來，很有可能會被悄無聲息的壓下去。

    宋于沉默著沒說話，腦海里浮現出小慧那蜷縮在一起發著抖瘦弱的身體來，心里一陣心酸發疼。

    她剛要說什么，彭曦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別氣餒，老天是長眼的。只要我們手里頭有證據，那畜生就逃不脫法律的懲罰。”

    她一向都是樂觀的。

    宋于擠出了笑容來，用力的點點頭。

    兩人并沒有再回社里，各自回了家。

    有了這事兒，宋于的心里一直都是沉甸甸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老房子這邊。

    早上原本是安排著要去買些容易養活的花花草草放在陽臺上的，現在卻完全沒了這心思，她坐在沙發上發起了呆來。

    這一發呆就是良久，直到外邊兒的天色黑了下來，她這才驀的回過神來。已經是七點多了，她并沒有多呆，將屋子里沒來及收拾好的東西都收拾好，這才回新房那邊。

    打開門進屋發現家里的燈開著，才知道這幾天一直沒回來的唐續回來了。他并沒有在客廳里，應該是在臥室或是書房。

    宋于沒吭聲兒，也沒去看，放下包后洗了手去做晚餐去了。

    她開始洗菜時唐續就從房間出來了，大抵是見宋于面色疲倦，倒了一杯水后就在廚房門口站定，問道：“去哪兒了？”

    工作上的事兒宋于并不愿意和他說，搖搖頭，說道：“沒去哪兒。去了一趟老房子那邊打掃了一下。”

    唐續唔了一聲，隨口問道：“岳母在山上還好嗎？打算什么時候回來？”

    宋于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話題來，她的身體微微的僵了僵，隨即說道：“還好。她還打算再住一段時間。”

    她并沒有告訴他張媽說虞曼珠已不打算下山的事兒。

    唐續并沒有再問下去，點點頭。

    宋于是怕他再問點兒什么的，馬上便轉移開了話題，問道：“你這幾天出差了嗎？”

    唐續的行蹤她從來都是不知道的，也未問過。

    唐續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來，呷了一口茶，慢騰騰的說道：“唐太太這是打算查崗了嗎？”

    他一臉的意味深長。

    宋于沒想到他會想到這事兒上去，幾乎是立即就搖頭，說道：“我只是隨口問問。”

    唐續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要笑不笑的說道：“我還以為唐太太突然關心起我來了，簡直讓我受寵若驚。”

    他這話也不知道是褒還是貶，宋于這下閉上嘴不吭聲兒了。

    唐續今天像是有些無聊，一直站在廚房門口沒有動。看著宋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于被他那目光看得不自在極了，不過到底還是未吭聲兒，強作鎮定的做著自己手上的事兒。

    唐續站了有那么十來分鐘，這才收回了視線來，懶懶的問道：“最近上班都在做些什么？”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問起了她上班的事兒來，宋于微微的抿了抿唇，說道：“沒干什么，就那些事。”

    她這回答就跟沒回答似的。唐續估計也只是隨口問問，沒有找茬，端著杯子往客廳里去了。

    宋于在面對他時一直都是有些兒不自在的，這下不由得悄悄兒的舒了口氣兒。

    晚餐吃得很簡單，一葷一素倆炒菜再加上一小白菜豆腐湯。

    待到吃完飯，唐續突然說道：“清明節要到了，那天得去一趟祖宅。大家都會去。早上我先讓肖韞送你去給岳父掃墓。”

    唐家這樣的大家族，在這些事兒上一向都是講究的。只是宋于沒想到他還會將她掃墓的時間先安排好。

    她之前是未想到清明節這事兒的，這下點了點頭，應了一句好。

    接下來的時間里，兩人都沒有說話。倒是唐續洗了澡之后直接到了客房的床上躺了下來。

    他來這邊躺下宋于知道意味著什么，磨蹭到不能再磨蹭了這才上了床。

    清明節來得很快，小慧那邊的事兒還沒什么進展，清明節就到了。

    唐續早上不知道是要去哪兒，在宋于之前出了門。

    宋于收拾完下樓時肖韞早就已經在等著了，見著她仍舊是不卑不亢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太太后替她拉開了車門。

    宋于對他說了聲謝謝，上了車之后便一直看著窗外。

    她不說話肖韞自然也不會說，待到到了公墓那邊將車停好，肖韞才開口說道：“我就在這山下等您，您如果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稍稍的頓了頓，他接著又說道：“只是您可能得快點兒，唐總有事，我們要在十點以前和他會和，先去老宅那邊一趟才能去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