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他好像很生氣。 打過三次照面了,這是阮默默第一次見到他這么明顯地流露出情緒,還有那雙本該很溫暖的琥珀色眼睛,此刻也跟摻了冰碴子一樣往外冒著寒氣。 阮默默嚇了一跳,不敢再掰,而是拽了他的衣襟,弱弱地說:“我、我的衣服鞋子還在教室……” 紀然的腳步停頓了片刻,還是順著她的意轉身上了樓。 把阮默默隨便放在一個空位置上后,他從多媒體上拿了張帕子,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阮默默伸長了脖子想看他去做什么,奈何位置不太好什么都沒看到,泄氣地收回目光,嘀咕道:“生什么氣嘛……” 她哀嘆了一聲。 這人就這么走了?那她是不是該想一想明天怎么跟班上的人解釋這條不翼而飛的帕子? 她又該怎么回去啊……學弟的精神世界她不懂啊,一會兒要抱她去醫務室,一會兒又把她放在教室自己走了,哦,還順走了一張擦黑板的帕子…… 天馬行空了一陣后,她決定打電話叫尤宓來接她。 可是她的小包包被學弟放在了多媒體上。 進門后,他先是把鞋子擱在一張桌子上,然后放下她去拿帕子,似乎是這個時候他才想起身上還掛著她的包包,就隨手放在了多媒體上。 阮默默目測了一下多媒體和自己之間的距離,嗯,她只需要往前跨一步,就能把包包拿到手。 心動不如心動! 她小心翼翼地邁出沒受傷的那只腳,點地的那一瞬間她心虛地回頭看了看,看完又覺得自己發神經——她為什么要怕那個家伙? 她站起身,一手扶著課桌一手伸過去想拿回自己的包包,但不管怎么努力,她和她的包包始終差一個指節的距離。 看來不松手是不行了。她放開扶著課桌的手,前傾了身子去夠包包,受傷的那只腳不受控制地高高翹起。 拎著帕子回來的紀然正好把她金雞獨立的造型收入眼里,氣得臉都黑了,忍不住冷笑道:“學姐看起來想上春晚得很呢?行完大禮不夠,還要表演個節目?” ** 阮默默被他一嚇,身體頓時失去平衡地往前撲去,眼看著下巴將要磕在多媒體上,紀然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幫她穩住了身子。 干壞事被抓了現行,阮默默難得老實了下來,坐在位置上不敢看他。 紀然搬了一把板凳在阮默默面前坐下,抬起她受傷的那只腳放在自己膝蓋上,稍稍擰了一下濕噠噠的帕子就要往她腳踝上裹。 “哎哎哎!”阮默默伸手攔住他,不可思議地問道,“這是擦黑板的帕子,怎么能拿來裹腳呢?” 紀然沒有理她,徑自把濕帕子敷在她的傷處,然后才抬頭看著她說道:“不管是擦黑板的帕子還是擦白板的帕子,只要這個時候能幫你冷敷消腫,它就是一條好帕子。這個道理,學姐不會不懂吧?” 阮默默被說得啞口無言,主要是一邊被叫著學姐一邊被說教這種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這個季節的冷水格外沁人,她又是那種冬天早上刷牙都必須接溫水的人,被冰得跟剛從冷藏室里拿出來一樣的帕子一激,明明早已冷得失去了知覺的雙腿好像又活了過來,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紀然抬眼看她:“冷?” 她條件反射地搖頭。 他又把頭低了下去。 她默了默,誠懇地說道:“我只是覺得以后值日的同學要拿著我裹過腳的帕子擦黑板不太好。” “學姐用完就帶回去,明天記得帶一張新帕子來就好。”他答道。 阮默默懵逼:“為什么是我帶?” 紀然挑眉:“難不成要我帶?又不是給我裹了腳。” 阮默默:“……” 這個學弟真是一點也不可愛誒。 ☆、第二章 (2): 來來回回折騰了半個小時,阮默默的肥豬蹄果然消腫了些,只是腳踝處那一片青紫看著很嚇人。 紀然扶她站起來:“站一站,看還有沒有那么疼。” 阮默默照著他的話做了,覺得雖然還是很痛,但比起之前一用力就腿軟要好多了。 紀然點點頭:“沒傷到骨頭。” 他說著,把她的東西都打包好,折回來,又一把把她抱起來了。 阮默默大驚,奮力掙扎:“我都能走了,你還抱我干嘛啊?” 這小學弟看著精瘦精瘦的,想不到勞力還挺好!她一既不平胸也不矮的成年大姑娘好歹也有一百來斤,他怎么說抱起來就抱起來? 對于她的極度不配合,紀然有些頭疼:“學姐,你長這么大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嗎?不知道扭傷以后最好不要動傷過的地方嗎?” “可是……可是……”阮默默的臉上一片緋紅,她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裙擺,小聲地說,“那你好歹拿個東西幫我遮遮。” 她比況璐要高一點,況璐穿著及膝的包裙,她穿著就在膝蓋以上,因為剛才一直坐著,裙子本來就往上縮了一些,冷不防被他抱起來,裙子又往上縮了一大截,她能不驚慌嗎。 紀然看了看她死死護住的地方,入目的是一雙雪白的大腿,他有些臉熱,從她的東西里取出一件外套來蓋在她的腿上。 正是下課時間,走廊上的人很多,紀然抱著阮默默剛走出教室,就吸引了一大波注意力。 被這么多人好奇且熱切地圍觀著,原本已經有些麻木的阮默默又開始臉熱了。 這樣下去不行。她想道,真在這么多人的注目下讓一個男人抱著橫穿大半個校園走到醫務室……她明天就該上校報頭條了。 可她又不好意思把臉埋進紀然懷里,畢竟說起來,他倆一點也不熟==! 想了想,她干脆拉過衣服把臉一起遮住,閉上眼睛,假裝自己是學到暈厥了。 紀然:……感覺像是抱了一具尸體。 他就這樣頂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冰塊臉在沿路師生的圍觀中抱著一具“尸體”走進了醫務室。 候診的長椅上并排坐了五個學生,看到紀然進來的造型,震驚得眼珠子差點脫了眶。 詭異的氣氛也感染了正在問診的校醫,校醫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頭發花白,精神矍鑠。他抬抬老花眼鏡往這邊看來,嚇得一張老臉花容失色:“唉呀媽呀大兄弟!斷氣了你送火葬場啊!你往我這兒送干嘛!” 阮默默聽了,氣不打一處來,猛地掀開衣服,對校醫怒目而視:“你說誰斷氣了呢?!” 校醫一雙渾濁的眼睛瞪得比她還大:“沒斷氣你拿個衣服遮了臉干嘛!差點沒把老頭子嚇得心肌梗塞!” 大約是覺得這種病在腦殼的學生越早打發了越好,校醫都沒讓他們排號,直接先給阮默默看診了。聽說只是扭到了腳,他沒好氣地甩了瓶紅花油給紀然:“自己出去上藥,別在這兒占地方。過兩天要是還疼就去醫院拍個片。” ** 走出校醫室,紀然就近找了個長椅把阮默默放下,這里是女生宿舍樓靈芝苑的背后,不是主干道,沒什么人。 看著紀然拆開紅花油的包裝,阮默默忽然想起一事:“你今天不是該上課嗎?” 紀然頭也不抬地說:“精讀課。況老師給你們當評委去了,所以自習。” 作為學霸,阮默默很自然地開啟了一本正經地教育學弟的模式:“你這樣是不對的,自習課更要好好利用啊,你馬上就要考專四了……” 紀然拿出紅花油,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學姐還是先學會管好自己再來管我吧。” 阮默默:??? 這個學弟真是太不可愛了! 她把臉撇到一邊不看她,氣鼓鼓的像一只海膽。 紀然見了,啞然失笑,也不哄哄她,拉過她的腳放在自己腿上,倒了點紅花油在自己掌心搓熱乎了,再抹在她的傷處,然后手指捏著青紫的地方一用力—— “啊——!!”阮默默跟被拉去屠宰場的豬一樣凄厲地慘叫起來。 那一瞬間,紀然覺得自己可能要失聰了。 待她停下來后,他揉揉自己的耳朵,無奈地說道:“學姐一個女生,就不能叫得斯文一點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對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阮默默含著兩包熱淚,委屈地說道:“你就是在對我做不好的事情啊……” 紀然扯扯嘴角:“你說什么?” 阮默默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可是……真的很痛啊。” 從小嬌生慣養的獨生女,記事以來摔跤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怎么可能輕易受得住這種痛? 看她態度真誠,紀然放下了她故意說疼騙他心疼的懷疑,可他下手已經很輕了啊她還要鬧哪樣? 再看看她那一腿的細皮嫩rou,腳踝一團張牙舞爪的青紫猙獰得觸目驚心。 紀然認命地說道:“好吧,我再輕一點。” 阮默默得寸進尺地問道:“可以不揉嗎?” 紀然答得爽快:“當然可以。” 阮默默沒來得及發愣,就聽他又道:“淤血揉散一周就能好,淤血不揉散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你自己選。” 再過不久就是五一,她跟爸媽說好了要回去,小長假回去的學生很多,而途經c大的公交只有一班,她不可能拖著殘腿擠公交,更不能回家讓爸媽看到她的傷。于是她很不情愿地又把腳伸過去,可憐巴巴地說道:“那,那你還是揉吧……” 她是真的怕疼,紀然捏著她的腳踝,沒有用力。 看他把手指放在了自己腳上,阮默默閉上眼睛咬著嘴唇準備迎接疼痛,可是等了一會兒——誒?不疼? 她小心地睜開眼睛看他,他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視線,問道:“學姐準備好了嗎?” 阮默默弱弱地說:“準、準備好了。” “那我動了?”他修長的手指在她青紫的腳踝上敲了敲。 阮默默咬住下唇:“你、你輕點兒……” 紀然抬了抬頭,琥珀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笑意:“別緊張,我會很輕的。” 浸□□絡小說多年的阮默默立刻察覺到了這對話有點污,但她又摸不準紀然是無心的還是故意的……感覺到紀然捏著她腳踝的手開始用力,她收起發散性思維,緊張得腳趾都蜷在了一起。 這一次的紀然耐心十足,他一邊一點一點地加重力道,一邊詢問她的感受—— “這個程度能接受嗎?” “能。” “這樣疼嗎?” “不疼。” “那我再用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