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陳濯看了如姒一眼,眼光不著痕跡地向下飛快一掃,便點了點頭:“好吧,算我欺負你。” 如姒臉上瞬間又熱了,不自然地干咳了兩聲:“母親,明日我給您做粥好不好?” 素三娘子不由失笑,如姒臉上愈紅,恨恨瞪了陳濯兩眼。 這樣說說笑笑用了早飯,素三娘子便叫他們回去就好。 如姒還有些不舍得,陳濯卻很樂意再欺負自己媳婦一回,半拖半抱地把如姒拉回了房間:“我就只有這幾日休假,過些日子說不定又要出京辦差呢。” 如姒聞言便想起先前兩回分別,心里一軟,也就隨著陳濯去了。至于很久之后才發現陳濯每回都這樣說,那就是后話了。 再轉日便是三朝回門,按著如姒的心思其實更想去燕家去見三夫人藺澄月和燕萱,但到底大婚的時候池氏也沒做錯什么,禮法上濮家才是自己的娘家,不去吃個飯打個照面,實在說不過去。于是如姒不情不愿地跟陳濯商量了一下,拿了幾匹綢緞,兩方硯臺,湊個應景的禮物,便一同回了濮家。 濮家人看見陳濯上門,其實感覺都是怪怪的。先前這位大姑爺可是來了不止一次,只是除了迎親那一回之外,每次都是一身海青公服端正冷肅,腰刀鐵尺寒光耀目,把整個濮家從上到下都嚇得心驚膽戰。如今換了顏色淺淡的天青長衫,英俊面容也是溫和客氣,眾人心里的敬畏卻也沒有少了多少。 濮雒和池氏自然是已經預備了家宴,如妍如姝,并客居在濮家的池嵩耿氏等人也都一同列席。因著大家都明白這不過是個客氣的過場,既沒什么利益沖突,也用不著刻意裝出個什么特別親熱的樣子來給誰看,這頓飯倒也算平安順利的吃完了。 間中讓如姒稍微在意的只有兩件事,第一是舅太太耿氏的目光躲閃,后來采菀去問了問才知道,就在如姒出閣的當晚,耿氏便急匆匆地將池朱圭接回了濮家照顧。但是到底顧忌著如姒,并不敢占用月露居就是了。換句話說,在如姒回門的這個時刻,池朱圭也在濮家,只不過是悄無聲息地在自己房里裝死而已。如姒對此倒是并不算太介意,當初那件事情已經完全過去了,之前聽仙草和靈芝打聽到的消息,有關池朱圭的身體調養已經有了些流言,有人說好了,但更多的人是認為沒有治好。現在莫說池氏應該是不肯將如姝嫁過去,只怕雙蟬都不愿意給他做妾呢。這也算是公平報應,至于接下來要不要繼續住在濮家給池氏和如姝添堵,如姒就管不著了。 第二件引起如姒注意的便是霜娥。霜娥先前在景福寺踏青的那一天已經是容光煥發,若說那天是為了找機會推銷一二倒也合理。但過了那一日之后,以耿氏的心性如何就能夠善待霜娥?今日打量過去,霜娥一身淺綠紗裙配上了幾枚墜了流蘇的銀釵子,雖然還是比不上翠柳打扮華麗,但卻也比先前那些半舊的碎花衣裳強的太多,而且裁剪合宜,首飾也很精致,頗是顯出了些楚楚動人的清秀風姿。 如姒倒不是不愿意看見霜娥日子好過些,只是這事出反常,必有內情。先前的如姝曾經借著自己名頭勾搭石仁瑯,后來又有霜娥向著陳濯哭哭啼啼求憐憫,如姒對于池家女性的這個謀算窩邊草的傳統實在是有些敏感。 不過一頓飯吃下來,陳濯固然并沒有向霜娥多看一眼,霜娥也沒有像之前的如姝一樣貼上來說話,如姒也就先將這件事情放下了。飯后又吃了兩盞茶,將那些綢緞硯臺之類的客套禮物放下,也就跟陳濯一同告辭了。 時進五月,京城的天氣就開始越發熱起來。蒲葦記因為在冬天的時候提前儲存了很多冰,就在趁著天氣轉熱的時候推出了冰凍果茶,客人立刻增加了數倍。陳潤每天忙的腳不沾地,幾乎每旬送到如姒手中的賬本都有小驚喜,如姒索性就打發采菀去給陳潤幫忙,反正自己身邊有夏音和品紅品藍,還有越發得力的仙草和靈芝兩個小丫頭,并不缺人手。 與此同時,石家也傳出了石老太太病情穩定好轉的消息。于是石賁將軍再度打發官媒到陳家,商議與素三娘子的婚期,討論了幾番之后就定到了六月初九。畢竟石老太太的病情剛剛好轉一些,如果立刻就急吼吼的辦婚事也不太好。但也不能拖得太久,石賁將軍在入秋之前還是要回郴州軍的。 這一回婚期定下,時間其實還是比較充裕的,尤其之前在二月里已經準備過一輪,所以這一回要預備的東西并不多。素三娘子自己的心情很平穩,嫁妝原本就已經造冊過了,現在無非就是重新做一套嫁衣罷了。 陳濯在刑部辦差,就跟做辦公室的文職差不多,十日一休沐。如姒除了在陳濯休沐的日子便專心陪他之外,余下的時間就是跟素三娘子聊天說話,同時打理一下家里的家務和蒲葦記的生意,日子是前所未有的悠閑愜意。 偶爾在家里悶了,如姒便叫夏音陪著去蒲葦記里坐一會兒,順便聽聽陳潤和采菀在經營茶樓時聽回來的那些八卦新聞。 到了五月下旬,有關濮家便傳出了幾個消息。第一是池朱圭居然真的跟如姝開始議親了,這個事情是采菀聽濮家的管家娘子濮全媳婦說的。據說池朱圭回到濮家之后,耿氏給池朱圭安排一個通房丫鬟,但并不是雙蟬這樣的大丫鬟,而是池家自己帶來的粗使丫頭。后來又過了數日,耿氏就跟池氏開口了。池氏目前還沒有答應,說是讓池朱圭先專心讀書,等著下一回的春闈,但聽濮全的意思,池氏似乎也沒有完全拒絕,為了這個三姑娘如姝又很是大哭了幾場,據說連房里的鏡子都砸了。另一方面,有關霜娥的近況也有了個答案。 聽說是霜娥自己主動向嫡母耿氏提出,自己可以去給有錢人做妾,這樣能給家里得一些銀子,遠勝過日常的針線所得。耿氏倒覺得有道理,因為暨陽的產業已經賣了一些,就拿了一點錢打扮霜娥。 如姒聽了只是搖搖頭,霜娥這也算是給自己找了出路。卻不知道如姝會如何? ☆、第85章 八十五 五月底的京城雖然天氣非常炎熱,但各處的花景也絢爛繁盛,十分適合出游散心。京城內外以景福寺與景心靜苑為首,在五六兩月之中皆設有各樣的集會節慶,龍舟燈會,花樣百出。 如姒叫采菀去好好打聽和計劃了一下,原本很有些野心想要好好玩上一圈,但畢竟素三娘子與石賁將軍的婚期在即,雖然需要準備的事情不太多,但是也沒有清閑到真的可以天天出去溜達的地步。 于是如姒與陳濯商量了一下之后,只決定要一家三口一起去六月初一的那一場景福寺花燈會。 這是每年景福寺最大的幾場慶典節會之一,從中午開始寺內寺外就開始有各種美食攤位,又有各種雜七雜八的攤子和雜耍,到晚間大約黃昏時分開始,景福寺后山還會燃放煙火,熱鬧非常。 去年的六月份如姒還沒有穿越過來,雖然在聊天議論到京城民俗節慶、出游機會的時候也提起過,但是過去的如姒太過怯懦,濮家全家出游的機會里大約只參加過一小半,而就算出了門,性格軟弱怕事,手頭又沒錢,也從來沒有痛痛快快的游玩過。兩世記憶之中,對六月初一景福寺燈會的唯一印象,還是在原主與石仁瑯成婚之后的第一年,感情尚好的時候來過一回。但石家二太太左氏在那個時候對嫁妝單薄的如姒已經非常不滿了,嚴令二人只能出門一個時辰,所以那時候的如姒并沒有機會真的看見久負盛名的景福寺煙火。 這一回,如姒算是滿懷期待。不只是與陳濯一同陪素三娘子出來散心,同時她也叫陳潤和采菀在景福寺里擺設了蒲葦記的涼茶和小吃的攤位。想著景福寺未來幾日人潮如織的場景,如姒想想那進賬的銀子就忍不住眉花眼笑。 “對著賬本傻笑什么,”陳濯從身后摟住如姒的腰,習慣性地親親她的鬢邊,“陳大奶奶,又算計著賺銀子呢?” 如姒抿嘴一笑,推開陳濯的手:“陳大公爺,您這樣清廉,大奶奶我可不得辛苦些么。行了,別鬧了,我得去看看母親那邊,咱們預備好了就得出門。” “恩。”陳濯還是緊緊摟著她,同時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真的?”如姒轉身去看他,眼里都是狡黠,嘖嘖感嘆,“石將軍倒是真有心思。” 陳濯點點頭,目光里多少有些欣慰,母親辛苦了那么多年,如今石賁將軍這樣用心,他也覺得很寬慰。畢竟兒子媳婦再孝順,寡居的母親到底也是孤獨的。 二人又說笑了一回,便一齊去接了素三娘子,登車出行。 如姒等人到景福寺的時候正是午飯之后沒多久的時間,雖然各色攤子和雜耍都已經架設出攤,十分密集,但游人還不是太多,正是游玩散步的好時段。 如姒婚后與素三娘子相處了一個來月,婆媳之間感情越發融洽,此刻挽了手走在一處,便與母女一般。陳濯含笑跟在素三娘子的另一側,一家人歡歡喜喜,不知不覺便逛了一個多時辰。 眼看到了申時,素三娘子和如姒都有些疲累,一家人就到后殿靜室去吃茶。剛一進后殿,熟悉的香粉氣息和衣裳樣式就迎面而來,竟然又遇到了熟人。 如姒不由和陳濯對望了一眼,無奈地撇撇嘴。 景福寺的燈會是六月初的京城第一盛會,遇到熟人倒也正常。只是,這樣剛剛好撞見,實在是…… 素三娘子感到了如姒手上僵了僵,便帶了笑意拍了拍如姒,主動向前點了點頭:“親家太太,真巧。” 而對面的幾家人,也是心思各異。 池氏在一眾女眷之中雖然算不得地位最高,卻是陳家的正經親家,立刻含笑上前:“親家太太,可不是么。您也來看燈會啊。” 素三娘子笑笑,又向池氏身邊的陸二太太,以及石家二太太左氏各點了點頭。陸二太太與石二太太簡單還禮,各自皆有些隱約的驚艷之色。 嚴格地說,石二太太是見過素三娘子的,但一來那時候來往極少,總共加起來也不過是三四個照面,二來那也是十余年前的事了。一別十幾年,就是在街上遇到,若沒池氏這一聲親家太太的稱呼,石二太太也不敢確認這就是當年那個清冷安靜的寡婦素氏。 然而今日一見,天青襖子湖藍裙,碧玉發簪珍珠墜,雖然看得出年紀不輕,但那清艷容色還是瞬間就叫許多年輕姑娘都相形失色。 旁人不說,此刻在場的晚輩女孩兒之中,陸惠溫婉,如妍清秀,如姝嬌美,石琳琳也有三分俏麗顏色,但實打實地說,除了小姑娘的青春活力之外,論起五官容貌、氣質文雅,竟是人人皆不如素三娘子。 而與素三娘子挽著手的如姒,雖然不如明綠櫻那樣國色傾城,卻也比如妍如姝等人多幾分秀雅明麗。如今換了少婦裝扮,眉梢眼角皆是如意歡暢的潤澤光芒,與陳濯一左一右伴著素三娘子,真是叫人不問也知道這婚后的日子過的舒心歡喜,羨煞旁人。 說起來眾人都是直接或者間接的親戚,而且都是在這景福寺后殿靜室吃茶,一番彼此見禮之后,實在也不適合再分開落座,于是不管各人心思到底如何、是否尷尬,即便是在晚輩之中還混著陸懋、石仁瑯、池朱圭這幾個少年男子,身為長輩的池氏還是要邀請素三娘子與如姒陳濯一家人一同坐下吃茶的。 素三娘子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如姒的手,便含笑應了。雖然眼前眾人之間的關系與恩怨實在有點復雜,但池氏相邀畢竟是禮數,若是拒絕了倒顯得不給面子。 所幸池氏等人吃茶的側殿靜室很是寬闊,雖然此刻坐了四五家人的女眷與晚輩一同吃茶休息,倒也不算太擁擠。 如姒與陳濯并肩坐在素三娘子身邊,與其他人見禮完了便一一打量過去。平輩的男子除了陳濯之外只有三人,就是石仁瑯、陸懋與池朱圭。三人皆是淺色的儒生長衫,遠遠望去,倒也一一派斯文。只不過看見如姒與陳濯的時候,除了陸懋心無芥蒂,甚至還有幾分親近的友好之意以外,石仁瑯和池朱圭幾乎是同時目光閃爍,臉色微微難看起來。 石仁瑯對如姒的心思不必多說了,池朱圭與如姒自從那一回出事之后就再沒有正面見過。此刻如姒看見池朱圭倒也不算太意外,畢竟休養了將近八個月,其實早就應該能夠出來走動了。按著前些日子采菀聽說的消息,池氏竟然真的開始跟耿氏商議婚事,那么池朱圭跟著濮家人出來行動也正常的很。 而池朱圭此刻看見如姒,心里到底是恨還是怕,又或者二者交織,那就很難說了。 至于平輩的姑娘們,論起容貌姿態,相比之下最出色大概就是陸惠與如妍。陸惠勝在氣質溫婉,如妍則是眉目清秀,至于石琳琳與翠柳霜娥等,只能夸一句年少青春了。 這樣三家人加起來三男六女坐在一處,乍一望過去只覺得衣香鬢影一大片,跟群體相親大會似的。仔細想想也還真差不多,看陸二太太與池氏說話的樣子,陸懋與如妍的事情應該是十有**了,大約只差還沒正式請官媒上門。畢竟如妍比如姒小一歲多,剛滿了十四,處于一個可以定親、也可以再等等的年齡。至于池家姑娘們與石琳琳,大約也是帶著“求偶遇”心情仔細打扮了出門的。 只是有一宗,看石二太太與陸二太太的互動,似乎石仁瑯跟陸惠并沒有如同第一世那樣順利發展。 如姒這才想起了上一回在景福寺集會里遇見柳夫人與石二太太在一起的情形,便低聲問了問陳濯。 陳濯與如姒是坐在素三娘子的另一側,與石仁瑯、陸惠等人都離的比較遠,長輩們大約也知道晚輩之間的小齟齬,并沒有非要叫他們坐在一處。因而這時候如姒與陳濯夫妻之間的低語,倒也不至于叫人聽見。 “柳大人問過我一回。”陳濯的聲音壓得極低,“有關考慮跟石家結親的事情。” 如姒點點頭,心里大概就有數了。陸惠身為鎮國將軍府的庶房嫡女,雖然比不了公主郡主那樣的皇家出身,但也還不到叫石仁瑯這樣的將軍侄子當備胎的地步。石賁將軍雖然是軍方重臣,但石家整體的家底不過平平,石仁瑯這個侄子也沒有特別得到石賁將軍多少看重,石家二房三房之間的交情只能算是不好不壞罷了。若是石仁瑯自己中了二甲進士再去求娶陸惠,那大家也能算個門當戶對,但石仁瑯要是已經曾經向柳家有過結親之意,現在再回頭來找陸惠,那陸家如何能受的了? 長輩們閑談了一會兒,左不過就是家長里短,吃喝住行的那些事情。素三娘子雖然話不多,卻也沒有太過冷場,面對著池氏耿氏的客氣,以及陸二太太隱約的熱絡,也算是有問有答,順便客套了幾句。 素三娘子與石賁將軍的婚期就在八天之后的六月初九,誰不知道這是未來的一品將軍夫人?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這件婚事能夠促成,其實是在宮里都過了明路的。雖然素三娘子出身平常,又是寡婦再嫁,但是將來做了石賁將軍的繼室夫人,禮部的封誥是一定有的。 到了那個時候,陸二太太與池氏這樣四五品文官的夫人,其實跟素三娘子就又不是一個層面和交際圈子的,至于耿氏這樣的芝麻官太太就更不用說了。 只是話是這么說,旁人還比較容易接受這個風水輪流轉的道理,石家二夫人左氏心里卻有些過不去。畢竟當年素三娘子與陳濯在京城石家曾經短暫寄居過一陣子,那個時候她是很看不上這個寡婦的。且不說因著當初石仁瑯與如姒的一番糾纏她原本就非常討厭陳家人,就算是素三娘子成了石賁將軍的夫人,也要叫她一聲二嫂,論長幼秩序,怎么也要低她一頭的。可是此時此刻,池氏耿氏,連陸二太太,都明顯巴結著素三娘子說話。 而更深一層讓石家二太太忍不下去的,還是旁人對石仁瑯的看法。同樣是守寡多年,在石家二太太左氏的心里,自己的兒子石仁瑯就是天字第一號杰出青年,豐神俊朗,才華蓋世,那簡直就是文曲星轉世下凡,石仁瑯看上誰都是便宜了誰,不管濮如姒、柳橙茵還是陸惠,都應該心花怒放地感謝自家祖墳冒青煙。當初她去濮家提親的時候被如姒拒絕,后來轉眼就跟陳濯那個小捕頭訂了親,石仁瑯居然還為此大病了一場,那時候石家二太太就在家里把那個不開眼沒福氣的濮家大姑娘罵了不知道千萬遍。 后來跟柳家來往了兩番居然也不成,現在陸家二太太明顯不樂意搭理自己,也看不上自己的寶貝兒子,卻去巴結素三娘子與陳濯,言談話語之間都在稱贊陳濯與濮如姒什么郎才女貌、孝順和睦。石二太太聽著越發氣悶,又吃了一盞茶便再忍不住了,剛好陸二太太說起了素三娘子今日穿的衣裳料子是九州繡新出的云錦,輕軟流光,石二太太便干笑了一聲:“這樣的好料子,近來陳家娘子買了不少罷?果然有個嫁妝豐厚的媳婦就是好,只可嘆濮太太如今倒只穿素緞了。” ☆、第86章 八十六 這一句話落地,氣氛登時便僵了僵。 別的不說,還有八天素三娘子就要與石賁將軍成婚了,雖然說現在的身份還算是陳薊的遺孀,但是這聲“陳家娘子”還是刺耳的很。再說到什么嫁妝豐厚,池氏衣衫,既是諷刺了陳濯與素三娘子吃媳婦嫁妝,也再一回翻出當初的濮家門里為了燕微嫁妝的那些風波。 除了陸二太太沒有躺槍之外,濮家和陳家眾人算是一個不落。 如姒立刻心頭火起,將手里的茶碗隨手放下,冷笑了一聲:“二太太眼力倒是好,旁人家穿什么衣裳都這樣放在心上,沒別的正事兒了?做長輩的要是立身不正,當著這許多的晚輩就口生兩舌,挑撥離間,那就難怪人家將一家子都看不起。” “你說什么!”石家二太太立刻大怒,幾乎要拍案而起。 如姒翻了個白眼:“我是陳家的媳婦,濮家的姑奶奶,說什么都用不著石家的二太太您cao心。您有這個功夫,還是多想想自家的事情吧。” 坐在最遠處的石仁瑯其實自從如姒與陳濯進來,就沒怎么再說話了。剛才見石家二太太開口,立刻就皺了皺眉。母親的心事與氣悶,他是知道的,只是萬萬沒想到會直接說出這么蠢的一句話。先前與柳家親近別管是為了什么,總之婚事是已經沒有希望了,陸惠其實已經是如今最好的選擇。陸二太太如今是有些看不上,但也沒把話說死。 如今才六月初,他還沒參加秋闈,若是秋闈之后能取得功名,這件婚事未必沒有希望。可是母親這一句話說出口,得罪了未來的三嬸,也開罪了濮家太太池氏,雖然沒有直接說到陸二太太,但池氏顯然就是陸二太太將來的親家,三嬸更是三叔心尖上的人。除了一時痛快,到底有什么用? 更何況,濮如姒兩句話就全然打臉,聽這話頭就知道母親是說不過人家的。這些日子里,他終于聽說了些先前濮家門里的那些雞飛狗跳的事情,這位大姑娘在過去的一年里借力打力,絕地反擊的手段哪里是一般人能夠比得了的? “母親。”石仁瑯起身離座,上前一步:“您今日不是還要早回府么?祖母身體還沒全然恢復,咱們出來給祖母祈福的全禮也盡了,是不是該回去侍奉祖母了?畢竟老太太,才是要緊的。” 這句話倒是說進石二太太的心坎里了,素三娘子入門之后雖然叫她一聲二嫂,但那一點點的長幼之序哪里有什么轄制之力,真想收拾了素三娘子甚至陳濯和如姒,就只有靠著老太太。加上此刻也確實也震不住如姒,索性就順著臺階下,又瞥了池氏一眼:“濮太太,好家教啊!”在她看來,既然陸家和濮家都看不上自己的寶貝兒子,那也巴不得跟陸家跟濮家的婚事成不了,大家都不痛快才好。甩下這么一句,便扶著石仁瑯的手氣鼓鼓地去了。 眼看石家人這樣去了,陸二太太不由再度打量了如姒兩眼。這位濮家大姑奶奶的厲害,果然名不虛傳。 先前的濮家太太燕微去世的早,嫁妝被握在繼母池氏手里,濮家大姑娘的日子肯定不好過。這些事情就算不宣揚,也是人人都能想得到。要不然為什么過去這許多年,濮家就好像沒有這位大姑娘、燕家也像是沒有外孫女一樣? 然而過去的這一年里,外頭看著不聲不響的,濮家大姑娘居然能帶著整整六十四抬沉甸甸的嫁妝十里紅妝地嫁給了石賁將軍未來的繼子。京中最有臉面的貴婦韶華郡主過去添妝,年少一輩中風頭最勁的中書省長史燕蕭親自送上花轎。看慣了宅門里各樣風波起伏的官眷太太們偶然聊起此事,幾乎人人都要贊一句后生可畏。雖說論起血緣,濮家大姑奶奶的確是燕家的外孫女,但是桓寧伯夫人不待見庶出,燕家四老爺仕途平平,人人都知道。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說到底還是濮家大姑奶奶自己有手腕。 池氏也是個善于應付場面的人,還起身送了送石二太太,做足了面子,才又回身說笑圓場:“石家二太太性子是急了些,哎,這么些年倒也慣了。剛才我見外頭的日頭倒是沒那么熱了,陸家jiejie要不要再出去走走?今日的廟會實在熱鬧好看的很呢。” 陸二太太順著笑應了一聲:“我倒還是乏得很,叫孩子們出去散散罷。這幾個小的陪著咱們坐了這樣久,心里不定多躁呢。”說著,還伸手拍了拍坐在身邊的如妍。 在如妍心里,這自然就是未來的婆婆了,登時臉上便飛起一抹紅:“伯母說哪里話,陪著您吃茶,哪里浮躁了。” 陸二太太與池氏便都笑起來:“難得廟會這樣熱鬧,你大jiejie又在,出去散散罷,不妨事。懋兒,你也陪著你meimei,多照應著些。” 耿氏自己也是有適齡女兒的人,看著高大寬厚的陸懋很有那么幾分眼熱,但再轉頭看見一旁與翠柳霜娥坐在一處的如姝現在越發長大,面頰紅潤嬌美,體態也漸漸有少女的婀娜曲線,心中倒也歡喜:“朱圭,你也別干坐著,陪著如姝表妹和meimei們出去散散吧,小心著些。” 如姒并不愿意接陸二太太的話頭,與其跟如姝如妍她們出去逛,她更愿意陪著素三娘子坐著。石賁將軍已經說了,六月成婚之后會在京城住一兩個月,早則中秋之前,晚則重陽之后,他就要帶著素三娘子一同返回郴州。所以在素三娘子嫁進去石家之后,如姒與陳濯也會以兒子媳婦的身份一同到石家暫住,等到石賁將軍離京,他們再回到城北的自家宅子。 素三娘子性情溫潤端和,談吐又斯文有禮,如姒是真心喜歡跟婆婆相處,想到再過兩三個月就要分別,心里其實還是很舍不得的。 “如姒,你們也去逛逛罷。”素三娘子溫聲道,又叮囑陳濯,“多扶著你媳婦些,她容易腳疼呢。” 如姒卻挽了素三娘子的手:“母親,您若是不累,我們一起陪您再走走。您若累了,咱們就坐著吧,我不想跟您分開呢。” 素三娘子的眼光越發慈愛,伸手理了理如姒的鬢邊:“好孩子,我且坐坐,你跟濯兒自己去玩便是了。” 如姒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之意,抿嘴一笑,悄悄在素三娘子耳邊道:“母親,我們再陪您坐一會兒吧,等下有人來接您呢。” 在景福寺的側殿茶室又坐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素三娘子剛要再勸如姒與陳濯自己出去逛,便見到了熟悉的石賁將軍衛官黎鵬到了。 如姒無聲地偷笑了兩下,便與陳濯一同將素三娘子送上了石賁將軍派來的馬車。目送那車去的遠了,才又重新挽了手,回去景福寺集會里繼續游玩。 再次感嘆一下這中年人的戀愛熱烈,如姒頗有點不滿意地瞥了陳濯一眼:“你瞧瞧,石將軍多用心,把你比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