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看著如姒過去坐下,燕萱和燕葭對瞪了一眼,又各自去找旁人看芍藥看字畫,分頭去了。 如姒坐下,松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多謝苧jiejie?!?/br> 燕苧淡淡一笑,秀麗容顏更顯嫻靜,語氣中又帶了一點長姐意味:“不必客氣。她們也都是小孩子玩鬧心性。我記得meimei最擅針繡,近來可有什么新鮮花樣么?” 刺繡本是閨閣女兒最常見的話題,但如姒的織錦刺繡卻也確實出類拔萃,微笑答道:“我也是隨意繡著玩的。不過近日的芍藥好看的很,就多繡了幾朵。”說著,便將手里的細羅帕子給燕苧看。 燕苧細細看了,贊嘆道:“meimei繡的芍藥這般鮮活,當真難得。” 侍立在后的采菀暗暗松了一口氣,按著那兩世的夢,左右都是死路,只是不同的死路而已。如今左右都沒有隨,只盼前頭別再生出別的風波兇險才好。 二人閑話刺繡半晌,如姒只覺得這位大表姐其實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清冷,言談之間很是溫柔,心中不由更多幾分親近:“jiejie若喜歡,這條絹子便送給jiejie可好?” 燕燕苧見她秀麗小臉上滿是小心翼翼,不禁心有戚戚。如姒明明是燕府唯一的外孫女,又是書香世家濮家的嫡長女,此刻一臉恭謹甚至惶恐的討好神色,哪有半分嫡女做派? 燕苧收了帕子,從腰間解下一個宮繡荷包遞給如姒:“這個你拿著玩吧?!边@荷包雖小,卻是用貢品蜀錦制成,金銀絲線織就蓮花紋樣,花蕊處綴著細碎米珠,流蘇上又綴著四顆碧璽小球,又雅致又貴重。 如姒有些猶豫:“這荷包……太貴重了吧?” 燕苧笑笑,將荷包放到她手里:“小東西而已,拿著吧?!?/br> 如姒這才收下:“謝謝苧jiejie。” 到得壽宴結束,如姒望著燕苧便有些依依不舍。 燕苧雖是長姐,但下面幾個繼母meimei或或者活潑好武,或者驕縱嬌氣,并無一個與她特別親近交好??慈珂@個模樣,心中便軟了幾分,微笑道:“你若有空,也可來看我,或叫人帶信也好?!?/br> 如姒連連應聲,方歡歡喜喜地拜別伯府,登車回府。 回到家中,如姒先去正院給父親濮雒并繼母池氏問安,池氏身著秋香色滿地桂花團錦長裳,富貴端莊。懷里攬著愛嬌討喜的三妹如姝,旁邊坐著俏麗清秀的二妹如妍。 另一邊是姨娘晁氏,穿著桃紅褙子月白裙,腰身纖細如柳,左手牽著大兒子孝祖,右手拉著小兒子孝宗,白凈臉上笑意盈盈。 正中主位上坐著自然是一家之主的濮雒,剛過而立之年,正是儒雅清俊,風度翩翩的年紀。此時一邊賢妻愛女,一邊美妾嬌兒,只覺家宅和睦,莫過于此。 如姒這一進屋,濮雒的笑容便不由斂了斂。如姒出生不久,原配夫人燕微便病故了,而燕微的親兄長燕徖不過六品主簿,兩位嫡兄又不親近庶妹,根本不曾對濮雒加以提攜。 雖然繼妻池氏的娘家也給不了濮雒什么仕途助力,但至少全家都滿口好話,才子名士、清官大老爺地奉承著。兩廂比較之下,濮雒甚至后悔曾經結過燕家這門毫無作用的親事。 池氏笑道:“大姑娘回來了,剛才正說著過幾日我娘家的侄子要進京應考,也會把兩個侄女帶來,到時候你們便多了一個兄長,兩個姊妹一起玩耍,可要好好相處。” 采菀心里一緊,而如姒并未多想,只隨口應了一聲。 池氏有些為難地續道:“大姑娘,咱們府里姑娘的房舍中,只你的月露居寬敞些,要不你遷到正院瑞寧居廂房,將月露居暫借我那兩個侄女一段時日?” 池氏看了一眼濮雒,又柔聲道:“好孩子,我也是想著你搬到正院剛好也是咱們母女親近,你若不愿意那也罷了?!?/br> 若說不愿,豈不就是對繼母不親不孝?眼看父親濮雒臉色又不善,如姒只好強笑道:“跟母親多親近,原是再好不過了?!?/br> 不幾日,池氏的侄子侄女便到了。池氏娘家只有一位兄長池嵩,在暨陽做個小小的七品主簿,其子池朱圭讀書尚可,便送進京來讀書備考。而嫡女池翠柳,更是指望以濮翰林內侄女的名義找個好人家。至于庶女池霜娥,不過半主半婢地伺候著嫡姐入京而來。 如姒與池家兄妹簡單相見完畢,便帶著采菀回到已經遷居的正院瑞寧居廂房。 梳洗更衣完畢,如姒便對采菀道:“你將那塊芙蓉蜜色暗紋緞子裁兩尺來。我給給苧jiejie做兩個掛在房里的香包?!?/br> 如姒原本私房衣料就少,從月露居遷到正院這一折騰,又叫下人們盤剝了一回,這塊芙蓉蜜色緞子幾乎是最后一匹好錦緞。 采菀不覺有些猶豫,待要開口相勸,如姒只用眼神看了看正房,采菀登時明白了如姒的心——與其讓那起子小人算計去,還不如送給燕苧呢。 如姒針線上的刺繡功夫極好,加之也不愿意出去跟池氏的侄女們多來往,隨后幾日便閉門做針線,三日就做好了兩個紋繡精美的荷包,交由采菀送去禮國公府。 禮國公府是開國功臣的簪纓世族,雕梁畫棟,門風嚴謹。采菀跟著引路丫鬟一路向三房院子過去,便有一個眉目娟凈、身穿銀紅比甲的丫鬟迎出來,帶著采菀到燕苧的正房。 燕苧打扮雅致清淡,身穿著桂合色吳綾刺淺金線折枝蘭花流霞裙,發鬢鏤金琥珀釵并一對珊瑚押發,腕子上一串蜜蠟手串,便無旁的裝飾了。 “給姑奶奶請安?!辈奢腋I硇卸Y,將錦盒交給燕苧的貼身丫鬟鳳尾,“我家姑娘做了兩個香包,兩條絹子,雖然不值許多銀子,但是一份心意,姑奶奶笑納?!?/br> “姐妹之間的心意,哪里說什么銀子,”燕苧含笑道,“如姒meimei可好?” 采菀的笑容不覺便勉強了些:“姑娘十分想念姑奶奶?!?/br> 燕府內也是爭端處處,燕苧豈有不食人間煙火的道理,見采菀的臉色便皺了眉,叫旁的丫鬟都出去,只留了鳳尾在房里:“你家姑娘受欺負了?” 采菀眼圈一紅:“若不是因為太太的娘家侄女來了,姑娘院子被讓了,倒也還都能忍?!?/br> “什么叫做院子‘被’讓了?”燕苧微微變了臉色,“你從頭說起?!?/br> 這一說,便說了近一個時辰。 其實采菀原并不想向燕苧說起這些事情,燕苧是伯夫人商氏最疼愛的孫女,而如姒的親外婆白姨娘則是商氏夫人最不愿意看見、不愿意想起的人。 這樣關系的一對表姐妹,多少年來都沒什么來往,若不是上次壽宴無心插柳的一段交情,只怕終此一生也說不上十句話。 但采菀自重生驚夢以來,心中壓著、怕著、防著的事情實在太多,燕苧這樣溫言一問,便忍不住了。這也是因為采菀經歷過前世今生,知道燕苧也好,商氏夫人也好,雖然不喜白姨娘并燕徖燕微兄妹,卻都是正直磊落之人,即便不能幫如姒,也必然不會害她。 絮絮說了許多,采菀的眼淚也干了,燕苧變了幾次的臉色又歸于平靜,沉吟片刻才道:“鳳尾,你去拿一盒宮花,一盒素絹給采菀,再給采菀封一個上等紅封?!庇窒虿奢覝匮缘溃骸澳阆然厝?,好好照顧你們家姑娘。” 采菀也不意外,燕苧原就與如姒血緣相連不多,又是出嫁女,連如姒親舅舅燕徖都不好插手的濮家內務,難道燕苧作為禤家三少夫人,還能出手干涉不成?眼看時間也不早了,采菀便再三道謝,行禮告辭。 采菀回到濮家,一進二門,便見丫鬟婆子急匆匆地來來去去,剛好迎面一個小丫頭撞上來,采菀一把拉住,見是原本月露居的小丫頭靈芝,面上竟帶著淚痕,登時心里便是一沉:“瞎跑什么?這是怎么了?” 靈芝立刻便哇地一聲大哭出來:“大姑娘……大姑娘不好了!” ☆、第3章 生死一念間 采菀立刻抓住靈芝:“說清楚!什么叫不好了!” 靈芝哭道:“jiejie走了沒多久,太太便叫姑娘跟池家表少爺表小姐們一起出去,說是到城南賞菊,走了不到兩個時辰就回來了,大姑娘是叫人抬著回來的,滿頭都是血,郎中說……說許是不好了!” 采菀只覺自己眼前發黑,再顧不得問話,徑直便向如姒的西廂房一路小跑過去。 進門便見滿眼的錦繡綾羅,如妍、如姝、翠柳、霜娥、雙蝶、雙鶯,滿滿急了一屋子都是人,池氏坐在如姒床邊拿著帕子抹淚:“我的兒,怎地這樣不小心,這叫我可怎么好!” 躺在床上的如姒雙目緊閉,額上、臉側、脖頸、手腕、小臂,處處都是淤青擦傷,血跡雖然擦去了許多,但發際耳下,還是能看見已然干涸的黑紅血跡。 采菀的眼淚立刻落下來,既想要大放悲聲,又恨不得破口大罵,然而屋里那些環佩叮當、假作戚容的才是主子,身為丫鬟此時能如何呢? 采菀狠狠捏住自己的左手,連指甲斷了都渾然不覺,生生忍住步子,淚如雨下地轉身去找采藍:“姑娘這是怎么了?” 采藍正指揮著小丫頭熬藥、熬米湯、料理白布藥膏,忙個不住??匆姴奢?,眼圈也紅了紅:“下午去城南賞菊,后來三姑娘她們又說要登高,上去不多久發現二姑娘的耳環少了一只,我和黃堇都去找了,剛走開一會兒便聽見了慘叫,大姑娘——”終于哭了出來,“姑娘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采菀咬住嘴唇:“那可怎么得了!郎中怎生說的?” 采藍抽泣道:“郎中說,姑娘撞到了石頭,傷的不輕,雖然現在……雖然現在還只是昏迷不醒,但這傷在頭腦里,他也無能為力,只能看姑娘自己醒不醒得來……嗚嗚嗚嗚……” 采菀心下沉了又沉,只覺得腿都一陣陣發軟,強掌著又問:“那姑娘是怎生摔的,你就一點也沒看見?” 采藍搖頭:“當時一心找耳墜……嗚嗚……一抬頭就看見姑娘滾下山坡……嗚嗚嗚嗚……” 采菀的淚倒止了,扶著門框只是喘氣,臉色也蒼白如紙。采藍忙扶了一把:“采菀jiejie,你沒事吧?” 采菀定定神,第一世的滔天火海,第二世的清池碧水,都飛快從眼前劃過——不!上天給自己這次機會,絕不是要眼睜睜看著如姒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采藍,”采菀抬起頭,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過,蒼白的臉龐上又是憂心又是難過,“你先支應這邊,我去看看,或許再換個郎中也是好的?!?/br> 采藍滿口應了,采菀便出去叫了靈芝,低聲囑咐了幾句。 看靈芝帶著素絹跑走了,采菀又掏出絹子抹了抹眼睛,方向如姒房里去,先哭了幾句:“姑娘怎么傷成了這樣!都怪我今天沒跟著姑娘!姑娘,你倒是醒醒啊!” 雙鶯倒有些不忍,上前去拉采菀:“你先別哭,李郎中說,若是能醒來或許就能好。還是打點精神照顧大姑娘要緊?!?/br> “唉,這可怎么好!”池氏也拉住采菀,“你可得好好照顧大姑娘,唉,眼看都是要議親了,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命苦的兒……唉,這房里原本就是你掌事的,現下更得辛苦你照應了。” 采菀忙道:“太太說的不是要折死奴婢么,照顧姑娘是我的本分,只要姑娘能好,我,我死了也是愿意的!”又是好一陣嗚咽,才勸道:“太太這樣忙,這頭就不必親自守著了,有奴婢幾個伺候呢。還不知姑娘多久才醒呢……” 一聽采菀的話音竟是還要再哭一場說一場,早就不耐煩的如妍趕緊附和:“采菀說的很是,母親還是先回去休息,別也累病了,豈不更無人照顧jiejie?” 池氏又假意不舍了幾句,方才帶著女兒侄女,丫鬟婢女,浩浩蕩蕩的走了。 采菀轉身去看如姒,那清秀而蒼白的臉色,被山石樹枝刮破的羅衣,遍布各處的血痕、青腫、淤紫,淚意便再次涌上。 咬牙忍了忍,采菀強自打起精神,叫另一個忠心的小丫頭仙草過來搭手,為如姒換了衣服,又用極軟的棉布巾子浸了熱水,一點點為如姒擦身、裹傷、細細料理。 待得整理完畢,天色已然全黑,誰知郎中開的藥、并廚房煮的米湯竟然都給如姒喂不進去,送到口中也就沿著嘴角流出來。試了十幾次皆是如此,采菀急的快要哭出來,正沒奈何處,便聽門外采藍驚訝萬分的聲音:“這——這,給大姑奶奶請安,給——三舅太太請安?!?/br> 采菀不及細想,看見燕苧進來,便撲通一聲跪倒哭道:“大姑奶奶,救救我們姑娘吧!” “快起來。”燕苧也是滿面焦急,身邊的鳳尾上前扶起采菀。采菀這才看見燕苧身后竟然跟著的是桓寧伯府三爺燕衡的夫人藺澄月!濮雒與池氏在更后邊半步,夫妻二人臉色都有些陰晴不定。 “讓我看看如姒?!碧A澄月容色文秀溫和,在采菀的印象里,這位沒見過幾次的三舅太太永遠都是和煦溫暖的微笑著,叫人看著又親近又安心。 采菀忙讓步到一旁,藺澄月扶著燕苧的手,上前看了看如姒,又拉起她的手摸了摸脈,隨即轉身,微圓的臉龐上一絲笑意也沒有,淡淡開口:“親家太太,我已請了太醫,旁的先不說,給如姒丫頭瞧病要緊?!甭曇舨桓撸Z氣溫和,卻隱約約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氣勢。 池氏怔了怔才勉強陪笑道:“啊,那可真多謝三舅太太,如姒出了這事情,我這做母親的心都要揪碎了……” 藺澄月并不接話,只看著池氏。 池氏有些尷尬,只好干咳幾聲遮掩:“咳咳,采菀,采藍,趕緊上茶。” 西廂房的丫鬟原本就只有采菀采藍帶著年方九歲的靈芝和仙草在伺候,熬藥煮粥,裹傷更衣,已經忙不過來,哪里還有熱水煮茶? 茶還沒上來,太醫便先到了。四十來歲的年紀,其貌不揚,行動倒很是利落。診脈片刻,又示意采菀幫忙捏開如姒的口,看了看舌苔。這太醫隨即便轉身打量了濮雒和池氏一眼,方向藺澄月道:“三夫人,這位小姐是撞傷了頭,內有血瘀。能不能醒來著實難講,下官也只能開個化瘀的方子,小姐若是飲不下,可取新鮮蔥白,抽去內里,只留空管,插入口中,試試灌入藥去。量不必多,一日三次最好。若是七日能醒來便是大好,不然,只怕府上要有個預備。”言罷,又看了如姒一眼,神色中竟有三分欲言又止。 自襄帝龍潛之時,這位常太醫便是常到太子府請脈診癥,藺澄月與其也相識十幾年了,聽這語氣便知還有別情:“常大人,有話還請直言,若是我這外甥女兒身子有什么旁的不妥,也請一并賜告?!?/br> 常太醫便道:“這位小姐左右脈皆弦細無力,乃是氣血兩虧,平日只怕多有脾胃濕寒,不能運化飲食下行,致成留飲。又有氣血虛衰,寒飲結胸。小姐這樣年輕,便已心肺、脾胃皆陽分虛憊,不能運化精微,以生氣血,可見平日飲食既少進補,又無調養章法,下官說句僭越的話,公侯之家的小姐里頭,這樣的境況甚不多見?!?/br> 采菀在旁站著,眼淚便不自覺地滑落。如姒自幼喪母,五歲不到的時候乳母也被送走,雖然一日三餐并不曾短缺,但哪有人真心教導照料如姒?采菀自己再機靈忠心,也不過是個只比如姒大一歲的女孩兒,自然是大廚房給送什么就吃什么,菜rou湯飯齊全,便覺得已然是好,至于何物補氣血,何物沖脾胃,如何搭配養生,怎生同用傷身,主仆二人所知都是極少。但也沒想到這日積月累,竟已到了這樣田地。 而藺澄月與燕苧,則一齊望向濮雒夫婦。 池氏平日雖能言善道,此刻也尷尬起來,濮雒只好解圍道:“這個,這個,當年如姒的娘身體便不好,是不是如姒在胎里便積弱?” 藺澄月這才將燕苧跟自己一路所說的話信了十足十,倒也不動怒,只浮起一絲嘲諷笑意:“如姒是不是胎中積弱,濮大人竟不知道?即便是胎里積弱,這十幾年來都不調養的嗎?” 常太醫更不客氣:“這胎中積弱與失于調養,脈象上并非分辨不出的。不過小姐現下頭腦傷勢才是要緊的,若能大安,血虧宮寒之事,將養一兩年也就好了。”言罷一拱手,便去外間開方子了。 濮雒臉上便有些訕訕的,索性隨常太醫一同出去。池氏卻走不得,只得強作笑容:“今日當真辛苦舅太太與姑奶奶了。現下太醫開了方子,只盼大姑娘能大安才好。時辰也晚了,不如舅太太和姑奶奶先回府休息,待大姑娘好了再去給舅太太和姑奶奶請安。” 藺澄月唇角微微上揚:“既如此,我和大姑奶奶就告辭了。上門來的這樣急,有許多失禮之處,還望親家太太不要怪罪。常太醫是我家三爺的好友,這幾日會再勞煩他多過來幾次,診金謝禮之事,皆不必親家太太費心?!闭f這幾句話的時候,采菀覺得這位三夫人似乎又恢復了平時的端柔和煦,說話不緊不慢,仿若融融春風,濯濯秋月。 送走了藺澄月和燕苧,池氏的臉色難看的要殺人一般,胸中一口惡氣怎么也壓不下,直恨不得立刻便將采菀亂棍打死——若不是這個賤婢偷偷叫人去報信,哪里會招來太醫并后邊的一串質問羞辱? 當下回了正房,吩咐邱mama:“去查,到底是怎生招來這兩個大菩薩的!” 邱mama是池氏最為倚重的陪房,當下便低聲道:“夫人,已經叫人去問了,門子說采菀剛回府沒多久,靈芝說去再請一個郎中,當時內宅亂哄哄的,靈芝看來又老實,門子就讓去了?!?/br> “很好,很好!”池氏怒極反笑,“真沒看出來,咱們府里的丫頭們個個都成了精了!”怒氣再忍不住,揚手便將青瓷茶碗狠狠摜到地上,嘩啦啦摔了個粉碎。 雙鶯忙去收拾,雙蟬則上前半步:“太太,要不要將這兩個小賤人捆了關進柴房?” “糊涂?!鼻駇ama對自己這個侄女很有些恨鐵不成鋼,忙搶先斥道,“大姑娘明明是自己滾下山的,要是這個時候發落采菀和靈芝,倒顯得是咱們心虛要捂著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