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岳大哥,我沒事了,謝謝你。”蘇合覺得自己如今已經清醒了。 但是在岳清歌眼里,她走路東倒西歪,說話還有點大舌頭,眼神渙散,分明還是醉著。 岳清歌伸手扶住她。 蘇合再次推開他,“我沒醉。” 岳清歌看著她走進房間摔在床上呼呼大睡,無奈地去替她關上了門。 蘇合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頭痛欲裂,痛苦的恨不得把腦袋敲開。借酒澆愁真是要不得。 她擦了擦臉,強撐著出門打算去給自己熬點醒酒湯,卻意外地看見岳清歌坐在自己的院子里。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在地上厚厚的積了一層,上面干凈平整,一個腳印都沒有。蘇合有點疑惑,難道岳清歌在下雪之前就在她院子里,坐了一夜? 昨晚的記憶模模糊糊,蘇合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隱約記得似乎跟岳清歌說了什么,但又想不起來具體說的什么。 以后真是再也不能喝酒了,這感覺太糟糕了。 蘇合有點忐忑地說,“岳大哥。” “嗯。”岳清歌看著她,說:“你需要一個貼身侍衛。” “什么?”蘇合還在努力思索自己說了什么。 “如今人手不足,讓人把這個院子的西廂收拾一下,我搬過來吧?” 蘇合有點不情愿,但岳清歌即使是用疑問的語氣,恐怕也不是在跟她商量吧?這也不算什么大事,在她跟封四姐已經幾乎鬧掰的現在,她輕易不愿拂逆岳清歌。 于是蘇合點了點頭。 岳清歌很快就搬了過來。 岳清歌也不打擾蘇合什么,但是卻仿佛真的是個貼身護衛一樣跟著蘇合。蘇合配藥、看書或者去看那些孩子,他就在一邊神游物外。 他隱匿之術厲害,如今即使不刻意隱匿,卻也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存在。 可是蘇合卻始終有種如芒刺在背的感覺,岳清歌的表現實在是太奇怪了。有外人在的時候,他就會稱呼她為大人。雖然沒有格外的恭敬,卻也能讓人一眼看出蘇合是做主的,他是個跟班。 效忠來的莫名其妙,實在讓人不安。 蘇合一邊配藥,一邊心不在焉地時不時瞥一眼旁邊發呆的岳清歌,心里盤算著該怎么跟他談談。 還沒想出頭緒,岳清歌突然抬起頭,跟她的視線對上。 蘇合有點別扭地低頭抓藥。 “蘇合。”岳清歌開口。 “岳大哥?” “禮部侍郎左慶絲,我今晚去殺。你一個人注意安全。” “什么?”蘇合愣了下。她知道自己最后會接這筆生意,只是三天時間還沒到,她還在猶豫。 “監察處需要錢,這些事不可避免。暗殺的事,本就該我來做。”岳清歌又加了一句,“過去的監察處便是如此。前些日子是我懈怠了。” “可是……為什么?”蘇合都有點結巴了。 岳清歌有點疑惑地挑了挑眉。 “為什么突然……幫我?”蘇合沒敢用“效忠”之類的字眼,而是用了含糊的“幫”字。 岳清歌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天。 他沉默太久,蘇合都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卻忽然說:“也許是因為好人有好報?” 蘇合愣了下,覺得有些可笑,又覺得眼睛有點酸澀。 她從小跟著師父濟世救人,心中自然是堅信“好人有好報”的。然而在她雙手沾滿鮮血的如今,卻突然有人跟她說“好人有好報”。 她覺得有點諷刺,又仿佛艱難地穿行在無邊的黑夜里,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突然看見一線晨曦。 蘇合低頭,掩去自己的情緒。 岳清歌輕輕呼了口氣,“不必在意為什么,你只要知道我可以幫你做事。” 岳清歌扯了扯嘴角,竟然露出個笑容,補充說:“任何事,包括……如果你想殺封四。” 他在向她效忠,而這樣的效忠讓蘇合有些手足無措。 蘇合遲疑地說:“你……之前說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你。” “你依然不必相信我,身為監察令,你不該相信任何人。不過我如今愿意效忠你,這并不沖突。” 岳清歌輕易吐出“效忠”兩個字,仿佛只是隨口說說。 蘇合收拾了手邊的藥草,放棄再就這個話題尋根究底。 “謝謝你,岳大哥。”蘇合從一旁的藥柜里找出一瓶藥,“告訴杜飛白,這生意我們接了。不過我想做的隱秘些,不想讓人將這件事跟監察處扯上關系。岳大哥,能不能把這藥下到禮部侍郎左慶絲的飲食里?” 岳清歌接過藥,點了點頭,說:“放心。” 蘇合當然知道岳清歌出手,必然是不會有紕漏的。然而第一次接這樣的活,還欺瞞陛下,她又怎么可能真的能放得下心。真是謝天謝地岳清歌主動接過了這些事情,雖然她依然是主使,但總算不必去直面那些殺人的過程。 傍晚的時候岳清歌出去了,大概一個多時辰就回來告訴她事情辦好了,連銀票都拿了回來。 當天晚上,禮部侍郎左慶絲突發惡疾,無聲無息地睡死了。 ☆、第58章 收服 蘇合手里有了錢,但把這錢在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洗白才能拿出來用。畢竟今后很長一段時間她估計還是缺錢,這不會是一錘子買賣。 蘇合這次也不必找杜飛白指點。洗錢,沒有什么行業比賭坊更方便了。 她去找皇帝陛下說了下情況。皇帝陛下還算個明君,雖然沒有辦法給她更多的錢支持,但也同意她預支了半年的用度做本錢,自己想辦法做點生意。這些錢,加上從杜飛白那里拿到的分紅,以及蘇合賣出去的一部分藥,還有寫的自療手冊的稿酬,湊了有六萬兩,盤下了城西魚龍混雜之地的一家小賭坊。 蘇合通知北邊采買的人,放寬了采買孩子的年紀,特意交代他們最近盡快送回來些年紀大的,打算送去賭坊當伙計。這些人千里迢迢的被買過來,身契在蘇合手里,而且還無依無靠,比在本地采買的要可靠。 籌謀著開賭坊的事情,蘇合想起當年在枯榮谷里那個好賭的軒轅信前輩的口頭禪——藝多不壓身。 年少的時候窮盡她的想象,恐怕也想不出自己有一天會開賭坊,而且還親自給伙計們培訓賭術。 蘇合跟軒轅信學過,但自己疏于練習,算不得什么賭術高手,好在很多竅門都聽軒轅信講過。對手底下人進行些理論教學,然后逼著他們自行領悟,她還是可以勝任的。 比起呆在監察處的訓練營每天受死亡威脅,學些一技之長從此當個坐莊的伙計什么的,簡直是天堂一樣的人生。所以大大小小的孩子在練武之余,都很努力學賭術。學了一個多月,千把人里總還是能挑出幾個不錯的,放到賭坊一邊坐莊賺錢一邊繼續培養。 蘇合又從中選了數算比較好的去當賬房,說話伶俐的去當伙計,再把岳清歌手底下的成年人安插進去暫時鎮場子。雖然大多數伙計年紀都偏小,看起來有點不像樣,但總算是把賭坊開起來了。 賭坊取名如意賭坊,開張第一個月算了算帳,凈賠進去三千多兩,這還是所有伙計都不用給工錢的情況下。 賺錢,實在是一門十分深奧的學問。蘇合手底下這些人都是新手,若不是所有人都極為警惕,且后臺硬,武力強大,恐怕第一個月就能賠的讓她關門。 好在蘇合有其它的來錢之道,開這家賭坊主要目的是讓手里的錢合法化。 她叮囑賭坊的賬房將帳做的天衣無縫,然后又做了筆生意,靠著暗地里的生意養著監察處。 蘇合手底下這些訓練營的孩子學的東西比較雜。他們反正也不是名門正派子弟,不需要勤勞刻苦的打基礎,所以每日里除了稍微練練武、識識字、互相針灸之外的空閑時間,蘇合想起來什么,就會教點什么。 封四姐閑著沒事,挑釁蘇合蘇合也不理,偶爾也會教那些女孩子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 書到用時方恨少,蘇合也教不了太深,只能師父領進門,讓他們學藝在個人了。不過她見識過很多行業的頂尖人物,眼光還是有的,看到天賦特別好的,難免有惜才之心。蘇合就把這些人挑出來不再讓他們走練武這條路,弄些書讓他們自學,有些方向有條件了找個師父教教。這些人天賦不錯,又在生命威脅下玩命一般學東西,進步還是比較大的。 據岳清歌說,過去監察處的訓練營是有相互使絆子甚至殺人的情況的,畢竟選拔的名額就那么幾個,彼此都是競爭關系。不過如今也許是課業太重,也許是能夠被選出來的方向并不止武功一項,這些孩子彼此間倒相處的還算安穩,相互間幫忙針灸也沒見出什么問題。 不過一年之后,開始每月篩選武功高手的時候,效果卻并不是太理想。這些孩子才學武一年而已,年紀又小,即使有速成藥,前三名加起來也不是蘇合這半吊子的對手。 不過岳清歌說過去的監察處,這樣水平的孩子就被派出去做任務了。在任務里磨礪,活到最后的才是高手。 好在如今北邊的事情也不是新手就能去做的,死亡率會太高,沒有磨礪的意義。所以皇帝陛下也沒給監察處派什么任務,蘇合也就能再拖一陣子。 連著三個月,蘇合一個人都沒選出來。 那天早上皇帝陛下突然下密旨申飭了蘇合一頓,也沒具體說明什么,只說她辦事不利。 蘇合以為是自己故意拖延不肯選人讓皇帝陛下不滿了,小心翼翼地給傳旨的公公遞了銀子才知道真正的緣由。居然是封四姐閑極無聊,在外面東游西晃,勾搭了吏部尚書的公子和左相的侄兒,腳踏兩只船,然后船翻了,兩個公子哥打破了頭,鬧得沸沸揚揚。 居然是這種事,怪不得陛下的密旨說的含含糊糊。蘇合很無語,自從岳清歌成了她的貼身侍衛,走哪兒跟哪兒之后,封四姐沒辦法再使小動作,就很寥落地自己另外找樂子去了。 蘇合本是打算選出第一批自己的人手之后,再騰出手來安排封四姐。可如今已經晾了封四姐一年了,手底下有這么個人,總不能一直讓她閑著。 有了岳清歌的支持,即使她暫時還沒有自己的人手,也多少有點底氣了。 蘇合備好茶水,讓人去請封四姐過來。 封四姐蛇腰款擺,進門看見岳清歌不在,勾了勾唇,“呦,小蘇合這是終于敢一個人見我了?不怕jiejie吃了你嗎?” 蘇合如今也非吳下阿蒙,同樣笑著對封四姐說:“岳大哥在的話,四姐就不敢吃我了嗎?原來四姐如此怕岳大哥啊,當初不知道是誰說要讓岳大哥來舔她的腳。” 封四姐瞇了瞇眼睛,優雅地坐在桌子對面,探過身捏了捏蘇合的下巴,“口齒倒是伶俐,不過……巴巴的來找我,是有事求我吧?” 蘇合不在意封四姐輕佻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倒了杯茶推給她,淡淡地說:“諸事繁雜,我需要四姐相助的事情有許多,只是也知道四姐不會答應,索性就不自取其辱了。許久不曾跟四姐聊天,想跟四姐講個故事。” “故事?”封四姐打了個哈欠,“不香艷的我可不耐煩聽。” 蘇合勾了勾唇,“四姐是見過大風浪的女人,我這里的香艷故事,到四姐那里恐怕是清粥小菜。不過好在我還算讀過幾本書,也知道些四姐感興趣的故事,四姐不妨聽聽。若是真覺得不耐煩,去留隨意。” “那就說來聽聽吧。”封四姐托著腮,不太開心地覺得這小姑娘一年來倒是耐性好了很多,心里的彎彎繞也多了。真是學好十年,學壞一天啊。 “四姐,我為了推敲速成內力的方子,特地翻查資料,查了查這東西的起源。”茶香氤氳,蘇合不緊不慢地說:“雖然變動很大,但咱們周國的方子確實是脫胎于陳國。而陳國的方子,據我的推敲,應該算是一種□□了。拿毒激發內力,在藥理上,很難說通,我很奇怪第一個弄出這方子的人是怎么想的。” 蘇合很注意調動聽眾的情緒,還偏頭問封四姐,“四姐,你猜那人是怎么想的呢?” 封四姐討厭這種云里霧里的對話,但岳清歌出人意料的死心塌地效忠蘇合,蘇合處理監察處的事情又極為妥帖,眼看新一批的人手就可以能用了,封四姐如今的位置也是極為尷尬的。 封四姐雖然有點脾氣,但遇到強勢的對手時一直很識時務,并沒有大魄力去叛逃或者孤注一擲地殺掉蘇合的打算。 如今蘇合要跟她談,她也就打算借著這臺階下來算了。 不過封四姐還是不太看得起蘇合自身的實力,就算是下臺階,也要拿拿喬。不怎么捧場地哼了聲,愛答不理的在看自己的指甲,卻也沒站起來走。 “看來四姐對那個人的想法沒什么興趣,好吧,那咱們就說說陳國暗金堂的故事吧。”蘇合笑了笑,仿佛真是沒什么目的,想到哪里說到哪里,繼續說:“陳國的暗金堂,最初也是收攏了境內的武林門派建起來的。” “可是江湖人武功高強,桀驁不馴,朝廷就算是威逼利誘的讓他們為自己所用,但實在是不好管理啊。”蘇合看著封四姐,雖是說陳國的暗金堂,但又似乎在說她。 蘇合也學者封四姐的樣子抬起手對著光看了看自己精雕細琢的指甲,漫不經心地繼續說:“哎呀,這陳國的官員,武功實在不濟,打不服收攏的江湖高手啊。怎么辦呢?” 蘇合并沒有期待封四姐的回答,自顧自地就繼續說了下去。 “那就只好用點慢性藥控制這些人了。誰知,收獲意外之喜,這藥竟然能激發內力。可惜,咱們周國畫虎不成,還以為改進的藥方沒什么毒性,實在是沒學到人家最精髓的東西啊。”蘇合輕輕吹了口氣,吹去指甲上并不存在的塵埃,笑吟吟地看著封四姐,“四姐,你臉怎么白了?” 封四姐捂著肚子,一手扣住蘇合的手腕,冷冷地瞪著她,“你對我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