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蘇合適當地表現出一點憤怒,看了吳王一眼,繼續說:“草民來京城本來就是想見見師姐的。若是有他們相助,必然事半功倍。” 吳王位高權重,自然不怕手底下的人有所求。有所求的人反而更好控制。 吳王遺憾地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孤聽說姑娘的師兄師姐年少時就有神醫之名,濟世救人的胸懷讓人佩服。” 說的跟真的一樣,他若是早知道他們枯榮谷一脈醫術這么厲害,恐怕等不到暗金堂出手,就把他們一窩端了。蘇合心里默默吐槽,排解心理壓力,表面卻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 吳王又感嘆了一番蘇合師兄師姐命途多舛的際遇,安慰蘇合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將苦其心志云云。聽得封四姐這大文盲在旁邊直打瞌睡。 最后吳王終于說:“死刑再加上逃犯,這不太好辦。明年是圣上六十整壽,應該會大赦天下。到時候孤想辦法將令師兄的名字放到大赦的名單里,也許會改成流放。到時候就可以請令師兄回來見面了。之后可以慢慢想辦法讓令師兄沉冤得雪。” 蘇合垂眸,心里有點失望。就這么個事,堂堂一個王爺出手居然還要等一年,然后拖拖拉拉準備一直拿捏他們師兄妹嗎?蘇合心里覺得這吳王就跟那個陳星耀一樣,欺負她是個沒見識的鄉下丫頭。她雖然很不以為然,面上還是很感激涕零,跪伏在地又磕了個頭說:“多謝主上。” 吳王殿下似乎很為難地又說:“姑娘不必客氣。令師姐的事孤十分慚愧。孤的四哥實在……有些荒唐。此事孤暫時也沒有好辦法,只能再等等。” “主上言重了。”蘇合覺得自己投靠這吳王好像權力也不是很大啊,似乎還有點怕齊王的樣子。 其實她還有另一條路的,逃出去投靠齊王。只是齊王的行徑令人不恥,罔顧她師姐的名聲。而且那齊王跟師姐到底是個什么情況還不清楚,她若是投靠了齊王,那她跟師姐一點反悔的余地都沒有了。 至于趙王,蘇合倒是沒考慮。她并沒有能力去挑挑揀揀比較趙王和吳王的實力,那么投靠哪一方都一樣,反正師姐都不在他們手里。 吳王覺得這次見面可以圓滿結束了,他雖然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但事實上他并不喜歡這些江湖人。他覺得江湖人大多不服教化,道德標準堪憂,而且不好控制。 如今朝中雖然是儒家思想為主流,吳王小的時候卻因為一位太傅的原因受法家思想影響頗深,對這些俠以武犯禁的人頗沒有好感。 事實上,當初封四姐叛出監察處之后立刻投靠了吳王,多少也是因為吳王不太依靠江湖人的手段解決問題,事兒比較少。對于封四姐這樣的人,上司如果老支使她干著干那,難保她不一時沖動把上司宰了。 吳王溫和笑著給蘇合賞賜了些金銀珠寶以及目前能搜羅到的有關過去監察處的書。 “姑娘跟封四回去吧。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封四提。藥方的事不必著急,慢慢研究。封四他們這么多年來為后遺癥所苦,姑娘若是能幫他們調理調理,已經是大功一件了。” 居然還要住到天香樓,看來這位封四姐今后就是自己的上司了。蘇合也沒敢表示不滿,恭恭敬敬地謝恩跟封四姐退下了。 這一次見面,吳王對蘇合的印象還不錯,覺得她老實而且懂禮貌。然而蘇合對自己這位主上的印象可著實不怎么好。心里帶著“人在屋檐下”的壓抑回了天香樓。 不過好在,因為不再怕她跑,蘇合現在不用再跟封四姐住在一起了。封四姐讓她住進了頂上的閣樓。夏天住在閣樓里略有些燥熱,但閣樓那里比較僻靜,下面樓梯處的門可以鎖住,避免被不知情的客人sao擾。 閣樓挺大,有四間房子,久無人居住。封四姐只收拾出來一間給蘇合住,蘇合打算把另外兩間打通了建個小藥庫。蘇合是很實誠的人,既然以后在人家手底下干活,自然不能消極怠工,總要顯示自己的價值才能讓吳王趕緊幫她救師姐,赦免師兄。 “四姐。”蘇合跟封四姐說:“我需要配些藥材試驗藥性。想把閣樓兩間房打通建個小藥庫。” 封四姐剛進天香樓的門,就聽說布莊送來了新布料給她們挑選,頓時什么都顧不上了,隨口答應蘇合,急著去挑布。 蘇合說:“那我把需要的藥材列個單子來。” “好。”封四姐一口答應,又說:“你也一起來挑布料吧。做幾身新衣服。” 蘇合想了想,自己什么也沒帶,的確是需要幾身新衣服的。總不能老穿封四姐的衣服。不說衣服拖拖沓沓一點也不利索,關鍵是封四姐有胡人血統,身材傲人,蘇合略有些撐不起來。 于是蘇合跟著封四姐一起去偏廳挑布。 里面鶯鶯燕燕的,天香樓的姑娘都在,拉著布樣跑來跑去,嘰嘰喳喳。 蘇合進去不到半刻鐘,覺得腦袋都要炸了。 她飛快地選了三匹布,看旁邊站著的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似乎是裁縫,于是過去量身,簡單地說:“幫我用細棉布做兩身里衣。月白色這匹給我做個短上衣,配紫色撒腳褲……” 蘇合還沒說完,就有人插話進來說:“阿合meimei,月白色配這匹枚紅色暗祥云紋軟緞才耀眼啊。短上衣都不流行了,如今流行儒衣啊,側面開叉要大大的。” 蘇合尚未想起來這位是叫秋月還是如柳,又一個女子湊過來,“阿合meimei別聽她的,紫色最漂亮。里面就用這匹用銀線在褲腳滾上一圈邊,外面再攏上一層輕紗。” 又一個人參與意見,“枚紅色和紫色都好,關鍵是撒腳褲一定要做高腰的。” “高腰的還是做八幅裙更好……” 蘇合被她們吵的腦仁疼,只好對裁縫說:“jiejie們說的都對。就按她們說的做!” “好嘞。”裁縫口齒伶俐地說:“兩件兜羅棉里衣;一件月白短上衣;一件儒衣;一件紫色織錦撒腳褲滾銀邊,外攏煙羅紗;一件高腰枚紅色暗祥云紋軟緞撒腳褲;一件高腰八幅裙。” 周圍吵吵嚷嚷,蘇合壓根沒聽明白那裁縫都說了點什么,連忙點了點頭。 裁縫笑瞇瞇,不緊不慢地繼續說:“姑娘,月白短上衣是要對襟還是斜領?儒衣最近流行立領,姑娘覺得如何?想繡什么花樣?八福裙用哪匹布做?月白色太單調了,再配上與下裳同色披帛如何?” 哪有這么多講究。蘇合自認也有點愛美的心思,然而細節上卻有些大大咧咧。覺得如果師姐在這里,大約還能跟這些人有點共同語言。 蘇合揮了揮手,“都好都好,你看著做吧。不需要繡什么花,干脆利落點就好。” “好嘞。”裁縫高興地答應了一聲,又看了眼蘇合手里拿的黑色的一匹布,“姑娘拿這匹黑色布打算做什么?” 蘇合覺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件夜行衣以備不時之需,所以選了這匹布,她搖了搖頭,“這匹我直接拿走自己做,可以嗎?” “拿走吧。這么快就選好了?”封四姐大方地說:“太少了,這妹子剛來,沒多少衣服,林嫂你這幾天把你店里做成的襦裙什么的撿好的多送來幾件。衣服也先緊著她的做。” 封四姐眼珠轉了轉,又調笑了句,“我這妹子臉皮薄,林嫂你選些正經衣服啊。” 蘇合終于得以落荒而逃。 蘇合回閣樓上寫了大半天,把需要的藥材列了三十多頁清單。就這樣,也只是些常見藥材,不算太全。 而天香樓的姑娘們一直在挑布匹,商量做什么衣服,連晚飯都沒吃。一直到要開門接客了,才怏怏地匆促做出決定。 天香樓里的姑娘并不都是當初監察處出來的,至少一半以上腳步虛浮沒有半分功夫,應該是真正的青樓姐兒。但是從言行舉止方面她們看不出什么區別。蘇合覺得這些殺手姑娘們非常奇怪,仿佛姐兒才是他們的本職,而殺手什么的只是業余的消遣。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大隱隱于市?偽裝的也太專業了。 蘇合下樓,將整理好的藥材清單交給封四姐,“先準備這些吧。一些偏僻的估計市面上不怎么賣,回頭慢慢湊。” 厚厚的一沓紙讓封四姐挑了挑眉。估計她看見筆墨紙硯就頭疼的毛病又犯了,她看也沒看一眼,連忙交給了身邊的一個姑娘,“先替我拿著。” ☆、第45章 小藥庫 天香樓每晚都要鬧到深夜,絲竹調笑聲傳上來,擾人清夢。不過蘇合還是堅持每天早上起來在天香樓的后院練基本功。 練完基本功,上午的時候蘇合就在閣樓上翻看從吳王那里帶回來的書,那些書記載的東西亂七八糟,還缺字少頁,她看了半天也沒能提煉出什么有用的東西。 中午吃完飯之后休息半個時辰,然后一下午時間都要用來給封四姐以及樓里其他監察處出來的姐兒們扎針。 蘇合終于把人認全了,這才發現樓里監察處出來的人比她以為的少得多,只有七個人。而且除了封四姐,其他人內功都算不上高強,最高的也只是跟蘇合相仿。也難怪當初封四姐要親自看著她了。 蘇合本來也打算一邊扎針一邊大概給姑娘們介紹一下自己的治療思路,然而這些姑娘湊在一起嘴就沒停過,聊衣服脂粉釵環,根本不耐煩聽蘇合的治療思路,蘇合至今沒能把自己的思路介紹完整過。 其實那些內力不高的姑娘們后遺癥也不太嚴重,她們又懈怠練功。真正被后遺癥困擾的只有封四姐這樣的高手。 蘇合一直想跟這些人聊聊當年監察處的具體情況,畢竟這些都是當事人,也許可以找到些藥方的線索。然而這幾個人都一問三不知,兩句話就又岔到穿衣打扮上了,居然沒一個靠譜的。 蘇合甚至都有些懷疑,當年并不是監察處分成兩支分別逃走,而是岳清歌嫌棄這些不靠譜的人麻煩,故意把她們丟下的。 蘇合等了半個月,自己的小藥庫依然沒動靜,倒是有家專門做繡鞋的店跑來讓姑娘們挑鞋,又是嘰嘰喳喳的一下午。 據說每半個月就會有商家跑來讓姑娘們挑東西,無論是胭脂水粉、釵環首飾、衣服鞋子、手帕香囊……應有盡有。封四姐手頭使銀子寬松,對姑娘們十分大方。但凡姑娘要的,她沒有不給買的。如果不是個別恩客長相實在有點抱歉的話,天香樓里的姑娘過得比一般官宦家庭的小姐還自在。 蘇合終于忍不住跟封四姐說:“四姐,我列的那些清單里的藥材開始采購了嗎?” 封四姐靠著美人榻,一掃之前的風情萬種,反而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模樣,“阿合妹子啊,買那些苦得要命的東西有什么好,還那么貴。過幾天四姐叫賣首飾的劉阿嫂來,給你打兩套赤金鑲紅寶石的首飾怎么樣?那藥方你慢慢研究不著急,反正主上也沒催。” “……”居然是心疼錢么?蘇合氣結。藥材確實不便宜,但是這一樓的姑娘,流水一樣花錢買各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一個月怎么也得開銷幾萬兩,到現在買藥的錢居然不舍得了。 “這不是挺好?”封四姐嫵媚又狡猾地眨巴眨巴眼睛,“之前你不是還不情愿留下么?那藥方隨便弄弄應付吳王殿下就得了,好好給四姐調理身體才是正經。” 封四姐偏偏頭又說:“你是擔心你師姐嗎?哎呀四姐會幫你留意的。有機會一定把她也救出來。” 可是她還有個師兄等著吳王想辦法赦免啊!而且雖然很自不量力,但她還是期望有朝一日能夠殺盡暗金堂的人報仇,那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她怎么能混日子! 封四姐點了點蘇合的額頭,“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人生得意……須那個什么歡。別cao心這cao心那。想想下次打首飾打個什么樣的才是正經!” 蘇合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然而見了封四姐蘇合才覺得一山還有一山高。自己其實一點也不隨遇而安,自己就是個勞碌命。 封四姐忽然想了想,又有些驚惶,“對了,你師姐不會像你一樣實在吧?不行不行,你還是稍微努力點研究下那個藥方吧。我可不想十年后被齊王的殺手追殺。不過你那藥實在是太多了,夠我買好幾個月的首飾了。能不能少點?” “……”蘇合十分無語,能不能有點女殺手的職業素養? 蘇合只好刪刪減減了兩次,最后只剩下十頁紙的藥材時,封四姐才終于仿佛割rou一樣拿出銀子,給蘇合建了她的小藥庫。 蘇合覺得不能這么下去了。封四姐混日子,她卻不打算一直這么住在青樓里,生死不由己。 蘇合拿著剛買來的藥材,隨手配了些藥膏。 下午給封四姐她們施針的時候拿出來,跟秋月說:“秋月姐,我看你皮膚不是很好啊,特意配了點藥膏,能讓皮膚變得又白又嫩,你回去試試。” 秋月長得極為漂亮,就是一直遺憾皮膚不夠白,于是就拼命的往臉上涂脂粉遮蓋。時間長了,皮膚就變得很差,毛孔粗大。 藥膏黑糊糊,還有點奇怪的味道。秋月將信將疑地收了藥膏。 蘇合有意引他們上鉤,特意用的最好的藥,用最好的方子。 所以秋月只用了一次,效果就十分明顯。 第二天早上,一群姑娘就等不及地涌上蘇合的閣樓,跟她討要這美膚養顏的藥膏。 蘇合第一次沒被她們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地鬧得頭疼,十分耐心地跟他們討論各種女人的話題,還根據她們的皮膚給出各種建議。 然后答應了給他們制美白的、去皺的、補水的外敷內服的藥膏。 到第三天,連封四姐都坐不住,跑來跟她討要。 蘇合二話不說就給了。 然而她給的東西,就那么小小的一瓶,省著用兩三次也都沒了。 等到姑娘們用完了,效果驚人,變得光彩照人之后,再來找她要的時候,蘇合攤了攤手,“藥用完了。” 蘇合遺憾地說:“其實我會的不止這些啊,如柳jiejie,你不是總念叨自己胖嗎?我有減脂的方子,不用忌口,還不傷身呢。鶯時jiejie,你不是羨慕四姐的身材嗎?如果有藥,我可以讓你變得和她一樣啊。秋月jiejie,你想讓頭發又黑又亮嗎?我也有辦法啊。” 蘇合神秘地眨了眨眼睛,“jiejie們,好幾年前我在枯榮谷出過一批藥美容養膚的藥,聽說當時在京城瘋搶啊。不知道jiejie們搶到了沒。” “紅顏?是紅顏嗎?”鶯時尖叫一聲,“紅顏居然是你配的?” 蘇合其實對朱砂當年賣藥的細節并不太清楚,此時把功勞都攬到自己身上,故作高深地說:“鶯時jiejie既然知道,那就該知道這藥的功效,還有……這藥還有一種,叫做緊蕊。jiejie們想必也感興趣。” 很快蘇合就被尖叫聲淹沒了,各種要求來一整套紅顏。 蘇合無辜地說:“這得給四姐說。好多藥都不全啊。那些藥太貴了,四姐不給買。” 然后姑娘們就去鬧封四姐去了。 封四姐很痛苦,封四姐很糾結。她一直是樓中所有姑娘的金主,享受著女神的待遇。 而如今卻成了眾矢之的,被姑娘們各種用哀怨的眼神攻擊。 關鍵是,她也很想要一整套紅顏啊! 可是……蘇合這個壞女孩,得寸進尺,居然變本加厲地開了六十頁的藥材單子給她,其中多了好多上回沒有的珍貴藥材。而且據說還每個月都需要補充。 封四姐想想買藥材的銀子能買多少衣服首飾,心痛的簡直都要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