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明明是他突然丟下她,害她毫無準備被人圍追堵截,居然還指責她!蘇合四腳著地地摔的灰頭土臉,卻也不敢反駁,默默爬起來挨訓。官兵的武功不算高,但她下不去手傷人。 傷人很容易,但把人救回來那么難,誰無妻兒子女?何況這些官兵追殺她也算是盡忠職守,蘇合自然下不去手。 岳清歌冷哼一聲,說:“你不殺他們,他們就要來殺你。” 從小沒經歷過風雨的蘇合自然是不能認同這種邏輯的,大家好好的為什么要殺來殺去。她這一輩子活到現在,遇到的動輒殺人的人,也只有暗金堂,以及……大約還有岳清歌。 不過即使是暗金堂,貌似也沒打算殺她師父;而岳清歌似乎也只是嘴上說說,現在都已經在教她功夫了……。 岳清歌喜歡別人猜他的心思,卻不喜歡猜別人的心思,不悅地說:“你對我的話有什么看法?” 蘇合當然不敢直言把岳清歌跟暗金堂類比,吭哧了半天,弱弱地說:“岳大哥,我覺得世間還是好人多啊。” 岳清歌看著蘇合,忍不住生氣地曲指敲了敲她的腦袋,“蠢死了。” 岳清歌覺得自己再也不想教這個榆木疙瘩了!連看都不想看到!甚至簡直要克制不住心中的惡意,想要讓她經歷人間悲苦,看她還會不會一臉天真地堅信世間好人多! 然而,回莊子以后,他終究還在教著她,像是中了邪一樣。 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讓岳清歌這樣見慣世間污濁的人忍不住想要毀了她,又忍不住想要看她究竟能走多遠。 斂息之術蘇合學的差不多了,雖然岳清歌仍然覺得她很廢物,但短時間內再提升的空間也有限。只要不遇上隱匿行蹤的行家,一般江湖人沒防備的情況下,她大約也能糊弄過去。岳清歌開始著意教蘇合輕功。 岳清歌教了幾個技巧之后,就開始讓蘇合實戰演練了。實戰演練的辦法跟之前蘇合見過的,江莊主教導江韶的辦法差不多。岳清歌總是坐在那里,一邊喝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扔石子砸她。不過蘇合比江韶要笨拙多了,好幾次被他砸中。幸好岳大爺還算手下留情,蘇合只是被打的有幾處瘀青而已。 那一日蘇合又被岳清歌的石子追的恨不能多長兩條腿,突然,一個陌生的面孔帶著滿身是血的十八進來,那人跟十八他們有相似的氣質,大約也是岳清歌手下的數字軍團之一。那人漠然地稟告,“主上,十八任務失敗了,外面有幾個尾巴。” 岳清歌停了手中的石子,坐直了身體,微微皺眉沖著那人擺了擺手,“帶人去掃尾,準備離開。” 那人默不作聲地走了,丟下十八癱軟在地上。 “怎么受這么重的傷。”蘇合看十八傷的不輕,正想去幫忙處理傷口,忽然岳清歌一個石子砸在她腳下,嚇的她停下了腳步。 岳清歌懶洋洋地靠回靠背大圈椅上,修長地手指揉了揉眉心,似乎有點煩躁和厭倦,說:“還回來做什么?還將外人引來。” 十八渾身發抖地跪在地上,“主上,我已經盡力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岳清歌冷笑了一聲,看十八的眼神有點不耐煩。 十八卻突然轉向蘇合,膝行兩步,拿出一封信來,少年一向漠然的臉上顯出渴求的神情,“蘇姑娘,這是朱砂姑娘給你的信,求你……” 居然覺得蘇合的求情會管用么?這些人真是蠢啊。岳清歌不等他說完,抬手彈出一顆石子,正擊在十八的咽喉,打碎了他的喉骨。 十八再也說不出話來,喉嚨里嗬嗬做響,嘴里溢出血沫。 蘇合聽說是師姐的信,走近了十八兩步,正驚喜地接住信,就見十八倒了下來。她大驚失色,半跪在地上托著十八的頭,卻終歸晚了。這樣的傷,即使決明在也不可能救回來。 蘇合有點茫然地看著岳清歌,不敢相信他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殺了自己的手下。明明受了那么重的傷才趕回來。就算是犯了錯,難道就不能給人贖罪的機會嗎? 被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岳清歌唇角下壓,眉目間顯出一種冷厲的狠,“他將外人引來,我們必須立刻轉移,否則我們都會死。” 岳清歌站起身,用那只剛剛殺過人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別太天真。” 蘇合只覺得那只手十分冰涼,像是毒蛇一般。她本能地瑟縮了下。 岳清歌微微皺眉,“是我讓他順便給你師姐送信的,你不必感激他。” 并不是因為師姐的信,她才為十八的死而覺得難過甚至憤怒。而是,身邊朝夕相處的人,忽然對熟悉的人露出猙獰的爪牙,讓她覺得不寒而栗。雖然她尚不能清楚地認識到十八犯錯誤的嚴重程度,但既然十八犯得已經是無可挽回的過錯了,殺了他也于事無補,為什么就不能繼續讓他活著呢?明明十八是他的屬下,他們也有類似的出身。 可是這顯然不是跟岳清歌爭論的時機,岳清歌他們已經效率極高地準備放棄這個據點了。 他們似乎是怕驚動什么人,每個人只帶了隨身的包裹,分批無聲息地四散開去。 岳清歌親自帶著蘇合,走了有一個多時辰才在驛站買了馬。又騎馬走了一天,才到另一個莊子安頓下來。 一路奔波,蘇合到了莊子上才算是有時間看師姐的信。那信封上還沾著十八的血跡,讓蘇合心情有點復雜。 蘇合展開信,顯然前一段時間蘇合失去音信讓師姐很焦慮,在信里數落了她大半頁紙。朱砂說已經拜托了前線的文大將軍留意調查暗金堂的動向,看是否有機會救出師父,讓蘇合不必擔心,照顧好自己就行。然后有一個意外的消息是,朱砂說她要嫁給伯陽候世子陳星耀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朱砂在信里的語氣極為輕快。 然而蘇合還是看出了不妥,朱砂沒有邀請她去參加婚禮,甚至一句沒提讓她去投奔她。 師父被抓,師兄又音信全無,如今她是朱砂唯一能聯系上的親人,可是朱砂并沒有邀請她。或許即使朱砂邀請她了,她也走不開,但朱砂并不清楚這點。 蘇合想起當初伯陽候是打算聘朱砂為世子側妃的。在枯榮谷毀了的如今,總不至于會改變主意以正妃之禮迎娶朱砂。 蘇合合上信,覺得師姐的境況一定不像信里寫的那般好。她只是為了讓她寬心罷了。 蘇合抱著頭,已經完全沒心情考慮之前十八死掉的事情了。 而岳大爺則一臉不爽的樣子譏諷蘇合,“差點害我們全死掉的人,值得你郁悶成這樣嗎?” 蘇合看了岳清歌一眼,如今對他多少有點懼意。 岳大爺陰沉著臉,驀地伸手捏住蘇合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你什么表情?” 蘇合有點慌亂,卻很快掩去了懼怕的情緒,低聲說:“我師姐可能境況不太好。” 岳清歌挑了挑眉。 如今蘇合除了岳清歌也無人可以傾訴商量,輕輕嘆了口氣,說:“我師兄師姐天分都很高,師兄被逐出師門之后,師父對師姐的期望就更高了。我師姐也一直很有頂立門戶的的責任感。我師父被抓,我師姐在四處找門路救援。前段時間我……到你這里,一時沒有音信,師姐一定急的焦頭爛額了。這種時候,我師姐怎么可能有心情興高采烈的嫁人呢。” 蘇合憂心忡忡,“之前在谷里的時候伯陽候跟師父提親,想聘我師姐為世子側妃,師姐不愿意。如今恐怕是為了搭上文大將軍的線,委屈了自己的婚事。” 蘇合猶豫了下,懇求地看著岳清歌,“岳大哥,你的身體如今也有些起色,說明我的思路整體沒有問題。我可以寫下后續的治療方案以及自療手冊,你只要找個靠譜點的大夫執行就可以。我想去京城看看我師姐,可以嗎?” 岳清歌忽然問:“你師姐跟那伯陽候世子在枯榮谷就認識?” “他們倒是兩情相悅,只是陳公子的父親有門第之見。” 岳清歌嗤之以鼻,蘇合從不懷著惡意揣測人,他的看法卻跟蘇合恰好相反。同門師姐妹,看蘇合這描述,朱砂十分得師父寵愛;什么“有頂立門戶的的責任感”顯見是掐尖要強的性子,也只有蘇合這種笨姑娘才不嫉妒,一心一意地把人當師姐敬重。如今師父被抓,師妹被擄,那朱砂卻去找她相好去了,蘇合居然還先吃蘿卜淡cao心地覺得人家受了莫大的委屈? 在岳清歌心里,蘇合簡直就是從小被師姐欺負到大還不自知的大傻瓜! 雖然岳清歌總是嫌棄蘇合蠢,但想到蘇合被別人欺負,還是覺得非常不爽。 岳清歌不近人情地說:“不許去!” ☆、第29章 逃跑 蘇合已經心生退意,又極為放心不下朱砂,自然不是岳清歌說“不許去”就能阻止得了她的。 蘇合倒是沒有用藥,一方面是此次突然離開梅林的莊子到這里,她手里一時湊不齊藥材,另一方面岳清歌的手下陸陸續續分批遷移,此時人不齊,防衛也不夠嚴密。而岳清歌親自教導,讓蘇合十分了解這些人的套路,也讓她對于自己能順利逃脫多了幾分信心。 岳清歌討厭身邊有人,蘇合給岳清歌扎針的時候,十七他們是不跟著的。而蘇合最近跟岳清歌學東西,時常在他院子里待一整天,這樣蘇合動了手腳之后,這些人也一時半會兒不會發現。 蘇合動手腳的時候十分緊張,手心都出汗了,然而岳清歌竟然出乎意料的不夠警覺。他趕路趕了一天,似乎有點疲憊。 岳清歌的呼吸漸漸悠長平穩,蘇合輕手輕腳地拔了針,又點了安神香,飛快地離開了房間。 岳清歌的劍就掛在一邊的墻上,但蘇合并沒有拿。對方人多勢眾,武力值又遠高于她,這種情況下,拿不拿武器區別不大,唯一寄望的就是別被發現了。 蘇合循著進來時的記憶一路躲躲藏藏地往外走。岳清歌院子周圍反而是守衛最少的地方,越向外,戒備越森嚴。 蘇合小心避過看似閑逛的幾個明哨,正打算向前走,耳朵里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咔嚓聲,似乎是有人不小心踩斷了樹枝。她心里有種莫名地危機感,隱在樹梢小心觀察,過了一刻鐘,幾乎以為是自己多慮了,忽然一陣風吹過,她看到不遠處的樹梢上似乎有個人影。 大白天的居然還有暗哨! 蘇合心里暗暗著急,小心地溜下樹,避開暗哨換了個方向。她估計岳清歌最多昏兩個時辰,一旦他醒來,這里必然天羅地網,她根本就不可能逃出去。 試了三個方向居然都有暗哨,第四個方向蘇合終于找到了個漏洞,如今人手不夠,這些人又主要是防備著外人闖入而不是里面的人外逃,才算給了她機會。經過實踐檢驗,岳清歌教她的這些經驗技巧真可算是去蕪存菁傾囊相授。 最外圍,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了,蘇合深深呼氣,耐下性子悄悄地隱匿在屋檐下。 幸好她當初沒有趁夜黑風高用迷藥逃走,那根本是行不通的。岳清歌這莊子的戒備已經遠超一般意義上的戒備森嚴了。這樣的小心謹慎,蘇合忍不住想岳清歌到底在怕什么?不是說他們已經脫離了朝廷隱居了嗎? 想想十八帶傷回來,岳清歌立刻殺了他然后所有人轉移的舉動,倒像是在躲著什么人似的。 蘇合腦子里胡思亂想,但卻一點也不敢放松,屏息凝神地觀察最后一道崗哨的規律。 然而她的好運到這里也就到頭了,蘇合觀察了許久,覺得已經看清了所有暗哨,但終究還是漏掉了一個。 蘇合清楚這些人出手狠辣,招招不離要害,稍不留神命就會賠進去。她有自知之明,索性也沒想反抗,打算束手就擒。 然而對方竟然不給她束手就擒的機會,指掌直取她咽喉。 蘇合大驚,足尖發力飛速后退,險之又險地避開對方的殺招。 這種快準狠的殺人之術其實最怕的是基礎扎實的正派弟子,只要自身破綻少,撐過十招以后這些殺手們就會后繼無力,而正派弟子氣息綿長,則會越戰越勇。然而蘇合顯然基礎不夠扎實,同時這些人也不會給她單打獨斗的機會。 蘇合心知不能跟他們糾纏,既不接招也不還手,拼盡全力施展輕功想要逃出重圍。 然而四周的明崗暗哨很快圍攏過來封死了她的出路。 這些人有必要如此嗎?蘇合心中驚懼,難道真要把命丟在這里? 忽然,身后有人欺近,一把拽住蘇合的腰帶將她拖出了四面夾攻的境地,隨手仍在了地上。 蘇合這才覺得冷汗幾乎濕透了重衣。 岳清歌冷冷地站在她旁邊,哼了聲,“能走到這里,也算有些能耐。不過最后這表現實在不怎么樣。就算人要殺你,總也要拉幾個墊背的吧。” 蘇合心跳都還沒平復下來呢,被岳清歌這么一說,先慚愧了半天,忽然覺得不太對,之前她被三個暗哨夾擊,唯一拉人墊背的機會,恐怕就是岳清歌提她腰帶的那瞬間。他的意思是她剛才應該趁機打他一掌么? 蘇合偷偷打量岳清歌,好像不怎么生氣的樣子。 岳清歌板著臉對他那一堆數字手下說:“守衛不嚴,今晚當值的都去領罰。” 然后岳清歌就提著蘇合的腰帶,飛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把蘇合四腳著地的往地上一扔,自己好整以暇地坐在大圈椅上,還倒了杯茶。 蘇合也不敢埋怨被摔的灰頭土臉,爬起來忐忑不安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怎么處罰自己。 “你是要去找你師姐?”岳清歌斜斜地瞥了她一眼。他生氣當然是生氣,這丫頭竟然敢膽大包天地在給他施針的時候動手腳!但看她執迷不悟地為她那師姐cao心,更有一種怒其不爭的氣憤。這丫頭到底怎么長這么大的,恐怕被她那師姐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蘇合低著頭,囁嚅道:“我不放心我師姐啊。” “不管你師父了么?”岳清歌瞪她一眼,“就算你師姐牽上軍方的線,但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暗金堂雖然戰時也為先鋒,但營地未必跟大軍在一起,何況如今兩國僵持,周國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有像樣的大勝。再者,最近暗金堂的人還在中原武林活動,未必就將你師父帶回陣前營地了。” “我……我想找到師姐商量商量,聯系些江湖人一起去試著救師父。”那些他們曾經幫助過的江湖人功夫不算太高,但若是暗金堂是岳清歌說的那樣,到是可以勉力一試。 蘇合并非獨行俠,就算最近岳清歌教導她,她的功夫提高了很多,她也清楚自己獨自去救人的成功率不高。 岳清歌搖了搖頭,想了想,說:“再等等吧,我最近可能要去探探暗金堂的底。你若是表現好,我可以帶你一起去。” “去探暗金堂的底?”蘇合很驚喜地看著岳清歌。蘇合已經見識了岳清歌的身手,同時通過岳清歌了解了暗金堂的實力,如果岳清歌肯出手救師父,那必然是萬無一失。 岳清歌喝了口茶。他并不想卷入這些事,然而監察處本就是朝廷培養的刀,如今兩國開戰,中原武林袖手旁觀,朝廷恐怕是要下決心重新撿起他們這把刀了。 雖然十幾年前監察處曾順利脫離朝廷,但當時是太子被廢,朝廷上下動蕩不安,各方勢力制衡,監察處才能成功。如今這情況,岳清歌自覺沒能力避過朝廷,掙扎到最后,恐怕還是要受朝廷制衡。 蘇合習慣了他愛答不理的樣子,反正她想說的得說完,他肯賞臉回答一兩句那自然好,不回答那也就算了。于是她連連問:“什么時候去?真的帶我一起嗎?我可以去救師父嗎?岳大哥,我怕我能力還不行,能不能幫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