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杜飛白猶豫了下,說:“我很喜歡你。” 蘇合愣住,然后臉紅起來,“我……” 杜飛白笑了笑,微微低頭目光溫柔地看著她,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沒心思考慮這些,我只是忽然想起來,上一次忘了告訴你這一點。” 商人趨利,當初他對蘇合說那番話,自然不是因為他對一個尚且年幼的姑娘一見鐘情了。當時表白的原因,只是因為適合。 可是蘇合這姑娘相處久了,實在是很討人喜歡。和她在一起,杜飛白覺得自己仿佛變得澄澈了,很安寧。 “不要有負擔,回去換衣服吧。”杜飛白伸手捻下落在蘇合發(fā)間的花蕊,沒忍住,順手將她鬢邊的發(fā)絲掖到耳后的時候,輕輕碰了碰她微紅的耳朵。 蘇合捂著砰砰跳的心跑回了臨時的客居,一邊換衣服一邊想,難道這就是喜歡的感覺嗎?可是平時的時候看著杜飛白她其實沒什么感覺,似乎只有在他刻意逗她的時候才會覺得臉紅心跳,總感覺這樣的動心似乎太刻意了點。她明明一點也不喜歡他這種病弱美男的。 蘇合給隔壁小公子和暈倒的夫人寫了方子,讓仆人送過去之后就跟杜飛白回城里了。 那胡姓鄉(xiāng)紳在本地頗有地位,之后還給長春堂送了錦旗表示答謝。因他的緣故,長春堂的生意更好了些,然而蘇合每日在長春堂坐診,卻始終沒等到岳清歌來求醫(yī)。 轉(zhuǎn)眼就是新年,街上掛滿了紅燈籠,過節(jié)的氣氛漸漸濃起來。 在枯榮谷的時候,蘇合他們師徒是不過春節(jié)的。一方面年節(jié)還不回家的病人,多半是重病,沒什么過節(jié)的心情;另一方面一到年節(jié),來幫工的藥童以及村民都要回家過年,谷里人手不足,總是格外忙碌,根本分不出時間來過節(jié)。 所以這還是蘇合長這么大第一次過春節(jié)。長春堂臘月二十三就關(guān)門歇業(yè)了,蘇合閑著沒事,呆在杜飛白家里看著杜飛白家的仆人整日忙忙碌碌,臘月二十四掃塵、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割年rou、二十七洗福祿……每一個習俗又有相應的故事,讓蘇合覺得新鮮不已。就算是滿腹心事,也漸漸的被濃郁的年節(jié)氣氛感染。 商人到年底總是格外的忙碌,除夕那天,杜飛白終于忙完了所有的事,安心呆在家里,眉目間卻都帶著連日忙碌的疲憊。 “杜大哥,你真是該休息休息。”蘇合給他診脈,因是年節(jié),不好說些不吉利的話,但對他這種透支精力的行為十分不贊同。這人勸她的時候一套一套的,然而自己卻一點也不注意。 “好吧,年下沒什么事,能休息到十五。”杜飛白笑了笑,拿出一封信來,“朱砂的信。今天忽然有人送到門房的。我仔細問了,朱砂如今人在京城,你可以寫了信,我找人幫你送過去。” 朱砂的信?蘇合驚喜地接過信拆開。 蘇合看了看信,朱砂這個急性子,當初接到消息之后就急急地跑去追蹤暗金堂的人,幸好并沒有找到之前將師父抓走的那些人,只遇到了幾個暗金堂的小嘍啰,打草驚蛇之后差點被抓住,逃出來之后聽說了蘇合仍在枯榮谷的消息,于是又回枯榮谷找?guī)熋茫Y(jié)果那個時候蘇合已經(jīng)跟杜飛白走了。 朱砂想了想,打算去京城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辦法救師父。陳星耀在京城,還有幾個曾在枯榮谷看過病的官員那里也可以試一試。如今周國與陳國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暗金堂也算是陳國先鋒,或許周國的軍方會有些辦法救出師父。如今這樣的情況,朱砂也顧不上師妹。朱砂一直覺得師妹跟杜飛白之間是有些情愫的,師妹跟著杜飛白走了,她還算比較放心。 師父不在,他們師兄妹的社會經(jīng)驗是在乏善可陳,只能這樣沒頭蒼蠅一樣亂碰。 朱砂平安無事,蘇合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一半,跟杜飛白說:“回信的事不急,我們先吃飯吧。” 年夜飯十分豐盛,然而滿滿一大桌年夜飯,卻只有蘇合和杜飛白兩個人一起吃。 “如今幸好你來了,以前每年,年夜飯都只有我一個人。”燭光下杜飛白靜靜看著蘇合,眼神柔軟。 蘇合想起他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心里有些憐惜,幾乎想要承諾今后陪他一起。 蘇合低下頭避開杜飛白的目光。杜飛白這家伙演得了溫柔深情、玩得了曖昧魅惑、還賣的好一手孤寂落寞。蘇合覺得再這么下去,她恐怕是頂不住杜飛白的魅力了。 ☆、第23章 上鉤 正月里有花燈,杜飛白邀請?zhí)K合一起去看。 仿佛整個金陵城的人都閑著沒事跑出來看花燈了,熙熙攘攘的到處都是人。道路兩邊的店鋪檐下都掛著各式各樣的燈籠,只要猜的中燈謎,就可以免費拿走。還有專門的燈展臺,放著各種大型花燈,頗有些巧奪天工的精品。有商人和鄉(xiāng)紳自發(fā)組織的游街隊伍,展示各種各樣的民間小把戲,鑼鼓喧天的熱鬧非凡。 “居然這么熱鬧!”蘇合是個名副其實的土包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形,兩只眼睛都不夠用了。正伸著脖子看一邊走馬燈上的謎面,忽然發(fā)覺自己的手被人牽住了。 蘇合轉(zhuǎn)頭看向一邊的杜飛白,杜飛白微微笑著,一派正人君子的樣子說:“人太多,別走散了。” 蘇合眨了眨眼睛,這借口……好吧,反正只是牽手而已。她給人診脈,摸過的手少說也上千了。 “阿合想要那盞燈嗎?”杜飛白很快跳過了這個話題,順著蘇合方才的目光看過去,略看了看謎面,就說出了答案。 一旁守著的小二立刻拿下了那走馬燈,恭恭敬敬送到杜飛白手上,“公子高才,大吉大利。” 杜飛白將走馬燈遞給蘇合。那走馬燈做的極為精巧,稍有微風吹動,等周圍的一圈木制小馬就圍著燈軸轉(zhuǎn)動起來。 蘇合賞玩了一陣,隨著人群向前走,又看到一盞荷花燈做的十分精致,花瓣薄如蟬翼,在燭火下映的幾乎透明。 她只是看一眼,杜飛白便破了那燈謎。 杜飛白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文采還是不錯的,何況杜家年年也設(shè)展臺,猜燈謎贏花燈哄女孩子開心對于杜飛白來說毫無壓力,顯得格外從容淡定,風流倜儻。 一路猜燈謎勢如破竹,幾乎沒什么能難得住他,往往蘇合剛看清謎面,他就已經(jīng)說出了答案。蘇合忍不住想要為難為難他,專挑那燈謎看起來特別難的,好多人圍著卻猜不出來的花燈去看,然而杜飛白依然很快就能說出答案在一片羨艷的目光里贏得花燈,幾次下來,蘇合也忍不住眼睛亮晶晶敬佩地看著他。 花燈太多蘇合已經(jīng)拿不住了,好在身后的青衣仆從任勞任怨地全拿過去。 一路走一路看,有表演的隊伍自街中央穿過,圍觀的人群擁擠過來,杜飛白被一個壯漢一撞,趔趄了一下,松開了蘇合的手。 蘇合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人群擁擠著跟杜飛白分開了。 人潮洶涌,幾乎是瞬間,蘇合就看不到杜飛白的身影了。 還真被擠散了,蘇合正著急著想往剛才失散時杜飛白的方向擠過去,忽然直覺有點不對,本能地微微屈膝低頭,正巧躲過了身后的一記手刀。 居然還有趁亂渾水摸魚打算打暈她的?莫非是人販子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了?蘇合最近剛好見到官府有張貼告示,讓居民注意安全,花燈節(jié)因為人太多,時有孩童以及女子失蹤的事情發(fā)生。 因為并沒有下太多的功夫去練武,蘇合的身手在江湖上只能算一般,但對付個把人販子還是很有信心的。然而一交手蘇合就發(fā)覺不對,人販子若有這樣的功夫,還當什么人販子! 兩人在擁擠的空間內(nèi)拆了幾招,蘇合當機立斷大聲呼喊,“救命!有人販子!” 蘇合覺得周圍這普通民眾或許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江湖人多少會顧忌一些。然而周圍實在是太喧鬧了,這邊又正巧在角落,蘇合的呼救并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同時身后勁風襲來,對方竟然不僅僅只有一人。 蘇合左支右拙,只是數(shù)招之間,就被人偷襲得手打暈了。 速度太快,即使剛才發(fā)現(xiàn)這邊不太對勁的路人也只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蘇合醒來的時候覺得脖子疼的厲害,像是落枕的感覺。想起之前的遭遇,連忙坐了起來 出乎她的意料,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個看起來像是女子閨房的地方,周圍家具擺設(shè)的精致程度居然不輸杜飛白給她準備的客房。對方顯然不可能是為錢擄人的人販子。 難道是暗金堂的人?畢竟她確實沒什么仇家。但是蘇合很快就否決了這個念頭。暗金堂扎根于陳國,在周國怎么可能有心思把俘虜所在的地方都布置的這么精細。 蘇合活動了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有封禁她的內(nèi)力。看來對方也是藝高人膽大,根本不怕她逃跑。 會是誰呢?蘇合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會不會是岳清歌? 杜飛白說過,岳清歌的隱疾不愿被人所知,所以求醫(yī)之后總是將大夫滅口。所以……為了滅口,他求醫(yī)的時候也是將大夫擄走?不然的話,滅口多不方便。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蘇合立刻坐不住了,從床上跳起來走到門口。 蘇合推開房門,看到門口守著個冷眉冷臉的年輕人。 蘇合沉不住氣地問:“你們是誰?為什么將我擄來?” 年輕人看了她一眼,說:“蘇神醫(yī)請隨我去見主上。” 蘇合想問“主上”是誰,但看著年輕人一副懶怠于言的樣子,索性不問了。反正馬上就可以見到了。 年輕人在前面帶路,蘇合乖乖地跟在后面。 年輕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對她的識時務非常滿意。 蘇合越走越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此地顯然離金陵不遠,從周圍的環(huán)境來看,很像是之前那梅林附近。 年輕人帶她轉(zhuǎn)過回廊,連腳步都放輕了,最終在月亮門門口停下腳步。 蘇合從他肩膀上看過去,看到一個跟杜飛白年紀差不多的男人半靠在一棵梅樹上發(fā)呆,大冬天的穿的極為單薄,也不嫌冷。 這是岳清歌?蘇合曾設(shè)想過岳清歌的樣子,出身于殺手組織,又有隱疾,大約應該是陰鷙又有些娘娘腔的樣子吧?但眼前的男人完全跟她想的不一樣,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氣質(zhì),空蕩蕩的,仿佛要隨風飄走一樣。難道她猜錯了? 兩人到來的動靜驚動了那男人,男人目光轉(zhuǎn)過來,定在蘇合身上,似乎終于想起了她這個人,開口說:“過來吧。” 年輕人微微側(cè)身,請?zhí)K合進去,自己卻轉(zhuǎn)身離開了。 蘇合進門,猶豫地問:“你是誰?” “重要嗎?”男人漠然地看著她,說:“聽說你醫(yī)術(shù)不錯,來給我看看吧。識時務點,我討厭人聒噪。” 男人伸出一只手,也不打算找地方坐下慢慢談,就這樣站著讓蘇合診脈。 蘇合看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虎口上有年深日久的繭子,明顯是握劍留下的。只要診脈看他到底是什么情況,就能確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岳清歌了。事到臨頭,蘇合有點緊張。 “這樣請大夫真是太沒有王法了!”不想顯得太順從,蘇合意思意思地說了兩句表達不滿,才將手指搭上了男人的腕脈。 默默探著那人的脈息,蘇合垂眸掩去眼中的喜悅,這人還真是岳清歌。 “我曾聽師父說有人用藥提升內(nèi)力,沒想到還真有人這么做。”蘇合裝模作樣地搖頭,“對身體傷害太大了。” 岳清歌挑了挑眉,“就這樣嗎?” 仿佛在說,神醫(yī)高徒也不過如此。 蘇合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地說:“公子子嗣有些艱難。” 岳清歌神色依然沒什么波動的樣子,“有沒有本事治?” 蘇合微微皺眉,略有些為難地說:“公子若是不肯廢去一身功力,我只能想辦法消除那藥的不良影響,并不能除根。至于子嗣之事……公子,我畢竟是女子,這方面著實不太方便,雖也通藥理,但效果或許不如我?guī)煾赋鍪指谩.敵跷規(guī)煾冈诳輼s谷時,公子若是去,我?guī)煾付ㄈ荒苊钍只卮骸?上А?/br> 這岳清歌未必沒聽過決明的名聲,只是他肯定不是會光明正大去求醫(yī)的人。但如今,枯榮谷已經(jīng)毀了,他偷偷去救了決明來給他看病,若是不想讓人知道總還是能做到的吧。 “神醫(yī)決明?”岳清歌神情懨懨的,似乎也并不怎么感興趣,聽到蘇合說有些把握,也不見他有什么高興的樣子,只是說:“你先治著吧。” 蘇合抿了抿唇,還是裝模作樣地說:“公子這樣把我擄來實在不合規(guī)矩,杜家公子一定十分著急,還請公子將我送回去。公子若求醫(yī),我就在長春堂坐診,或是隔段時間來出外診也好。” 岳清歌看著她,擺了擺手,“治好我放你走。一個月內(nèi)沒療效就死吧。” 他說這樣威脅的話時似乎也不怎么認真,有種很無所謂的態(tài)度,不像是在說人命。 如果是別人,也許會因為他的態(tài)度而不太把這威脅當回事,蘇合卻明白他說的是真的,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然而,在“不知此人身份”的前提下,蘇合還是要意思意思抗議一下的。 岳清歌顯得很沒有耐心,隨手折了枝梅花,擦著蘇合的臉頰“奪”地一聲釘在了蘇合身后的梅樹上。 蘇合回頭一看,那只有小拇指粗的梅枝竟然幾乎將梅樹射了個對穿。 “你們這些江湖人……”蘇合見好就收地閉嘴了,輕輕嘆了口氣,說:“我去為公子寫藥方。公子的身體,還需要每日針灸輔助。” 顯然之前所有被“請”來的大夫,沒有這么慫這么快就平靜認命的。雖然岳清歌很煩人聒噪,但人家按照他的意思不吵不鬧,他又有點不滿意了,微微挑眉看著蘇合,“又不擔心姓杜的著急了?” 蘇合微愣,覺得這岳清歌的性子似乎有點捉摸不定,苦笑說:“我擔心的話,公子就會幫我送信嗎?枯榮谷被你們這些江湖人毀了,我一個四海為家的人,在這里跟在杜公子家也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恰到好處地裝出一副對江湖人的怨憤與懼怕,其實這也不用裝,本來蘇合對暗金堂的人就是這樣的情緒,如今只是像個不諳江湖世事的小姑娘一樣把岳清歌跟暗金堂歸為一類了。 岳清歌微微抬了下吧,表示知道了,不再理會蘇合,繼續(xù)靠在梅樹上微微抬頭,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蘇合沿著來時的路走出不遠,看到之前那年輕人等在那里。 “給我找些筆墨吧,我要開方。”蘇合對他說。 他點了點頭,一句話不多說,帶著蘇合回到了之前蘇合醒來的地方,拿了筆墨紙硯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