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車一路開到了玉帶河附近時，莫小言的心越來越不安，高架下面的房屋全部都泡在了水里，這幾個村子都緊挨著玉帶河，一旦大壩決堤……

    再遠(yuǎn)一點的河邊，站出了一長條顯眼的墨綠色，那是一道人墻。

    這種場景，莫小言只在幼兒園那年在電視上見過。

    她忽然意識到，這是洪水。

    窗外的雨還在下。

    王毅忽然拉開車門，一股氤氳的水汽瞬間漫了進(jìn)來。他冒雨下車，看了下遠(yuǎn)處大壩的情景，攝像大師也緊跟著下了車，莫小言趕緊從身后的包里幫他們?nèi)∮暌逻f過去。

    王毅轉(zhuǎn)身看了她一眼，囑咐道：“小言你留在車?yán)锏任覀儭！?/br>
    莫小言有些擔(dān)心，遲疑間她一把扯住了王毅的胳膊：“我也要跟你們一塊去。”

    王毅皺眉：“不行。”太危險。

    莫小言是個認(rèn)死理的人，她不管王毅說什么都堅持下車并穿好了雨衣還熱心地幫著邊上的攝像師傅拿東西。

    王毅長長地吐了口氣道：“小言，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洪水是沒有眼睛的，你的實習(xí)期已經(jīng)快結(jié)束了，沒必要冒這個險。”腦子忽然滑過一句話來，她要是也去的話，他來這里就沒有意義了。

    莫小言握著小拳頭堅持：“陸澤凱教過我游泳，我不會拖累大家的。”她當(dāng)然怕死了，可她更怕欠了人一輩子還不起的東西，特別是他。

    王毅無奈只好點了頭。

    *

    中午吃午飯的時候，雨漸漸停了，但整個s市依舊籠罩在一大片灰沉沉烏云里，莫小言那個蠢貨還說天氣預(yù)報說的是晴天。

    陸澤凱實在不放心，連著給她發(fā)了很多條消息，那邊沒有回應(yīng)，電話也打不通。以至于他下午的課程，一直魂不守舍，連著出了好幾個錯，幸好小五在里面幫忙才沒釀成什么大的事故。

    下午三點鐘，所有教練集中休息，聊的內(nèi)容全是昨晚那場雨的新聞，哪里哪里的水退了，哪里哪里的解放軍戰(zhàn)士真勇敢，其中有一條駭人的消息——中午十一點多，s市一名實習(xí)女記者在報道新聞的時候失蹤了。

    s市，實習(xí)的女記者。

    莫小言的電話從中午開始不通了，難道……

    陸澤凱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也顧不得和眾人解釋，直直地往對面的s電臺沖去。

    嘩啦，厚重的玻璃門被大力推開。

    前臺服務(wù)小姐瞬間抬眼看了過來：“你好先生，什么事。”

    “我找莫小言！”陸澤凱側(cè)眉瞥了她一眼，前臺的服務(wù)小姐被他那雙猩紅的眼睛看著，嚇得不輕。

    “您……您稍等。”她連忙慌慌張張地往上面撥電話。

    好一會兒，電話才通了，“喂，陳姐，這邊有位先生要找……”

    陸澤凱見狀一把搶過了電話：“莫小言在哪里？對，暑假新來的實習(xí)生，在哪里？什么？”

    聽到她沒事的消息，陸澤凱才感覺血液從心臟流淌到了四肢。

    莫小言果然出去出新聞了，真的是膽肥了，敢背著他做不要命的事。

    “抱歉。”陸澤凱禮貌地把電話還回去道。

    前臺妹子木木地點了點頭，一直等到他出去很久才恍然回過神來，剛剛一瞬間，她感受到了他強(qiáng)烈的絕望，如果那端說莫小言有事的話，那人搞不好會失手殺了她泄憤。

    *

    陸澤凱打車到了玉帶河附近時，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莫小言她們電臺的采訪車，車子里沒人，他再次打了莫小言的電話，這次手機(jī)在車子里震動起來了。

    陸澤凱站在高架上往下看，大水已經(jīng)退去了，那些被水沖垮的房屋像是壞了一半的鳥籠子，露出了獠牙一樣的鋼筋和血一樣紅的磚頭。

    他趕忙從那高架上下去，那水即便是退了，但依舊淹到他的小腿肚。距離玉帶河邊五十多米遠(yuǎn)的地方豎著個巨大的牌子，上面寫的不是別的而是鮮紅的生死狀。

    莫小言在這里待了一天？

    陸澤凱的手忽然有點抖，即便她真的沒事，他也害怕，倘若……他不敢想了。

    沿途遇到了許多從抗洪一線上走下來的戰(zhàn)士，他們個個身上都是濕漉漉的，臉上、身上、褲腳上全是泥巴，疲憊之色盡顯。

    照電臺記者的一貫作風(fēng)，他們應(yīng)該是會去報道英雄的，陸澤凱索性跟著那些士兵一齊往前走。

    泥濘的路，冰涼的水，一路盡剩蕭條。

    好不容易到了一處學(xué)校，里面全是各色的災(zāi)民，大多數(shù)的還是老頭老太和小孩子，這些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家園，神色上都有些凝重，小孩子的哭聲不斷地灌到耳朵里來。

    陸澤凱皺著眉頭往里面走，這會兒碰巧到了飯點，后排的教學(xué)樓前排起了長隊，應(yīng)該是在發(fā)放物資，他沿著那隊伍往前去，每走一步都仔仔細(xì)細(xì)地環(huán)顧身邊的人。

    到了那隊伍的盡頭，他忽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莫小言正在哄一個小姑娘吃飯。

    那種類似于失而復(fù)得的心緒瞬間占據(jù)了他的理智，喉頭滾落間，他已然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莫小言。”他喚她。

    莫小言顯然也沒想到陸澤凱會來這里，看向他的大眼里滿是驚訝。

    陸澤凱顧不得其他，卷了她就往懷里帶，周圍的人太多，“陸澤凱……”莫小言試著推了推陸澤凱。

    他卻抱得更緊了：“再……等……再等會兒……”

    莫小言的心忽然一顫，仿佛平靜的湖面瞬間墜入了巨石，陸澤凱這是在哭？因為擔(dān)心她么，就跟那次她一樣。心臟變得滿滿的，她下意識地抬了手在他背心輕輕拍了拍：“陸澤凱，我沒事，你別難過。”

    王毅來的時候正好撞見這樣一幕，輕輕咳了一聲：“小言，吃點東西吧。”

    莫小言聞言頓時窘住，她都要忘記他們還在人群里呢，她悄悄往外瞄了一眼，先前她喂飯的小女孩也滿是好奇地看著她。

    莫小言連忙從陸澤凱懷里撤出來，迅速轉(zhuǎn)身接了王毅遞過來的快餐盒。

    陸澤凱抬眼，黑琉璃一樣的眼睛和王毅的對視住，一瞬間他開口道：“學(xué)長，小言從今天起就不在你們電臺實習(xí)了，我要帶她回家。”

    莫小言聞言立馬呆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說說七夕怎么過的，戳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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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澤凱也不管邊上王毅同不同意，彎腰收拾了莫小言丟在腳邊的背包，隨手挎到了肩上。包里裝的是她的無線麥克和她對現(xiàn)場采訪做的筆記。

    莫小言慌了：“陸澤凱，我還得進(jìn)行后續(xù)報道呢！”

    陸澤凱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表提醒道：“已經(jīng)六點多了，下班。”

    莫小言皺眉：“不行！”

    陸澤凱揉了揉她的腦袋，又抬手繞到她脖子后面，幫她把亂掉的頭發(fā)拆了重新綁好，“乖點，我們?nèi)ズ贸缘摹！?/br>
    陸澤凱像是哄小孩一樣和她商量著，臨著牽她往外走時，才發(fā)現(xiàn)她在往后賴：“陸澤凱，這次美食誆我不抵用，我得留下。”

    “莫小言！”陸澤凱腦神經(jīng)突突跳了幾下。莫小言被他灼灼的眼神看的心里發(fā)虛，但依舊不愿妥協(xié)：“這是職業(yè)cao守！”

    陸澤凱笑著說道：“你又不是正式工，這里根本不用你cao心，玩的差不多就可以了，陸家和n市的電臺有合作，你想進(jìn)哪個都……”

    “陸澤凱！”莫小言一把甩掉了陸澤凱的手打斷道。

    她來電臺真不是為的玩，也從沒想靠誰進(jìn)電臺，只是因為這是小時候他們約定好的事。有些事她可以走后門，但這件她想靠真本事。

    陸澤凱又要硬拉她時，莫小言求救一般往邊上看了一眼，王毅立刻會意，一個箭步上前握住她另一只手腕開口道：“這是小言第一次做跟蹤報道。”

    陸澤凱在看到王毅的手時，忽然皺了眉：“學(xué)長，這和你沒有關(guān)系吧。”

    王毅笑：“那你問問她自己，要留下還是跟你走？”

    根本不用問，莫小言手上的勁兒還沒撤去，眼睛依舊凝著王毅。

    呵，難怪……

    心里忽然像是吃了頓悶拳似的，難受：“呵，又是因為他？莫小言，你根本就是還喜歡他吧。”

    因為還喜歡著，所以王毅的一個電話可以讓已經(jīng)下班的她重新去做報道。因為還沒死心，所以她明明知道危險還要跟著王毅出來做采訪。

    “不是！”莫小言連忙打斷他。陸澤凱氣道極點，根本聽不見莫小言說話，抬手照著王毅的鼻子就是一拳，要揮第二拳時，莫小言慌忙迎面擋住了他：“陸澤凱，你發(fā)什么瘋？”

    陸澤凱的拳頭生生在她面前聽了下來，漂亮的眼睛因為慍怒，有點泛紅：“莫小言，我再問你一遍，跟不跟我回去？”

    莫小言有些猶豫：“我……”

    陸澤凱在心里倒數(shù)了十秒。

    最后一秒，他收回手，眼里已經(jīng)多了一絲頹然：“行，莫小言，從現(xiàn)在起，我們分手，你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一起。”

    莫小言眼睛睜得老大：“什么？”

    陸澤凱不再看她，單手把先前背在肩上的小包解下來，隔空丟了過來，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剛剛明明很想要留下，現(xiàn)在卻……她抱著那包，先是一愣，接著拔腿飛快追了陸澤凱出去……

    陸澤凱是學(xué)體育，莫小言怎么可能跑得過他。

    過膝的水從淹沒過她的褲腳時，她看到陸澤凱上了高架上的一輛漆黑的出租車，腳下不察被塊大石頭跘倒在水中，冰涼的水瞬間嗆到鼻子里去。

    忽然有人拉著她的胳膊把她帶出了水面，莫小言高興地喚了一聲陸澤凱。

    王毅輕咳一聲道：“是我。”

    莫小言“哦”了一聲沒再說話，眼睛只看著高架上發(fā)呆。

    王毅蹙了下眉開口道：“回頭做跟蹤報道，還是找人來接你回臺里？”

    “跟蹤報道吧。”現(xiàn)在陸澤凱在氣頭上，她怎么說也沒用，干脆等他氣消了再去說，小時候都是這樣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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