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不敢當。”徐珩也不迎,方才在營中的事情早已有人稟告了他,他眉一斂,“方才的事情,監軍是否該對在下有個交代?” “要什么交代?”陸稹挑唇一笑,“咱家殺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替將軍免去日后的麻煩,將軍卻不領情?” 徐珩挑眉,“何以見得?” 精通兵法的人,又怎會連這點小事都看不破,他故作不知,陸稹也不點破,只笑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隨即便轉了話頭,他往下瞧去,隴右長年無戰事了,自蕭敬中接任隴右之后,便更是頹靡,將這些兵將都養出了痞氣,吊兒郎當沒個正形。 他瞧著校場,徐珩在瞧著他,冷清如玉的護軍同喊聲震天的校場格格不入,他似是很怕冷,面色比裘衣沿上的那一圈兒白狐尾更白,唇角緊抿,不知在想著什么,正看得入神,又聽他發問道:“自蕭節度使被俘,將軍代任節度使一職已有月余了吧?” 徐珩答是,陸稹的手指搭在鎏金的手爐上,淡淡道,“咱家替將軍捎來了個好消息。” “有勞監軍,不知是何等消息,值得監軍一聲好字。” 陸稹眼底的笑意有些涼,隴右陰沉的天色不比他聲音更令人森寒,“陛下有一道口諭,將軍不必在意蕭敬中的死活了,任由他在突厥人那里。自咱家至隴右,將這道口諭傳給將軍之時起,將軍便是新任的隴右節度使了。” 他噙著笑,“將軍還不接旨謝恩?” 徐珩怔了片刻,他未曾想到皇帝會如此絕情,雖說蕭敬中在任時隴右確然毫無政績,但到底是他的恩師。突厥人打馬背上長大的,向來比漢人要殘暴許多,蕭敬中落在突厥人手中的這些時日里不曉得受了多少折磨,就這么放任不管,著實有些令人心寒。他不得不思索起另一種可能,遲疑地道:“僅僅是口諭么?” 陸稹凌厲地一揚眉,“將軍以為呢?” 他冷笑道,“將軍糊涂,陛下這般圣明,與其耗費時間去救蕭敬中,倒不如將這些精力用于收復失地之上,難不成將軍真打算用五城去換蕭敬中?”陸稹撫了撫領子邊上的那一圈狐尾,“那便是咱家看錯將軍了,將軍若真是這樣想的,這節度使一職,將軍能從咱家這里當上,也能有咱家來免去,輕重緩急,還請將軍自行掂量了。” 徐珩被他說得無處反駁,咬了咬牙,這才半跪下來,稽首謝恩道:“臣徐珩,接旨。” 陸稹的笑這才真切了些,他揉碎了才落在他手背上的一粒雪,才發覺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隴右的夜幕降了下來,長安卻尚在黃昏中,梅蕊從昏睡中醒來,只覺得口中干得厲害,眼前的景象都是重影,看什么都成雙,眼前似是有個人影,不曉得是誰,用力擠了眼去辨識,還是無法,她餓得很,頭暈眼花的,也不曉得自己睡了多久,外面是什么時候了。 突然小腹挨了重重的一腳,趙氏尖利的聲音響在她耳畔:“你再忤逆哀家啊?!” 第65章 相思遙 梅蕊悶哼了一聲,神智漸漸清明起來,趙氏的臉被抹得米分白,胭脂在頰邊上點了兩處,擰眉瞪眼,活脫脫的戲子模樣,她躬下身來扯住了梅蕊的頭發,厲聲道:“你不是很有骨氣么,倒是起來同哀家說話呀!” 頭皮被扯得生疼,梅蕊面色慘白,揮臂便打開了趙氏的手,后退幾尺,喘著氣道:“娘娘若是尋人撒潑到了我頭上,想來是尋錯了人。”她精神恢復了些,看著趙氏厚敷**的臉,心中一陣嫌惡,“還是娘娘覺得自己一如當初在興慶宮般,說風便是雨么?今時不同往日了啊,娘娘。” 她一疊聲的娘娘,喚得趙氏心曠神怡,趙氏很得意地捋了捋鬢角,發間還插著生了銹的簪子,不曉得是在冷宮里何處拾來的,自比為鳳冠翠翹,她神氣地睨了梅蕊一眼:“哀家是太后,連皇帝也要忌憚哀家三分,更莫說是你這區區御前尚儀,再得皇帝寵信,那也只是個奴才罷了,哀家要給你賜婚,還有你推拒的膽子?放肆!” 趙氏是神智不清了,梅蕊略略抬眼,耐下心頭的火氣,溫聲道:“是,娘娘說的極是,承蒙娘娘錯愛,不曉得娘娘要將奴婢許給哪戶人家?” 她此前對趙氏都沒有這般好言細語過,從來都是敬而遠之,趙氏向來喜歡瞧見別人對她尊崇些,梅蕊這樣的神情看在她眼中,她受用的很,卻仍舊驕矜地橫了梅蕊一眼:“除去陸稹,還能有誰瞧得上你?自然是哀家那個不爭氣的侄子了。” 趙淳。 梅蕊哦了一聲,垂下了眼,“趙家乃皇親國戚,奴婢卑微之軀,只怕是高攀了。” “自然是高攀了!”趙氏拔高了聲,“所以哀家勸你,休得敬酒不吃吃罰酒,你阿爺便是個極好的例子,當初哀家去求了父親多少回?才允了他入贅趙家,他一介白衣,來長安時窮困潦倒,若不是哀家,他怕早就餓死在城隍廟中了!哪里有機會結識陸中丞?他倒好,哀家都還未曾嫌棄他在江南有妻女,他卻連這門高攀的親事都看不上,當真好極了!父親覺得我丟臉至此,好在這事兒未曾聲揚,我入了東宮,成了太子妃。” 梅蕊擰起了眉,聽她絮絮叨叨又將往事講了一回,講得累了,她便轉過頭去嘟囔:“茶呢?” 這是在冷宮,去哪里給她尋茶,梅蕊揉著額角,“茶在您宮中呢,娘娘。” 趙氏分外好哄,撫了撫領口,“說的也是,哀家喝茶向來只喝新貢的雨前龍井,諒你這兒也沒有。”她輕哼一聲,“回興慶宮去。” 說罷,將手半搭在空中,款款地邁出了門。 梅蕊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后的那一剎便從地上站了起來,她咬了咬牙,向四面看去,尋不到窗,唯一的通路便是趙氏方才出去的那一扇門。想來自己該是在冷宮中的某一處,不曉得被囚在這里了多久,她挪著步子往外行去,才將將到門口,橫空便出現出了兩把亮銀的刀刃,南衙的侍衛惡聲向她道:“回去。” 總不能一頭撞死在刀刃上,多么劃不來的事情,梅蕊將聲線壓低了些,虛弱的很,問那兩名看守著她的侍衛:“有水么?” 侍衛不答,她又問道:“有吃的么?” “哪來這樣多的事情,”侍衛喝道,“滾回去待著,不然對你不客氣。” 她卻笑了,“想來想王殿下也并非是想要了我的命,若是隔了幾日發現這靜室中橫尸一具,也不曉得會動怒成什么樣。” 說完便轉身進去了,剩下侍衛在門口面面相覷,商議了一回后,其中的一人便去搬救兵了。 半個時辰后隋遠拎著食盒施施然地走了進來,瞧著梅蕊正靠在墻角,靜室里暗的很,瞧不清她的形容,隋遠將食盒放在桌上,又點亮了燭臺,才笑著喚她:“表meimei。” 她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聽起來精神頭不大好,隋遠又道:“蕊蕊表妹?” 梅蕊抬起頭來,手依舊圈著雙腿,一動也不動:“表哥怎么來了?” 隋遠笑道:“表meimei不是餓了么?表哥給你帶了你往前最愛吃的,來嘗嘗。”他將食盒里的菜端來出來,是一盤餃子,隋遠對她眨了眨眼,“表哥曉得你不愛吃韭菜,專讓人給你包的白菜餡兒,里邊兒還有一個藏了銅錢,正巧我也還未曾吃過晚飯,你與我試一試誰先吃到那個藏了銅錢的餃子,來年準是個有福氣的。” 他的笑中氤氳著暖意,平白讓梅蕊想起了陸稹,她喉間一澀,哽咽道:“銅錢?” 去年小年夜時陸稹也曾命人送了餃子與她,也是藏了一枚銅錢,那枚銅錢被她結在了穗子上,現下就揣在懷中,梅蕊捂著襟口,那枚銅錢像是在發燙,她低聲道:“表哥還記得我往前只愛吃白菜的。” 隋遠道:“怎會不記得,當年因著你只吃白菜的,娘她還抱怨過一陣,聽得多了,便記住了。”他看著她慢慢走近,燭火下身形纖弱,影影綽綽地像是某段過往,就坐在他面前,眉目如畫地看著他,他不由得放輕了聲音:“只是不曉得表meimei現在是否還一如從前?” 梅蕊持箸,她餓極了,十分不客氣地便夾了一個放入口中,咽下后片刻才覺得空虛的胃里溫暖起來,乏力的感覺稍稍退去,她又夾了一個,不由分說地吃了起來。 隋遠便在一旁看著她,神情溫和,不時對她道“吃慢些,莫要噎著了”、“表meimei仔細點,狼吞虎咽地,小心將銅錢都吞入腹中,成了吞寶的蟾蜍”。 滿盤餃子被她吃得只剩一個,就留在盤中,他撐額看向她:“表meimei沒有吃到銅錢?” 她正專心致志地嚼著口中的餃子,沒功夫搭理他,隋遠拾起了另一雙銀箸,自然地夾起了最后那個餃子,輕輕咬了一口,果然咬到了guntang的錢幣。 他笑著用牙把錢幣咬了出來,放在盤中,宣元通寶四字在銅錢上四四方方地,古樸而肅穆,隋遠用手指蘸了些水,在桌面上寫道—— 護軍讓我來看一看你。 第66章 斜月西 她怔了怔,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喃喃道:“護軍?” 隋遠卻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口,對她搖頭,示意她噤聲,開口道:“護軍遠去隴右月余,表meimei犯相思了?”同時又在桌面上寫道,隔墻有耳。 梅蕊的目光沉了下來,抬起手將隋遠的手拿開,清了清嗓,道:“那又與表哥有什么干系呢?” 隋遠滿意地頷首,且笑道:“表meimei是還在怨我當日棄護軍而歸于襄王麾下么?講實話,護軍是如何對我的,我不遠千里來到長安,只為求個功名,護軍卻夾槍帶棒地將我一通奚落,說我做官容易,凈身入了掖庭做個宦官,那不也是官么?饒是我性子好,若換作是旁人,當即便動怒了。好在襄王愿當伯樂,許我錦繡前程,我為王爺出謀劃策,又有何不可?” 她的聲帶著惱意,傳入了靜室門前把守的侍衛耳中,“我倒覺得護軍說得沒錯,表哥這樣投機取巧的人,能求得什么功名,索性凈身為宦,指不定還能討得主子歡心換取賞錢,給姑母與姑父置辦些新衣,現下要過年的時節里,兩位長輩還穿著舊衣,難免寒磣了。” 真是牙尖嘴利,隋遠嘖了聲,嘴上繼續同她你來我往地互損著,手上不停,飛快地在桌面上寫下:護軍安好。 梅蕊眼中一熱,但她心中尚存了疑慮,蘸了水寫道:表哥何以知曉護軍安危? 她想問的其實不只是這一句,隋遠耐心地寫下了四個字:說來話長。 那便長話短說。 她的回復讓隋遠啼笑皆非,還分神同她談著話,幸好二人都是一心兩用的好手,這才沒誤了手下的功夫,他簡短地將陸稹同他的關系寫給了梅蕊看,寒冬臘月里,蘸著水的手在外邊兒露著,冷得令人發指,隋遠含著手指呵氣,笑瞇瞇地道:“都說春風不度玉門關,想來護軍在隴右受凍是免不了的了,看在我曾與表meimei的情誼上,表meimei可要替護軍縫制冬衣?我替表meimei捎去玉門關。” “表哥這樣好心倒教我受寵若驚,”梅蕊擺了擺手,在桌上寫下暫且不必,又道,“現下天晚了,我也乏了,表哥請回吧,若真是體恤當年與我的情誼,倒不妨多來陪我說會兒話,在這靜室里拘著,悶得人渾身難受。” 她向他展了笑顏,隋遠恍惚間似是見到了梅花的凋零,她輕言細語,聲線里帶著特有的吳儂軟調,一聽就酥了骨頭,“往后每日的飯菜,都可以由表哥哥來給我送么?” 隋遠情不自禁地應了聲,“好。”她便笑得更歡了,起身將手疊在身前,大有送客的意味,隋遠這才回過神來,暗嘆這妮子深藏不露,著實不得了,自己都險些著了她的道,他咳了一聲:“那我便走了,表meimei在這兒好好住著,明日我再來看你。” “表哥哥請好。” 收了食盒,隋遠往外邊兒行去,才邁出門就瞧見了門口兩名侍衛的眼神,幸災樂禍地模樣,對他抱拳道:“郎君同梅蕊姑姑似乎不大融洽啊?” 隋遠嘆了口氣,“可不是么,好好的表妹不曉得為何被豺狼給叼了去,某是痛心得再不能夠了,她倒好,還覺得某是墻頭草,見風使舵,二位評評理,當初北衙的那些事情你們也是知曉的,那能怨某么?” 侍衛自然是答不怨,隋遠唉聲嘆氣,拎著食盒對月感慨,“若不是某好心呀,當真是任由她在這里自生自滅了,哪曉得,她竟然還覺得某這是理所應當,真是不知好歹厚顏無恥,不曉得是同誰學的。” 他念念叨叨地走遠了,拐出了冷宮的門,措不及防伸出來一只手就把他往沒人的地方拉去,一路避開了巡守的侍衛,終是在一堵朱墻后停了下來,隋遠未曾掙扎,衣襟都被來人給扯得松松垮垮,漏了些冬夜的冷風進去,他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笑得清清淺淺:“懷珠姑娘,你與某男女授受不親,雖不是光天化日的,這樣拉拉扯扯也是不妥的吧。” 隋遠很誠懇地看向她,一雙眼睛亮得可怕,“有什么話不能同某好好說,一言不發地將某帶到這僻靜無人的地方,姑娘是覬覦某的美色么?” 懷珠被他氣得臉色漲紅,立馬撒了扯住他袖子的手,跺腳道:”登徒子!” 又想起現下不是同他計較這些的時候,又急切地問:“蕊蕊呢?她現在怎么樣?” 幾日未曾見到梅蕊,懷珠都要急瘋了!起初她還只當是小皇帝那兒讓梅蕊一直伺候著,就宿在了紫宸殿,這放在往前,也不是沒有過的事兒,但之前梅蕊都會派人捎話告訴她的,頭天晚上沒有等到梅蕊,懷珠連覺都睡不踏實,次日頂著烏青的眼圈去上值的時候,還受了那些宮女的調笑。 可接下來的幾日,梅蕊卻是連個音信都沒有,她心里忐忑的很,托人去紫宸殿里打聽,那人帶回來的消息卻是這幾日都未曾在紫宸殿見到過梅蕊,懷珠聽到這話時嚇得將手里頭的瓷碗都砸碎了,李尚宮心疼的不行,說是要從懷珠的月例中扣下不少銀錢。都這個時候了,懷珠還哪里管得上這些銀錢,連會被拖出去殺頭都不顧了,她抹著淚往紫宸殿跑,誓要去問問小皇帝,她的蕊蕊去哪里了? 結果在半途就撞到了隋遠,她還未曾反應過來他一個連外臣都算不上的男子,怎么會出現在掖庭當中,他就先皺了眉,問她怎么了。 反正死馬當活馬醫,懷珠想起他是襄王的人,若蕊蕊不見了,十有**都和襄王脫不開干系,就拽著他的袖子問他曉不曉得蕊蕊在何處,她一邊哭一邊問,語句都斷斷續續的,難為他還能分辨出她在說些什么,果然不出所料,隋遠斟酌了片刻后對她道:“我大概曉得蕊蕊現在在何處,你莫要哭了,我替你去看看她。” 這已經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隋遠讓她回去等著他,她卻不聽,一路隨行跟著他,瞧見他進了冷宮,又從黃昏等到了斜月西上,才瞧見他出來了。 懷珠豐潤可愛的臉印在隋遠的眼底,像是驚動了某些塵封的往事,他的笑意溫柔得像要將她溺死在其中一般,款款柔情地道:“只要懷珠姑娘開口求某,某便告訴你。” 第67章 雙淚垂 懷珠一咬牙,干脆利落地道:“求求郎君了,請郎君告訴我罷。” 她求得這樣輕易,倒讓隋遠沒什么成就感了,隋遠有些失望地擰了擰眉,經不住她紅著眼的模樣,好言好語地道:“她很好,讓你也莫要擔心她,過段時日她就能出來了。” 懷珠登時瞪大了眼,“好啊!還真是讓襄王將她給關了?他憑什么關蕊蕊,蕊蕊是御前的人,做錯了什么也該由陛下來發落,讓襄王越俎代庖來管教,成什么體統!”她磨牙霍霍,腦中火花一閃,恍然道,“是不是蕊蕊曉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所以襄王才要把她給關起來?” 難得她腦子有這般清明的時候,隋遠也不騙她,點了點頭:“她是曉得了很不得了的事,姑娘真是冰雪聰明。” 對他的稱贊之詞懷珠置之不理,一雙眉擰得快要打結了,“給了他襄王幾個膽子,教他敢在掖庭里邊兒拿人,他當這掖庭是襄王府的后苑了么?還拿不拿陛下當回事了?”越說越憤然,“我這便去稟告陛下!讓陛下發落了他!” 隋遠趕忙將她攔了下來,哭笑不得,“祖宗,你這是當真的?那你想過為何襄王爺有這個膽子敢在掖庭捉人么?” 懷珠氣鼓鼓地在口中包了股氣,“為何?” 他耐心地同她分析,“如故在陛下心中是有份量的,雖不比你在意的多,但如故至少也算是他看在眼里的人,不然緣何會一直在御前當差還那般輕松自在?但現下時局不同往日了,陛下與護軍之間生了嫌隙,某不知是為何,但可以確定的便是因著這個,陛下對如故也開始猜忌起來,畢竟如故與護軍之間的那些情意,闔宮都是看在眼里的,陛下不可能不知。你再想想,如故不見了這樣久,陛下就沒有絲毫的察覺么?既然有察覺,那為何又不遣人去尋她?陛下到底還是存了幾分少年心性,如故為了護軍同陛下置氣,陛下既不愿責罰她也不愿低頭,這時候出面的,便只有襄王爺了。” 懷珠不解,“這是個什么理,陛下為什么要責罰蕊蕊?他派了護軍隨行往隴右,讓蕊蕊三年五載都可能瞧不見護軍,刀劍無眼的,將護軍傷著了,又或者話往最壞里講,要是護軍再也回不來了,蕊蕊又該向誰討說法去?” 她一心一意都是蕊蕊,隋遠不知道該怎么說她好,覺得這姑娘傻到心眼里去了,態度更是溫和,“伴君如伴虎,如故是不曾真切地將這句話記在心間,陛下是太慣著她了,在護軍這件事情上,陛下做得并沒有什么差錯,這是明智的決斷,社稷面前,區區兒女情長又算得了什么,如故怎么能因著這個而怨陛下呢?” 懷珠捏著袖口搖頭,她咬著唇,哽聲道:“誰管你們這些大道理,明白這些事理又有什么用,連悲喜都不能表露出來,自個兒做不了自個兒了,這樣活著真累!”倏爾就紅了眼,她攥緊了拳頭,“不行,我不能夠就這樣放著蕊蕊不管,我要去求陛下來救她!” 隋遠捉住了她的手腕,好氣又好笑,“我方才說的你都不曾聽見是不是?”他連聲氣都變了,一改平日的溫吞懶散,噼里啪啦就丟出一長串的話來將懷珠砸了個頭暈目眩,“你去陛下面前怎么講,說襄王爺將如故關押在了冷宮,請陛下相救?先不說你能不能見到陛下,就算是你先見到了陛下,未等你將這番話說完,襄王的人早便將如故從冷宮帶出來關去別的地方了。可能是大理寺,也有可能是天牢,又或者事南衙囹圄,屆時再想去看她,那就是難上加難的事情了。然后,陛下匆匆趕到冷宮,卻發現并未尋到如故,你欺君犯上,這是要掉腦袋的罪名,擔得起么?” 懷珠被他唬了一大跳,淚眼朦朧地嘟囔,“可蕊蕊還是不見了呀,陛下總歸是要找的。” 隋遠冷笑了一聲,“是啊,如故是不見了,曉得什么叫謀心么,襄王大可以將潛逃出宮的罪名扣在如故頭上,左右照她此前那般魂不守舍的模樣,是極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的,屆時陛下大怒,又因著護軍在隴右而不得不隱忍不發,你想想,之后的結果會是怎樣?” “什么結果?” 她笨得可以,隋遠拿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嘆了口氣,“護軍遠在隴右,暗中尋人的事情只能交給南衙來做,南衙是襄王的勢力。如故本就在他的手中,怎么尋都是他的事兒,全由他一手cao辦了,指不定尋回來的就是一具尸首了,若真成了這樣的境地,就算是護軍從隴右趕回來,也無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