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懷珠哦了聲,似是寬慰了許多,梅蕊又對她叮囑:“這件事兒誰也不能講,曉得了么?” “嗯,”懷珠有氣無力的道,“那我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 梅蕊點點頭,“就當沒發生過?!?/br> 懷珠性子這點最好,除了和梅蕊有關的事情她記得門兒清,旁的事情也就困擾她一會兒,轉頭就忘,她笑嘻嘻地來親了一下梅蕊的臉:“蕊蕊說什么就是什么!” 說著又同梅蕊講起了隋遠,這才是真真的恨得咬牙切齒,粉拳攥起,怒不可遏地道:“我便沒見過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梅蕊失笑,“你竟然就這樣輕易地被他輕薄去了?” “蕊蕊你還笑!”懷珠上去就將她按倒在榻上,委屈地道,“有了護軍,你便不喜歡我了!” “喜歡喜歡?!?/br> 梅蕊疊著聲說,與懷珠鬧了一陣后她便睡了過去,次日醒來往清書閣時遇著了陸稹,他正與一位緋袍文官說著什么事情,梅蕊便安安靜靜地立在樹下等他。 待他講完了,抬頭便瞧見了她,眉眼含情地信步而來,站定在她面前,微微低下頭問道:“尋我什么事?” 梅蕊的神色便有些凝重了,她咬了咬唇,對他道:“你曉不曉得,趙太后似是在服避子湯?!?/br> 第52章 矜自功 陸稹的身形頓了頓,問她,“你從何處得知的?” 梅蕊便將懷珠的話原原本本地講給了陸稹聽,陸稹嘴一撇,“這件事情她不曉得要比曉得更好一些。” 將他神色打量一遍,梅蕊有些失望地哦了聲:“看來這樁事兒,護軍是一早便曉得的,我又湊了個沒趣?!?/br> 轉身便要離,卻被陸稹拉住,回過身時見著他的模樣好氣又好笑,挑了唇角向她:“如故冤枉,這樁事我是不曉得的?!?/br> “那也與我沒什么干系,我便就是來告訴護軍一聲而已,護軍先前曉得也好,不曉得也罷,這份心我都是要向護軍敞明的,”她覷了他一眼,又問道,“護軍方才在與人商議著什么,神色怪嚴肅的?!?/br> 陸稹將手掖在袖子里,道:“非是什么大事,有個醫女失足跌下了湖中,晨間被人發現撈了起來。”他神色轉淡,含情的眉眼多了幾分肅殺,“本以為是樁意外,但聽了你方才的那番話,又覺得其中必有蹊蹺了?!?/br> “醫女失足跌下湖中,”梅蕊臉色有些白,她偏過頭去,行宮中的湖不比太液池,卻依舊是浩蕩地泛著粼光,“是那位醫女么?” 陸稹默然片刻,“應當是的?!彼p聲道,“這件事情你不要多想,也不要告訴懷珠,我來處理便好,知道了?” 梅蕊點了點頭,壓下心頭的不適,“那么我便去陛下那處了,你萬事小心一些?!?/br> 其實是不相干的一條人命,梅蕊卻總有種兔死狐悲的傷感,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小皇帝瞧在眼里,端起手里頭的冰鎮瓜果湊過來給她,道:“喏,蕊蕊。” 梅蕊以為是他想吃果子了,便徑直取來削好了皮給他,小皇帝卻推了回來:“朕不吃,你吃?!?/br> “謝陛下。” 她還是恍恍惚惚的樣子,不曉得在想些什么,小皇帝心里有些急,但又不知道該怎么問,只能開口道:“蕊蕊,你什么時候再做糖糕給朕吃呀,朕一直念著呢。” “陛下想吃只管吩咐奴婢便是了,奴婢現在就能去給您做?!?/br> “不要這種,”小皇帝擺了擺手,人小鬼大地踮起腳來點了點梅蕊的眉心,“現在的蕊蕊做出來的糖糕沒有從前做的好吃了,朕不愛吃這樣的糖糕。” 梅蕊嘆了一口氣,蹲了下來,溫溫柔柔地道:“陛下長大了呢。” 小皇帝有些不滿地癟了癟嘴,“陸稹他總愛將朕當小孩子看,但朕什么都懂,也曉得你在愁什么,不就是太后的破事兒么!” 梅蕊心頭一驚,“這些事情陛下是怎么曉得的?” “朕自有法子,”他倒是對梅蕊什么都不瞞,瞇起來笑的模樣像只小狐貍,“蕊蕊,朕曉得你是真心實意地待朕,卻也不希望你太過勞累?!?/br> 她哪里算得上勞累呢,勞累的都是陸稹,她只在旁邊跟著瞎cao心,心里想著鴻鵠大志卻不曉得該如何著手,梅蕊抬手替小皇帝攏好了衣領,笑道:“謝陛**恤,您該去做今日的功課了?!?/br> 皇帝只聽陸稹的話,功課都是陸稹布置下來的,每日都會送過去由他親自翻閱,小皇帝一聽功課便呼天搶地,梅蕊笑著起身,向他行了個禮:“奴婢去給您做糖糕,暫且退下了?!?/br> 往外去沒行幾步,她便被隋遠給截住了,那人挑著桃花眼,輕浮又輕佻,“表meimei,別來無恙?” 梅蕊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平著聲道:“阿遠表哥?!?/br> 隋遠含笑瞧著她,“表meimei怕某?” “不曾?!?/br> “那為何見了某如見洪水猛獸,避之不及的模樣?” 梅蕊掀起眼來看了他一回,滿面的春風得意,想來是很得襄王賞識,既然他是襄王一派的,那便自然與陸稹不對付,梅蕊抿了抿唇:“我不曾想要避開表哥,但也自問未與表哥有那樣親厚的交情,打個照面便算是過了。倒是表哥這樣殷勤讓我很是不解,我身上有什么是表哥可圖的么?” 她話說得直截了當,卻未能在隋遠面上掀起波瀾,他依舊是笑吟吟的模樣,垂下的袖袍都帶著風流的意味:“表meimei說的這話某便不愛聽了,什么叫做可圖的,便是念在骨血相親的淵源上,表meimei也擔得上我這番殷勤了?!?/br> 隋遠湊近了些,唇就離她耳畔不足三指,朦朦朧朧的溫熱氣息,曖昧極了,他道:“王爺請表meimei一敘?!?/br> 他話音還未落,不遠處便傳來一聲暴喝:“隋長遙!” 下一瞬人也已經到了,趙淳的右臂猛地橫**來,生生把二人隔開,面如寒鐵地看著隋遠:“你想要做什么?” 隋遠噯呀一聲,“王爺讓某來請蕊蕊表妹前去一敘,統領莫不是誤會了什么?” 趙淳瞪眼,“請便好好地請,這樣親熱做什么?”說著又推了隋遠一把,“離蕊蕊遠點!” 梅蕊盯著趙淳肩上的走獸紋,有些哭笑不得地問他:“統領這是做什么?” 趙淳臉色難看的很,他在附近當值,隔著花濃柳綠地瞧見隋遠與梅蕊舉止親密,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上回的事他約莫也聽到了風聲,對隋遠則添了鄙夷,也不曉得為何襄王會起了招攬他的心思。但這人自打跟隨了襄王,趙淳便看他不順眼,極其不順眼。 梅蕊是他的心頭好,他忍痛退步讓給了陸稹,怎又憑空再來個隋遠,趙淳恨得牙癢,聲音里透著一股惱羞成怒的意味:“我還要問你二人在做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趙淳面色鐵青,梅蕊卻好似沒事人一般,還很疑惑地看著他,仿佛他攪了一場好事,趙淳未免覺得有些痛心疾首,想要尋個安靜的去處與梅蕊好好聊一聊,隋遠卻在一旁開了口:“趙統領,可莫要讓王爺等心急了。” 襄王那邊請梅蕊去,這廂也不便于與她說些什么,趙淳只能壓了唇角,低下頭看向梅蕊:“王爺還等著,你先去吧?!?/br> “嗯。”她若有似無地答了這么一聲,便同隋遠走了,行走間梅蕊問隋遠:“表哥可曉得王爺請我去是因著什么事么?” 隋遠瞇著眼瞧了瞧頭頂的日光,“某不知。” “那表哥曉得什么?” “曉得你近日來多半有血光之災?!?/br>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懶散,渾是頑笑的模樣,梅蕊未曾放在心上,一笑了之:“表哥什么時候會卜筮了?” “略懂而已。”隋遠笑瞇瞇地看著她,前面假山淺水錯落有致,龍飛鳳舞的驚華苑三個字刻印在一塊巨石之上,影影綽綽地能見的其間一座亭子,襄王正背對著坐在里邊兒,隋遠止步與驚華苑三字前,梅蕊覷了他一眼:“表哥不進去了么?” “王爺不喜旁人打攪?!彼暹h漫不經心地偏頭去看棱角突兀的假山,隨意地抬了抬手,“請吧,表meimei?!?/br> 他口口聲聲的表meimei比之前趙淳喊得還要親熱,梅蕊勉強掛著笑,在進去前對他說了句:“表哥若是對懷珠無意,還請放過她,總記得些陳年舊事,莫要將無辜的人牽扯進來,累了旁人,也累了自己。” 隋遠的神情突然一僵,梅蕊卻已經往亭中走去了,身后隋遠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她神色不驚地拾階上了涼亭,亭中只有襄王一人,與兩盞茶。 她不卑不亢地向襄王行了禮,“王爺?!?/br> 襄王唔了一聲,“禮數還是這樣不周全,與陸稹越來越像了。” 金線繡成的團花將梅蕊的眼晃得有些暈,她垂下了眼,不去看那一身的金貴,鞋尖上的纏枝蓮夭夭蔓蔓地開著,她很穩重地避而不答:“不知王爺尋奴婢有何要事?” 其實自那日撞破襄王與趙太后的事情之后,她便有些怵襄王,這位親王的手段比陸稹低不到哪里去,否則也不會在朝中與陸稹對峙這般久。與他單獨處著,威壓感不比當初陸稹給的少,她問了后襄王也不答,反倒是拿手敲叩著杯壁,一下比一下更重,四周的風都沉悶下來,在第十五下后,他才緩緩開口:“本王知道那日是你。” 他知道? 梅蕊有一瞬的懵然,勉強定住了神,咬了咬牙,“王爺說的是什么,恕奴婢不知?!?/br> 襄王哦了一聲,“盡同本王撒謊,你講不知便是不知了?” 冷汗沾滿了后背,梅蕊仍舊是那句話:“奴婢確然不知?!?/br> 蠢到家的人才會徑直承認,襄王瞇起眼來瞧她,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甚至不曉得陸稹與趙淳喜歡她什么,胸無二兩rou,頂多也就那一抹細腰有些勾人。大概是各有所愛,襄王對陸稹和趙淳的眼光有些失望,嘖了聲:“那日的事情你瞧見了也好,沒瞧見也罷,這些都沒什么所謂,本王心里自然有數,由不得你弄虛作假。” 他既然心里清楚,梅蕊便不曉得這位王爺紆尊降貴的將她請來這處是為了什么,她不解地抬了頭,正對上他懾人的目光,不由得心神一凜。襄王與陸稹不同,一個內斂一個外放,這位王爺恨不能天下都曉得他的厲害,嘴角輕挑:“你既然知曉了,那陸稹便也知曉了吧?” 她不知該如何作答,索性不答,襄王又繼續說了下去:“他既然知曉了,以他對太后的態度,想必會有所動作,你想不想幫他一把?”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梅蕊有些警覺,也摸不著頭腦,疑惑便從未打消過,她謹慎地看著襄 王:“王爺在說什么?” 之于她的故作蠢笨,襄王已不愿多做評價,鄙夷輕慢地看了她一眼:“本王送你一副藥方,你看了便知。” 說著便從袖中取出了一張藥方箋,梅蕊接了過來,展開后從頭開始看,越看越心驚,她什么都略通一些,上面分明是能致人小產的藥。她指尖將那張藥方捏得發皺,咬唇道:“王爺這是什么意思?” “本王的意思很明了,”襄王似笑非笑地道,“你那日也聽到了,是她纏著本王不放,近來還益發地得寸進尺,本王雖同陸稹相爭,但她趙氏算個什么東西,也企圖左右本王么?陸稹一直尋不到廢趙氏的由頭,不能替他阿姊解恨,這個人情算是本王送給他的,順道替本王了結掉趙氏這個麻煩?!?/br> 于襄王而言,趙氏這個兄嫂不過是年輕氣盛時候的不甘心罷了。一個是在深宮內寂寞的皇后,一個是郁郁不得志的王爺,不湊巧就遇上了,懷帝的病有趙氏替他煽風點火的功勞,至少那紫宸殿中的香便是趙氏做過手腳的,但懷帝駕崩了,他卻沒能順順當當地接過皇位,成為新皇的卻是他那位年少不經事的小侄子。 更麻煩的是已經權勢遮天的陸稹,陸家的余孽,借著懷帝的齷蹉心思茍活至今,甚至羽翼豐滿。襄王的神情暗了下來,單憑他是除不了陸稹的。 除非。 他的聲音十分刻意地放輕了些,收斂了些倨傲,對梅蕊平和地道:“拿趙氏為禮,與他講和,本王是不是十分誠懇?” 第53章 失意時 是不是真的誠懇梅蕊倒辨不出來,只是那張方子捏著燙手得很,梅蕊還是蹙了眉,陸稹對她講過,襄王的一言一行都不可信,誰曉得后面藏了什么樣的貓膩。況且在這件事情,陸稹自有他的安排,她若是憑空做些什么,反倒是會壞了他的籌謀。 想到這兒,梅蕊便將那張方子放了回去,平靜地對襄王說道:“王爺的好意,請恕奴婢連心領都不敢,這樣天大的事情王爺來與奴婢相商便不是個明智之舉,護軍有他自己的主意,王爺與護軍也一向相處融洽,哪里來的講和一說?今日奴婢未曾來過驚華苑,也未曾見過這張方子,王爺所說的那些事情奴婢一概都不知曉,還請王爺莫要怪罪奴婢?!?/br> 屈了膝向他,“陛下還交待了奴婢一些事情,恕奴婢先行告退?!?/br> 說罷便匆匆告離,頭也未回,瞧也不想瞧見襄王聽完她那一番話后是什么樣的神情,隋遠還站在巨石前賞著花呢,便見她疾步從里邊兒走了出來,神情僵冷。 不湊上去喊一聲那便不是隋遠了,他笑容可掬地掖著手問,“表meimei與王爺談了什么,這樣快就講完了……” 哪曉得梅蕊理都未理他,徑直從他面前走了過去。隋遠嘖了聲,不曉得她哪里來得這樣大的火氣,慢悠悠往涼亭里走,瞧見襄王的臉色也不大好。 他作揖請了個安,襄王冷哼一聲,“你這表妹倒是很有意思。” 言語間竟有幾分咬牙切齒,聽得隋遠一樂,他拿捏了下說辭,隨后道:“如故確然是很有意思的,不然也不會平白便得了陸護軍與陛下青眼?!?/br> 襄王看了他一眼,“你除了這些,便沒有別的話了么?” 但凡是位居高處久了,凡事早有自己的定論,卻總是想要旁人來猜度,隋遠笑著道:“這藥方如故不收也罷,全當她已經收了又有何不可?這件事情也并非要借由陸稹的手親自來做的,由王爺來下手,最終也會指向陸稹,又何必非要湊上去討個沒趣呢?” 襄王將隋遠的這番話咂摸片刻,品出了些比借刀殺人還要狡詐的意味,他瞇起眼來打量了一回隋遠,嘖聲:“就照你說的?!彪S即站起了身,走過兩步后停在隋遠身旁,抬起手來,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長地道:“不錯。” 在行宮待不了多少時日便又回長安去了,懷珠最后還是沒有把自己落在隋遠那里的繡鞋給拿回來,回到宮中的時候也很郁郁,她拉著梅蕊的手,十分擔憂地道:“我聽聞有什么巫術是能借由人的衣物服飾來施展的,你表哥他是不是信了什么邪,要拿我去給邪崇抵命哪?” 懷珠一臉大禍臨頭的神情,梅蕊只得好言相勸,“哪里有那樣多的邪崇,不過是世人編纂出來的罷了,隋遠他縱然輕浮浪蕩了些,但我記得他是從來不信這些的,你莫要亂猜。” “那他為何不將鞋履還給我?”懷珠嘟囔道,“莫非他真看上我了?” 想想又覺得荒唐,連忙搖頭將這個想法給甩開了去,哪曉得這句話入了梅蕊耳中后卻掀起不小的波瀾來,她抿著唇對懷珠道:“總之,你莫要再去招惹隋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