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這回就連李三媳婦也不得不佩服她家夫人的精明睿智了。 要不是夫人大老遠的采買了來,又在臨出門要求打包帶了一部分,現在哪有這么湊手的禮品。 石初櫻琢磨了下,又吩咐丫頭們和針線上的人趕制了幾十個精致的荷包,石初櫻特地挑了幾樣上好的十分華麗的錦緞料子出來用。荷包分三種:織金錦緞的、織銀錦緞的、還有一種織錦閃緞的。已經是這樣華麗的料子了,繡花自然就省了,只縫制得精細些,再綴上幾顆珍珠,別提多打眼了。 用玉羽的話說,光是一個荷包也值個幾錢銀子了。只不過這樣的荷包華貴是有了,但畢竟不如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那么心意十足,用來隨禮倒是受歡迎的。 荷包里都裝了不同數量的金銀棵子,石初櫻很是把‘實惠’兩個字貫徹到禮品里,再沒有什么比金銀實惠的了吧? 此外,她還準備了些上好的筆墨紙硯、京中新款的絹花、小孩子帶的金項圈等等,當然還有果園子里新摘的果子。 楚溆和石初櫻是宗室又有爵位在身,孟老先生必是要出來相見的,不過作為晚輩奉上見面禮也少不得。 楚溆劃去了石初櫻禮品單子中的‘云露茶’等石初櫻嫁妝里的內容,道:“我記得前些日子京里稍來的上等瓜片還有幾斤,勻出兩罐子來也就是了。” 石初櫻琢磨著,他們這是代表老將軍和‘寧壽堂’去的,而非‘端華堂’的意思,所以楚溆不讓她拿自己的私房隨禮,這是心疼她呢。 ================ 連州與建州一衣帶水,就隔著一條大河,河北岸就是連州,從位置上看,望山縣到連州竟比建州還近些。即便這樣,乘馬車也有兩日的路程,這么辛苦,要不是男人實在不擅長這些,楚溆再不會讓櫻櫻這個時候出遠門的。 石初櫻倒不覺得辛苦,她被圈了好些天,其實很想借機出來遛達遛達的,光看她前前后后的張羅就知道她多想出門了。可逮著名正言順的機會了,不用不是浪費? 石初櫻雖然幾乎每天都面對望云山如畫的風景,但偶爾換個口味也是很歡喜的,她一路上都打起簾子,往外頭瞧著,還不時指點一些常見的草藥給楚溆認識。 楚溆如今耳濡目染的,很是能辨識些草藥了,甚至連某些草藥的特別功效都記了些,有的只怕連御醫也不知道呢。 “這種草的葉子摘下來,洗干凈,燉rou的時候放一些進取,不但rou不膩人,連這葉子也格外好吃,還能和脾胃,吃rou多了也不至于不消化。” “我記得你給老太太捎去的藥丸里就有這個。” 因前些時候老太太胃積食的事,楚溆生了好大一場氣,可氣歸氣,到底不能當不知道,石初櫻便指揮楚溆這個孫子,在山腳下采了兩天的草藥,配了副丸藥,其中就有這種一面紫一面綠的葉子。 “藥食同源,這種草藥寬中理氣,當食材也是極好的。哦,對了,這個腌起來也好吃的。你們男人吃rou多,配上這個葉子最好了,等回頭我讓人多采些咱們腌幾壇子。” “還有,你且記住,如果出門在外吃得不舒服的時候,自己也可以找些新鮮的葉子,生吃上幾片也是一樣管用。這個可以解些什么魚蝦蟹之類的小毒。” 兩個人一路閑話,倒也悠閑自在,晚上就在臨河縣最大驛館休息。 臨河縣地處偏遠,驛館還從沒接待過這么大的官,接到消息便好一通忙碌,楚溆等人到達的時候,侍電帶著人已經把一切都安頓好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兩位主子慢悠悠地吃了早飯,一行人才慢悠悠地到一處小渡口渡河。 臨河縣比望山縣還小一些,渡口也不咋樣,倒著周圍的風景不錯。石初櫻瞧著這里說是渡口,其實比野渡也強不大哪里去,只不過是有道路相通,馬車倒是能直接行到渡口。 渡口所在的地方河水平穩,河寬也不過三四十尺,大船勉強能載一輛馬車過河。而石初櫻一行人車馬不少,光是渡河也用了半個多時辰。 石初櫻背水坐在船頭,隨意地打量著此處的風景,只見群山巍峨,大河浩蕩,忽而有什么東西在記憶中一閃而過,卻令她無法抓住。 石初櫻蹙了下眉頭,努力去想一下。 “怎么了?”楚溆時刻關注著她家櫻櫻。 “沒什么,就是感覺這個地方有些特別。一時又想不出來。”石初櫻眨了眨眼睛,認真地回想。 “那就別去想,多看看,真有什么說不定就自己冒出來了。”楚溆寬慰道。 石初櫻想想也是,便不再費事,而是放眼朝遠處看去:群山蒼翠,碧草連天真是一片好景象;再看近處,渡口邊上有雜花生樹,中間一片則有茅屋草舍隱隱升起炊煙,而縣城周邊也是屋舍錯落。 昨天他們到這里的時候有些晚了,此時再看倒是有些野趣。 河面不寬,不過一柱香的功夫石初櫻和楚溆也就到了對岸,下了船,集起了人馬,侍電和李三媳婦自去跟渡口的人算錢打賞,石初櫻則重新坐上馬車往連州行去。 上了馬車,石初櫻依然回首,她盯著來的方向吐了一句:這個地方我似曾相識! 楚溆聞言也不由順著石初櫻的目光看去,他突然靈光一現,他記得石初櫻說過,她是在望云山附近被無名師傅收養的。“櫻櫻,這里會不是你當年和家人分離的地方?!” 第一百七十三章 淚流滿面 石初櫻渾身一頓,看向楚溆。見他兩眼閃動著點點星光,隱隱帶著一絲雀躍和期待,自己心里也不免有些緊張了。 她越過楚溆的肩膀,再次看向遠方,青山隱隱、綠水迢迢,似曾相識卻又無法言說,便是她一向精神力超常,也還是不能回想起什么來,石初櫻不由有些氣餒。 石初櫻搖搖頭,嘆道:“總覺得忘了什么,卻難得我都想不起來。許是小時候來過?我隱約記得當年和家人分開的時候四處兵荒馬亂的,周圍都是驚慌錯亂的人群,滿眼都是一家子一家子逃難的人,別的確實記不得了。” 楚溆也跟著上了車,他輕輕握著石初櫻的手道:“那時候你才幾歲,再聰明又能記得多少人和事?再說,在那種情況下,本來就人心惶惶的,你一個小兒眼里能裝下的東西自然有限。而且,你當時也受了驚嚇的,記憶有時候也會產生錯亂或偏頗,這都是可能的。 咱們查找了這么久都沒有消息,很可能是查錯了方向。我覺得既然你對這里有印象,至少證明你小時候曾經來過,等回去咱們跟無名師傅確認一下,他總會有印象的。” 石初櫻有些難過,她微微紅了眼眶,卻還是點點頭,道:“這樣也好。師傅當時也是偶爾路過,且當時亂糟糟的,后來為了養活我,他才帶著我遠遁山林,想來當時也沒太留心的緣故。 十年后師傅曾帶著我在望云山周圍轉了兩回,試圖去找當時的位置,不過戰亂改變了很多人和事,也改變了許多自然面貌,很多場景都認不出了。 但師傅堅持說就在望云山附近,想來不會差到哪去。” 楚溆攬了石初櫻的肩頭,把她攏到自己懷里靠著,輕聲撫慰道:“我查過資料,望云山真算起來那時咱大楚西北最大的山,整個山脈連綿幾百里,西邊越過國界也沒到盡頭,靠山的南邊和北邊光縣城也有十來個,村落和不在官府規制下的自然村更是幾十上百個,許多村子都隱在山林中,十分不好找。 我聽去打聽消息的人說,一年四季不同,有些地方看起來差別也很大,對方向稍微差點的人都認不出來。 我記得你是在深秋與家人分開的吧?” 石初櫻把臉頰靠在楚溆肩頭,想了想,“好像是。當時已經沒有多少吃的了,我又最小,說三歲,實則滿了兩歲而已,娘親和爹爹擔心冬天過不去就先把我餓死了……” 楚溆拍拍她的頭,“這就是了,你才多丁點兒大,乍逢大變,記憶難免錯亂了,再說,此時是初夏,你那時候是深秋,別說自然面貌已經變化了,即便不變換了季節也是不易認出的。” “不管怎么說,我會讓人重點在這周邊細細查訪的。不過當時都是流民在路途中行路,而不是在村子里,只怕這才是難查的根源所在。” “師傅也是這樣說,當時許多人逃難的人,大家一路逃一路走,隨時有人加入隊伍,也隨時有人離開隊伍,完全是一片混亂……” 楚溆低頭輕吻了下石初櫻的眉眼,心里對這個小媳婦萬分憐惜。 他也是經過那場逃難的,只不過當時他九歲了吧?還是跟著宗室人群,條件自然要好上許多,可至今回想起當初的情形,仍是滿腦子的亂象,更遑論櫻櫻當時還是個小小幼童了。 再聰慧的幼童也還是幼童! “別擔心,都有我呢!總會找到的。”楚溆輕撫著石初櫻的頭發,給出安心的承諾。 “嗯。我知道的。”石初櫻覺得自打楚溆留在身邊以后,自己的腦子都快生銹了,果然有人寵的女人會越來越笨的。 馬車進入連州地界還要經過兩座縣城,走上大半天的時間才能到達連州城,楚溆不愿意石初櫻再陷在當時逃難的記憶里,便主動跟她說起林家的事來。 “……侍電今天收到信兒,說是林家那邊已經有了反饋。” 石初櫻一聽立刻抬起頭,問道:“那林家是什么說法?” 楚溆看著她熠熠的眼睛,有些后悔起了這個話題了,不過顯然沒有后悔藥可吃。 石初櫻見楚溆抿著唇沒吭聲,心底一沉,揚眉道:“是不是林家不打算認了?” 楚溆暗嘆了一聲,以往櫻櫻有些冷清,可沒這么關注一個外人,自從懷了孕,她的性子變得有人情味兒許多,也不知算不算好事。 他現在有些理解無名師傅曾經對他說過的話,櫻櫻太過無塵于她堪破世情百態不利,正所謂不入世,談何出世?不趁著有人護著的時候把該經歷的世間百態都歷練過,以后真有什么造化,又如何能輕身精進呢!? 他自是比不上無名道長的修為的,當然趕不上櫻櫻修行的腳步,不過他也滿足了,能為此時的櫻櫻遮擋風雨,他何其幸運! “林家分成了兩派,林母和幾個兄姐還是想接她回去照顧的,不過,林大人和兩個嫂子有些猶豫,林大人估計是擔心林姑娘的名聲壞了,官途受影響;而林家兩個媳婦想來考慮的更多些。” “那結果如何?”石初櫻只關注這個。 “咱們的人回來了,林家二姐和林家大姐的一個兒子也隨著來了。 林母著人送了一百兩銀子來,說是給林姑娘安頓衣食、請醫延藥的,其它兩個兄長也私下送了幾兩銀子。 至于以后怎么,還是林家自己看著辦吧,咱們也管不了她一輩子,總還得她自己走以后的路。” “嗯……我明白的。”石初櫻悶悶地應了一聲。 她自然是知道林怡貞的未來要靠她自己的,林家人的舉動雖不能算是暖人心,到底也沒丟下不管。 “林家可報官了?”石初櫻想起這個來。當時林姑娘央求侍電報官,只這樣一來,救人的石初櫻的身份就難免要漏出來,而且涉及林大人的官途,楚溆沒有同意,而是當人一道問林家的意思后決定。 現在看來,林家顯然是不打算報官處理的。 不過,“林大人應該會私下調查處理的,真有什么陰謀陽謀的,也免得打草驚蛇。” “真想滅了這些人販子!”石初櫻磨了磨指尖,心里暗自抽打著人販子的小人。 …… 連州與建州雖只隔了一條河,但一個是楚西,一個算楚北,風俗口味竟大不相同。 中午時分,楚溆一行人在一個小縣城的酒樓里打尖。石初櫻面對著一桌子的酸、咸、辣的菜式,又瞅瞅李三媳婦一臉無奈的神色,看看楚溆緊繃著的一張臉,舉起筷子伸向一盤魚。 這盤據說叫做糖醋魚的菜,魚倒是新鮮,只一靠近一股子酸味就沖進了鼻子里,石初櫻忍著酸味嚼了幾下明顯火候老了的魚rou,心話,這要是在她鬧孕期反應的時候也許還能下飯,可現在明顯是醋多糖少,根本找不到糖醋的影子么。 李三媳婦訕訕地解釋道:“……實在沒法子,這里的師傅都是做北菜的,習慣了重口味,做成這樣已經是他們最輕的了,再清淡他們說就做不出來了。又不肯借廚房給咱們用。” 關鍵是楚溆一行人現在不想拿名頭壓人,便是出錢,有些左性的店家也不肯讓步。北人彪悍,講的是一口唾沫一個釘,不行就是不行。 楚溆盡管金貴長大的,但經常外出辦差,天南海北的都吃慣了,倒是石初櫻自幼跟著無名道長吃的清淡,沒有合適的飯菜吃果子也能過幾天,如今面對一桌子酸辣咸菜式,倒也真是難以下箸。 想一想后面的宴席和返程的兩天都要面對這樣的食物,楚溆果斷讓人去買一應廚具和營帳、能放置的米糧等物品,如果有吃不慣的以后就自己做來吃。 石初櫻到底沒吃幾筷子,楚溆只好讓人到街面上去買碗面來,加點錢倒是可以自己調口味,最后石初櫻總算是填了肚子。 離開小酒樓,石初櫻坐了一上午的車也累得很,便打算在縣城里隨處逛逛,而李三媳婦等人也湊合著吃了飯,急著往市面上尋東西買去。 此處距離連州城已經不遠了,再有兩個時辰怎么也到了,既然天色還早,逛逛也無妨。楚溆如此想著,又見石初櫻確實坐車膩煩了,便帶著她慢慢在縣城的街上溜達。 這寧河縣城毗鄰州城,自然要比臨河縣大些,縣城的街道也不過兩橫一縱,其他小巷子倒是有幾條,主要的商鋪都在臨近城門的大道兩側,販賣各種入場用品的則據說在后街面上。 石初櫻和楚溆自然不會去后街面上逛,他兩人攜手在主街上行走已經引來了不小的sao動,大家都看得出這一行人定然是哪里來的貴人,可這么貴氣的確是從沒見過,少不得尾隨圍觀了。 “北人素來膽大,不像京里和州府里的人那般知禮,所謂無知者無懼。”楚溆一邊給石初櫻解釋身后跟著的一群看熱鬧的人,一邊冷冷掃上幾眼。 石初櫻行走江湖這些早見慣了,倒是不以為然,反正看了也不少塊rou。只是逛起來不盡興就是了。她走了幾家店鋪,只覺得這縣城的東西連望山縣的都不如,實在無什么可買的,便跟楚溆嘟囔一句,收了心思。 楚溆也無法,只好安撫道:“冬天來這邊還行,至少有不錯的野味和皮毛,如今這個時節不對。不過,倒是應該有些河鮮,只口味做得不靈。趕明個兒咱們自己買些魚蝦來做,定然是不錯的。” 楚溆這么一說,石初櫻也可有可無的,因李三媳婦他們要置辦的東西不少,他們且不急著走,便又往皮毛鋪子里逛去。 果然,充滿異味的小小鋪子里,到處張貼著各色的皮子,掌柜的一見有如此貴氣的客人上門,連忙親自出來相迎,又特地拿出上好的貨色來介紹。 “這些都是去年得的最好的狐皮,您瞧瞧這張皮面,這毛兒多白多純凈,一點破損沒有,就是稍微小了點兒,不然早出手了……” 做大毛衣裳也好,做出風也罷,總歸要幾十張同色同品質的皮子攢在一起才能用,因此最好買的其實反而是比較容易得的中上檔的皮子,而不是極品的。 蓋因極品貨太難得,單獨一件很難做個物件,連做個手攏子都不夠,那有錢買的人家誰還去拿別的差一級的去拼布成?因此,如果湊不出數來,再好的貨也滯銷了。沒誰閑錢多的買來壓箱子,等著蟲吃鼠咬。 石初櫻把玩著這塊不到兩尺的雪白狐皮,不由問道:“這是怎么獵的?竟沒一點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