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只不過,石初櫻也只是在建州城里多停留了兩日,就又要回去了。回去前,楚溆恨恨地盯著石初櫻,質問著:“就不能多呆兩天?那個藥不采也餓不死。”笑話,他們見一次容易么,尤其剛剛定了情。 石初櫻只消一句話,楚溆就喝了蜜似的不再抱怨了。石初櫻說的是:“這是大事,得回去找師傅稟告,不然,你娶不到我的。”先前糊里糊涂的答應了這人,石初櫻雖然不后悔,但這等大事,無論如何還是要跟無名道長稟報一番的。 石初櫻還順便睨了楚溆一眼,那一眼,在楚溆看來滿滿都是情誼。 “……你放心,我已經修書回家,稟報了此事。”楚溆輕輕撫著石初櫻肩頭水滑的發絲,“我楚溆娶媳婦,三書六禮,一樣也不能少了。你放心就是。”自打上回抱過一次后,這姑娘就再不給親近的機會,能拉拉小手都算是好的了。楚溆心里貓撓似的也沒辦法。 楚溆眼光閃了又閃,又道“你,回去以后就不要老是出門了。”石初櫻聽了這話不由挑眉,心話,這就管上了? 楚溆看她被踩了痛腳似的,少不得耐心解釋道:“說不定哪天媒人就上門了,萬一找不到人可怎么好。李三又不是正經家里人,怎么能做主?” 石初櫻這才羞澀地垂下頭,想了想,說道:“我要看看師傅出關沒有,讓師傅見你一面才成。”意思就是好歹她師傅也得相看相看楚溆這個人。 楚溆胸脯一挺,“放心吧,哥哥我雖不是一表人材,但也不差什么。你師傅一定會慧眼識珠的。” “呸!”石初櫻輕啐了他一聲,一扭身,還哥哥,這人天天纏著要她叫他一聲‘哥哥’,人家還沒叫,他倒自詡上了。實在太討厭了。 再不想離開,石初櫻也背著簍子,帶著幾個大包裹上了騾車。楚溆騎著馬,一路送出了城門,真想一直送到望云村去,可惜走不開。直到騾車的影子都看不見了,才郁郁地返回城。 雖然這個人才裝進心里幾日,卻已經滿滿占據了他的心。人一走,感覺心都空了。 一連幾天,張蒼都笑話他像個棄婦一般。 楚溆和石初櫻的事自然帶眼睛的人都看在眼里,不過,他們都沒有權力過問,甚至樂見其成,畢竟石初櫻如果成了‘自己人’,那藥材就有保障多了。 況且,大楚經歷了十來年的戰火,有些條條框框也早被生死存亡的大事代替了,話說一家子連命都沒了,女人不說當男人使也差不多了,還講究個屁啊! 戰火紛飛的,還哪找官媒去啊?!三書六禮都湊不齊全了,難道還硬挺著?留個后代比啥都強。 石初櫻一路上也是又歡喜又猶豫,甚至還有些想念,整個人就像被糖醋過一般,酸酸甜甜的。 這樣趕了幾天的路回到望云村,石初櫻喊來李三家的,讓她把家里好好打理一番,尤其是無名道長住的院子要安排好,說不定過些日子要回來住些天。又吩咐家里置辦些常用物品,客房也添置些東西。如此忙忙碌碌兩三日,看著沒什么差的了,石初櫻才返回摩云山。 此時已經進入夏天,有木華打理,整個摩云山上再沒什么可cao心的。石初櫻直接跑到無名道長的屋子前,屋子里還是沒人。轉身又問木華,“師傅還沒出關?” 木華扇著翅膀落在石初櫻肩上,軟軟說道:“估計這幾日差不多要突破了。” 石初櫻不由嘆氣,師傅突個破怎么就這么難呢。 心里長草一般,實在忍不住,石初櫻還是在吃飯的時候跟木華說起了楚溆求親的事。 “……唉,他這人也沒什么好,長得還行,人也算正派,有擔當,對人也算體貼……唉,其實也沒什么好的。”石初櫻托著腮,有些語無倫次。 木華有些驚訝,拍著翅膀圍著她轉了兩圈,在她身上很是嗅了嗅。“你這是做什么?難不成,還能聞出什么jian情來?”石初櫻白了一眼。 “jian情倒沒有,戀情倒是聞出來了。你身上的異性味道清冽,沒什么臭味,這個人還算可以。” 木華落在石初櫻給它特制的小靠墊上,順著綢面滑進暄軟里,抱起一顆果子啃了起來。石初櫻不由也拿了一顆開始啃,卻有些心不在焉。 煎熬了幾日,總算見到閉關室的門打開了,無名道長一身落魄地出現在石初櫻眼前。 “師傅!”石初櫻大叫一聲,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師傅,你突破啦?真的突破啦!”盡管石初櫻覺得無名道長的修為有了一些不同,但真的不怎么明顯啊。 “嗯,為師總算有了些許突破。”無名道長還是很開心的,捋了捋雜亂的胡子,連忙先去洗漱了。 石初櫻和木華連忙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慶賀無名道長突破。已經很多日子沒有正經吃東西的無名道長還是忍不住多吃了些。 光喝仙泉、云露什么的對胃來說真不算滿足。還是要有酒有rou才是幸福。 談起突破,無名道長欣喜之余有些慶幸,幸虧沒有貪心,只是順氣自然的突破了一點點,不然真的有危險了。這次盡管是小突破,他的經脈已經有些承受不住,有不少損傷,要是貪了大,說不定就經脈爆裂而亡了。 無論如何,有了突破總是進步,師徒二人還是萬分歡喜的。突破過后人還是有些疲憊的,石初櫻早早請師傅休息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上午,見師傅閑著喝茶,石初櫻才扭扭捏捏地跟無名道長說了楚溆提親之事。 無名道長皺著眉頭,雖然他一直要徒弟趕快成親,可真有了眉目,又總覺得一塊好rou被狼盯上了。感覺不爽啊。 石初櫻忐忑地看著師傅擰著眉,不知道師傅怎么似乎有些不大悅意啊。 好在木華在邊上說了幾句好話,無名道長才吐出一口氣來,說道:“……女大不由爺,總是要嫁的。待為師替你相看相看再說。” 石初櫻都快哭了,什么女大不由爺啊,難道當初不是師傅您老人家天天催,拼命催著去找親事的?嘟著嘴,石初櫻老大不高興地控訴師傅,無名道長卻不睬她,閉目養神。好一會,才睜開眼睛,吩咐石初櫻取來他的占卜龜板來,起了一卦。 石初櫻沒有學占卜,木華也是第一次見這玩藝,兩個都屏氣斂息地看著。半晌,無名道長才捋著胡子,微微點了點頭。 “怎么樣?”石初櫻急急問道。 無名道長白了她一眼,“看你那急樣?哪里有姑娘家的矜持?” 石初櫻撇了她師傅一眼,“您有教過我矜持么?”無名道長氣噎。 木華現在對這師徒二人動不動就斗嘴已經習慣了。它更好奇占卜來著。 “快說,快說嘛!”石初櫻眼看要拔師傅的胡子了,無名道長才曼聲道:“卦是好卦。不過也要為師看過人才行。還有他家里怎么說也要看看,如果那家子人不待見你,你嫁進去受氣不成?我千萬辛苦教養出來的徒弟可不是為著給人作踐的。”他沒說的是,卦象上有些波折之像,雖問題不大,總歸……好在結果是好的。 這方面,石初櫻還是很信服師傅的,完全沒有多想。她才在世道上混了幾年?看人能有幾分準頭!師傅他老人家已經看破了凡塵,當然比自己強百倍。 “徒兒聽師傅的。”石初櫻明白,師傅絕不會害她,師傅要是說不成,那就只能割舍掉這份感情。她是修煉之人,很知道有些舍棄是必要的。 遠在建州的楚溆再想不到,自己已經在刀刃上轉了一回,差點被‘割舍’了。 留了木華照看山上,師徒二人下了摩云山。 無名道長已經很久沒有到山下來了,此番看見望云村還是小小驚訝了一番。待到進了自己家中,更是連連點頭。畢竟是正經屋子,比山上的木屋還是要舒坦些,盡管他已經不注重這些了。 李三一家過來跟老東家見禮。村長聽到信兒也過來打招呼,看著無名道長很是驚訝于他的氣色和風貌之好。想想自己也不過四五十歲,卻已經蒼老,滿臉褶皺不說,腰背也不挺直了,可看看人家,瘦是瘦了些,但一看就是筋骨強健,滿面春風,仙人一般。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村長搖搖頭,嘆息一聲,回去了。 時間忽忽又過了半個來月,這天石家迎來了幾匹快馬和兩輛馬車。 楚溆和張蒼、陳天保押送著給石初櫻的真金白銀送到了望云村。李棟跑進來送信時,石初櫻正和無名道長閑談。石初櫻緊忙起身迎了出去。 石家的院子是用生長的綠竹編成的籬笆墻,大門也是柴扉,整個院子敞闊的很。院子里和籬笆前后都種上了石初櫻特特引下來的綠植,并淋了些猛虎的尿液,不但可避蚊蟲,山上的野獸也輕易不過來sao擾。 石初櫻招呼李三,直接引了馬車駛進了大門。她自己則站在那,左顧右盼地看著。 楚溆一進門就朝她咧著嘴笑,露出一口白牙。石初櫻白了他一眼,傻笑啥! 石初櫻這里沒什么多余的人手,楚溆幾個只好自己動手,連抬帶搬把幾個死沉的箱子運進了石初櫻的庫房。 眼見此時還不到中午,李三家的只好張羅去準備飯食,原來給自家準備的飯這下顯然是不夠了。 這時候,后面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穿著體面的婆子,頭頂上戴著一朵象征性的大花,這是個媒婆了。 那媒婆自己下了車,唉喲一聲,連連扶腰,看見石初櫻又甩著帕子,上下好一通打量。進而捂著嘴笑道:“這就是石姑娘吧?真真是個天仙一樣的人兒。” 看石初櫻挑眉,她又連忙說道:“大娘我姓郝,你叫我一聲郝大娘沒錯。你家長輩可在?”提起再沒有直接跟姑娘家說話的。 石初櫻行了禮,招呼道:“郝大娘屋里坐。喝口茶,歇歇腳。” 那郝大娘扭了扭腰,“別提了,這連日趕路,真把老婆子我給累得喲。”從京城到建州坐馬車也走了四五天,只歇了一天,又被楚溆催著趕了三天的路到了這村子里。雖然中途也常打尖住店,但人在旅途哪能舒服得了。 第17章 第十六章 官媒初探兩家意 金銀數目核對無誤,石初櫻簽字畫押,楚溆幾個算是辦完了公差。這伙人遠道而來,石家少不得安置一番。好在提前打過招呼,李三家的叫了兩個村里的婦人幫把手,很快整治了兩桌席面在正廳里招待來客。 無名道長跟楚溆等人一桌,石初櫻和郝大娘一桌,雖然是兩桌,卻也在同一個屋子里,鄉下人家沒得豎什么屏風之類的講究。原本石初櫻覺得一桌子吃就成了,還是無名道長要分開兩桌。 另外李三則在偏房里招待趕車的車把式。 石初櫻讓李三家的抱了一壇子云谷酒,酒壇子一開,頓時滿室生香,男人們都不由深吸一口氣。暗道:好酒! 有酒有rou男人之間的話就多了起來。無名道長一反平日里清淡的模樣,面帶微笑,和藹可親,加上頻頻勸杯,很快,在座的幾個男人都喝得酒酣耳熱起來。 這酒太過甘醇,又綿柔適口,由不得人不貪杯。楚溆深知自己今天的表現有多重要,所以勉強保持著清醒。 石初櫻陪著媒婆郝大娘也稍微飲了兩杯,便支楞著耳朵一門心思的聽男人那桌上的談話。就聽她師傅問:“……楚公子是京城人士?” 楚溆答一聲:“確實如此,老人家只管叫小子一聲‘承智’便可。” “啊,那老朽便不客氣了。承智家中可還有什么人?家中做什么營生?” “家中上有祖父,承智年少時父母已經去世,如今還有一個哥哥,幾個伯父、叔父,俱都分家另過了。承智現下領著三等侍衛的差事。”涉及到差事上的事他倒不好多說什么了。 “哦……如今世人常說,父母在不分家,承智家里倒是分的早啊!”無名道長捋著胡子略一沉吟,笑瞇瞇說道。 楚溆不由苦笑一聲,該來到總是要來。 他頂著宗室的名頭,別人都高看一眼,只有自己知道,除了名頭哪里還有什么可讓人羨慕的?說是爵位,不過是個空架子,要不是他自己謀了個三等侍衛,光靠爵位,去了各種應酬,在京城怕是連飯也吃不飽。 不管心中如何作想,口中卻只好答道:“承智家中算是宗室微末旁支,按規定,男子年及冠者,必分府另過。 承智如今雖未成親,在京中也有一處小宅子,一家人住勉強夠用。只祖父年紀大了,常常不放心承智一個人在外過日子,眼下倒是常陪著祖父。” 無名道長垂下眼皮,越發捋著胡子不言語,直到石初櫻覺得師傅快要把胡子都捋斷了的時候,無名道長才又道:“……嗯,你是個孝順的。承智年紀不小,怎么家里沒有與你定過親事?” “撲哧”一聲,喝得滿臉緋紅的張蒼好歹還有些清醒,此時忍不住笑了出來,“咳咳。老丈你不知道,我這楚哥啊,那可是個難得的人才。 他從小愛舞槍弄棒的,楚伯父在世的時候,給他從山上請了個師傅,讓他習武。結果練了幾年后才發現,原來這師傅教的是童子功法。可這練都練了,想換也沒那么容易了不是。最后啊,楚伯父眼不見、心不煩,只好允了楚哥跟師傅上山學藝去了。 于是、我這哥哥只聞著rou香,至今還沒吃過rou吶。噗哈哈哈哈……”張蒼揭了楚溆的老底,和陳天保兩個笑得趴在桌案上,張蒼更是笑得直捶桌子。 無名道長抽了抽嘴角,睨了尷尬不已的楚溆一眼,道:“……練功要緊,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成家立業也是時候了。”又瞟了一眼明顯支楞著耳朵的徒弟,暗自嘆一聲,女大不中留啊。 “承智如今家中哪位長輩主事?”意思你的親事你自己做不做得了主啊。 聽話聽音,楚溆哪有不明白的,當即道:“家中祖父尚在,自然由祖父做主,不過,承智的親事稟報家祖后,祖父十分欣喜,自當上報宗人府核準。” 他們這些宗室子弟的親事,不論地位高低,都必須經過宗人府核準,這是程序。不過,爵位低的,宗人府那有那閑工夫仔細研究,只要不是賤民,不是同姓同宗,親緣三代以外的,士農工商無不準許。 他這樣的宗室子弟娶個平民,上頭只會高興呢。 “承智做這個侍衛有幾年了?月俸如何啊?” “咳!咳!”石初櫻猛咳了幾聲,心話,師傅您老人家這是要查對人家的戶貼么?要不要問祖上三代啊?還問收入,這樣真的好么? 當然要的啊! 想那聘書上,兩家人可不就得把祖上三代寫得清楚明白? 石初櫻還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有‘三書’,卻不知道‘三書’具體內容如何。要知道的話老早就感謝她爹送她走的時候讓她背的家譜了。 一頓話問下來,楚溆早就被驚醒了酒,哪還有一點醉意?!當真是出了一身酒汗啊。 被人相看果然是過大關啊。 是誰說相看就是喝喝茶,看看長相,然后隔著屏風看看小姐的繡鞋什么的……簡直胡扯! 他如今連每個月多少俸銀祿米,平常都有什么交際喜好,積蓄如何……都被查的底兒掉了好么。 楚溆不由摸摸袖袋,心里還琢磨著以后俸祿定是要上繳的了……這些小動作哪里逃得過無名道長的法眼,看著他差點樂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