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如果別漾不是親眼看著他受傷,知道他腰上尚未消腫,根本看不出他是帶傷上陣的,他手腳配合協調,動作利落且速度快,出發即領先。 下面的消防隊員見組長落后了,說:“看栗隊爬怎么那么輕巧。” 執行過類似救援任務的另一位隊員說:“等會你爬就知道多難了,尤其到了上面,千萬別往下看。” 話語間,栗則凜已經爬到塔架頂部,以橫渡方式到達五號纜車上,把距離塔架更近的四號纜車留給了李組長。 五號纜車上是一對情侶,栗則凜先給女孩做安全保護,欲用救生緩降器直接將她降到地面。 女孩因害怕死死抓住男朋友的手,哭得很大聲,嚷嚷著死不死的。 栗則凜只能對男孩說:“盡快安撫好她的情緒,否則我先救六號纜車的人。” 男孩像哄孩子似的哄著女朋友。 別漾在手機監控畫面中見栗則凜站在旁邊等得不耐的皺眉,說:“小姑娘連哭都那么好看,你耐心點啊。” 為及時了解纜車及地面情況,栗則凜和她保持著通話,聞言他轉過身去,低聲對耳機說:“你在沙漠陷車時,怎么沒哭一哭?” 別漾回復:“哭要能解決問題,還用你站在上面?” 被懟的栗則凜勾唇笑。 等女孩終于止了哭,栗則凜說:“我親手做的安全措施不會出任何差池,如果你還是不放心,我可以讓你男朋友先試。” 男孩僵了下,顯然也是有點怕。 栗則凜就笑了,“或者我落一次給你們看看?” 女孩吸著鼻子:“你能不能帶著我下去,我自己不敢,害怕。” 那意味著栗則凜下去后要再上來,浪費時間不說,更浪費體力。 他就要給她解安全繩:“還是讓你男朋友先來吧。” 女孩更不敢一個人留在上面,她抓住繩索,結結巴巴地說:“我試試,試試……” 五分鐘后,在女孩的尖叫聲中,她被安全降至地面。 接下來,栗則凜以同樣的方法把男孩降到地面,之后又橫渡到六號纜車,和李組長合作把里面的人相繼解救下來。等他從塔架上下來時,已經忙出了一頭的汗。 別漾從車上找到一條毛巾,幫他擦:“還好嗎?” “沒事。”栗則凜接過毛巾,自己抹了把臉,還給別漾時,目光在她掛了霜的長睫毛上微微一定:“去車上暖和會,別凍感冒了,附近兩個塔架的情況差不多,可以不用無人機。” 既然來了,就沒有躲清閑的道理。 別漾把剛剛無人機觀測的情況匯報給他,栗則凜和李組長碰了下,把消防隊員分為兩人一組,分頭行動。而有了先前他們的實戰演示,隊員們掌握了一定的技巧,效率還算不錯。 前期救援順利,兩個小時后,有超過半數的游客被救出。 下午兩點半左右時,天空開始飄雪,通信小組接到被困游客的求助,12號塔架附近的117號纜車上,有個三歲的女孩高燒驚厥,需立即營救。 指揮部的林隊長接到求助后,查看117號纜車所處的位置,發現那是處于索道較高點,距離塔架最遠的一輛纜車。考慮到救援難度,他呼叫栗則凜。 第29章 人間星火02 人間值得。 栗則凜先前就和應北裕提過, 10至13號塔架間的纜車是救援難點,他原計劃最后由星火負責營救這區間受困的游客。沒想到臨近12號塔架的117號纜車中有孩子,還突然發病。 栗則凜作為星火的隊長, 是有醫學常識的, 發生高燒驚厥時往往沒有前兆,而在高燒驚厥期間, 孩子的身體可能會變得僵硬或癱軟,抽搐, 以及呼吸困難。若遷延不治, 會影響腦部組織發育, 導致智力下降。 鑒于此, 救援計劃必須提前。 栗則凜呼叫應北裕,兩人分頭往指揮部趕。 救援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英雄主義, 而是需要團隊配合。他與應北裕的默契,是多年來共同執行任務培養出來的,是彼此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人。 最危險的營救, 終究還是要落到他身上。別漾考量著自己能做些什么。 栗則凜結束和應北裕的通話,發現她沒跟上來, 他回身, 就見落在后面的女人低頭垂眸, 神色凝肅。 從初見至今, 哪怕受困于沙漠, 都不見她有絲毫的落魄狼狽, 而她本身人漂亮, 衣品還好,身材骨感,氣質高級, 通身精致時尚。別說男人見了會喜歡,連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然而,無論她有多美,他們之間屬于何種關系,統統比不上這一刻,她為他擔的心。 栗則凜胸臆間暖意翻涌,他折返回來,牽住她的手。 別漾抬眸,一眼望進那雙裝滿了她的眼睛里,看到他明目張膽的情意,款款深情。 心這個東西很復雜,給對了人是無價,給錯了就很廉價。在與栗則凜對視的這一刻,別漾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有讓她心甘情愿愛的能力。 她目光移到被他握住的手上。 他們抱過吻過,卻還是第一次這樣牽手。 莫名繾綣。 別漾手上一動,與他十指緊扣。 就這樣牽著手快步往指揮部走,一路上,誰都沒說一句話。 指揮部里,林隊長和幾位支隊干部正在商量救援方案,栗則凜和應北裕前后腳到,加入討論中。 由于117號纜車距地面的高度接近百米,救生緩降器與救生軟梯等都不適宜用。急需營救的又是個三歲的孩子,她人小體重輕,使用三角救援帶和擔架,有脫落下墜的風險。此時還在下雪,風漸大,且風向不定,整個小峰山霧氣朦朧,視線不佳,調動直升機的話,環境方面的風險評估通不過。 商量來商量去,都沒有一個萬無一失的方案。 栗則凜知道林隊長在擔心什么,他主動提出:“還是我通過攀爬塔架橫渡過去,把孩子抱過來,再從塔架下來。” 換作平時,憑他的體力和能力,帶一個孩子橫渡不是難事。問題是,現在外面風雪交加,在這樣極端的條件下,攀爬塔架的難度都上升了一個級別,再遇上風向變化,他喪失平衡發生墜落,人被懸掛在半空中,且不說造成懸吊創傷,后續的救援工作要如何開展? 林隊長反對,他說:“再想想,肯定還有其它辦法。”之后命令副隊長:“打電話問氣象局,天氣什么時候能好轉,申請直升機待命。” 栗則凜堅持:“孩子等不了。越拖延,營救難度越大。” 應北裕贊同栗則凜的方案,但他說:“你腰上有傷,作業必然受限,我去。” 林隊長知道栗則凜帶傷而來,更不同意了。 “正因為這點傷,先前的救援工作大家照顧我沒讓我參與,相比之下,你體力消耗太大。”見應北裕還要說什么,栗則凜不容反駁道:“我是隊長,我去。” 應北裕回頭看別漾,是讓別漾勸栗則凜的意思。 別漾站在距離門口最近的辦公桌旁,看著正在充電的無人機,沒說話。 她不能勸,也不會勸。 在別的事情上,例如他們是走流程還是在一起,栗則凜會征求并尊重她的意見。救援方面,他不會聽她的。那是他視為信仰的事業,別漾不會干涉。 氣象局傳來消息,四個小時后天氣會有所好轉。 且不說受困的成人會怎樣,病著的孩子等不了這么久。而且天一黑,救援條件會比現在更差。 景區方面也匯報,檢修后的索道嘗試運行失敗,觀光纜車仍然無法正常工作。 林隊長又想到用舉高直臂消防車,可那只能舉高五十四米,還不夠。尤其117號纜車所處的位置,下方雖是平地,從景區大門到那里,卻是要翻山越嶺的。 所有的方案全被否定,只剩栗則凜提出的最原始的人工救援了。 他對林隊長說:“別再浪費時間了。” 林隊長作為總指揮,必須要有個決策,可風險太大,他實在沒辦法讓有傷的栗則凜去一線。他們作為消防員,至少還有工資有待遇,救火救人都是職責所在。 星火都是志愿者。不僅是義務救助,所有正式隊員入隊時,都會簽署承諾書,自愿承擔執行組織使命時所面臨的任何風險和困難。即便犧牲,都不會要求組織賠償。 這樣一群人,林隊長不能讓他們赴險。 他最后提出:“我們的人上。” 栗則凜因他的凝重笑了,他邊讓應北裕做準備,邊說:“我不是質疑消防兄弟的能力,若現在面臨的是一場大火,你讓我上,我都不上。星火的每一個人,包括我自己,面對救援或保障任務時,都是根據自身能力報名,不會逞強。” “我早上還在課堂上給兄弟們講高空救援的程序,要領,分析案例,他們的經驗如果比我豐富,你會讓他們浪費那個時間聽我講這些?”栗則凜一錘定音:“專業有專攻,誰擅長誰上,別再爭辯了。” 沒其它選擇了,栗則凜負責營救,應北裕與大哈做他的安全員。林隊長把能想到的,以及現場可以提供的一切保護措施全部安排上,以防萬一。 別漾看著栗則凜在應北裕的協助下往身上系繩索,聽他分析稍后可能遭遇的特情,以及應對的辦法,她在心里說服自己,要相信他,相信星火。 雪依舊在紛紛揚揚地下,風吹得無人機幾乎飛不起來。 跟著應北裕趕過來的向善瞇眼問:“還飛嗎,上面的情況栗隊長都知道的。” 別漾不聽,她費力地cao縱著無人機,想要借此看清楚栗則凜,更想把他豁出命去的一次救援拍攝下來。 向善見她這樣,也把無人機飛了起來。 點對點,一對一的高空救援啟動。 由于塔架上落了雪,框架濕滑,為避免腳滑之下跌落,栗則凜明顯放慢了速度。 其實有安全防護,只要繩索不斷,跌落不至于摔死。只是,跌完之后就要重爬,既浪費了時間,還耗費了體力,萬一再磕碰到哪里傷上加傷,就真的無法完成任務了。出于對自己,對急需被營救的小游客負責,栗則凜選擇穩步向上。 應北裕與大哈緊隨其后。 栗則凜先一步到達塔架頂部,在他們就位后,開始橫渡向117號纜車。 風阻太大,栗則凜側著臉都有些睜不開眼,同樣的距離,他橫渡的速度比以往訓練至少慢了一倍不止。 應北裕和大哈分站在塔架兩個前后不同的位置,充點安全描點,根據栗則凜的行進速度,以及離開塔架的距離,適當地放長安全繩。 栗則凜身上是有主繩和輔繩的,這條安全繩是他們根據現下特殊的情況,臨時增加的第二重保護,為的是防止栗則凜身上的安全措施同時失效,發生下墜,他們能及時拉住。 栗則凜終于靠近了纜車,他身體懸在百米高空中,整理繩索分別置于身體兩側,cao作止墜器及胸升,完成上升作業,一手攀住轎廂左側,一手敲廂門。 纜車內是一家三口,妻子抱著孩子,丈夫從里面開門。結果不知是索道出故障令轎廂變形,還是長時間未執行開關門程序出現異常,門竟然打不開了。 里面的丈夫就生氣了,他忽略了外面還懸停著救援人員,情急之下一腳踹了過去。 門沒開不說,懸空的纜車在他和風的雙重作用下左右晃動起來。 外面的栗則凜不妨他突然動作,身體避無可避地被轎廂撞到。 應北裕眼看著栗則凜的身體被轎廂撞得差點飛出去,邊扣緊安全繩邊高聲喊:“你他媽別亂動?!” 大哈也紅了眼,罵了句:“草!” 栗則凜努力了足有一分鐘,才回歸先前的姿態,他緩了緩,對繞在旁邊飛的無人機晃了下手,示意沒事。 向善都要哭了,她看向別漾:“漾姐……” 別漾咬著下唇,一瞬不瞬著盯著手機上的航拍畫面,眼眶發熱。 纜車內的丈夫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過激了,他站在轎廂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