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他現在只慶幸深夜中的翻車魚車站里空無一魚，這樣他超級丟臉的樣子才不至于被其他人魚看到……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到自己的鱗片不知覺地豎起來，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種好像是被人用無形的小針扎著的感覺重新出現在他的身上，讓他感到一陣熟悉的恐怖。 他像是被人咬了尾巴一樣后知后覺地跳了起來，警醒地在車站周圍環視了一圈。 微弱的燈光在他頭頂隨著水流微微晃動…… “咕嚕——” 從濃重如同墨汁般的黑暗深處，傳出了一聲模糊的聲音。 然后，那個聲音在逐漸的加大。 唐小米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快被嚇出來了，身體僵硬得就像是石頭一樣，完全無法動彈。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么比離家出走后流落到荒野中空無一人的車站然后發現黑暗中有什么不明生物在靠近更加可怕的事情！ 唐小米想要離開，想要鉆到什么東西的縫隙中去，那些被長時間優渥平淡生活所打磨得所剩無幾的生物本能終于在這一刻突破了他的沮喪情緒浮現在了他的思維表層。 但是……唐小米嘗試著游了兩步，卻發現尾巴都被嚇軟了，游起來簡直跟水母一樣晃晃悠悠，根本游不快。 “是……是……誰？” 事到如今，唐小米也只能取下身后的包袱擋在身前，硬著頭皮結結巴巴地問道。 咕嚕咕嚕的氣泡聲漸漸地變得明顯起來。 在黑暗之中，有無數細小的眼睛反射著車站的燈光，窺視著，靠近著唐小米。 唐小米死死地盯著它們，一動都不敢動……總覺得，動了好像就會死。 然后，給他帶來如此強烈恐懼感的生物，那條體型龐大的人魚一點一點地從黑暗中顯露出自己的身形。而之前唐小米見到的那些小小的“眼睛”，實際上是他頭發上和身體上點綴的大量寶石的反光。 “是你？” 唐小米的眼睛在那一瞬間睜大了。 讓他的魚生變得如此苦逼，讓老媽頭痛不已的泰坦王子殿下就這樣大大咧咧地出現在了唐小米的面前，面無表情，目光兇狠。 與唐小米的目光碰撞之后，他的嘴角溢出一連串的泡泡，一句話也沒有說。唐小米不由自主地往后稍微退了一步。 唐小米覺得自己變得更加緊張了。 “你，你，你想要干什么……” 雖然在表面上唐小米還能強撐出些許骨氣同阿爾弗雷德對峙，心里面卻快要崩潰了。 他不知道阿爾弗雷德究竟在自己身后跟了多久，更加不知道他尾隨自己而來究竟是為了什么…… 單從面前這條人魚身上冷峻到極點的氣息來看，唐小米就已經預見到了自己即將迎來的悲慘命運。 可惡…… 唐小米覺得自己又想哭了。 早知道，早知道在離開家的時候，跟mama說一聲再見就好了，之前老媽忙著趕他回房間，他還氣呼呼的，壓根就沒有好好的跟老媽打招呼——是啊，從來到咸水區發現老媽變成男魚之后，他好像一直都沒有好好地看過mama，現在想起來，真是不應該……嗚嗚嗚……應該跟mama好好告別的……應該告訴她，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子，他都依然愛她…… 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吧…… 。oo⊙○。…() 就在唐小米哀傷地胡思亂想的時候，阿爾弗雷德卻保持著那種冰冷的面容驟然靠近了唐小米，然后，抬起了手。 唐小米一驚，下意識地在那個瞬間閉上了眼睛。 然而接下來他感受到的卻并不是銳利指甲劃破喉管血液噴薄而出所帶來的痛苦，而是一種粗糙的，溫柔的，帶著試探性的碰觸。 那條怪魚如同石頭般冰冷的指尖，從唐小米的眼底輕輕地劃過…… ——這是要來挖我的眼珠了嗎？！！！！！！！ 唐小米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而阿爾弗雷德看著輕輕顫抖的唐小米，只覺得自己胸口的位置，有什么器官正在無比鮮明地昭顯自己的存在。 怦怦—— 砰砰—— 砰砰—— 阿爾弗雷德拼命地回憶著之前那本《100句情話教你搞定你的刁蠻小情人》里摘錄的語句，艱難地張開嘴，強忍著那種像是爆發的火山一樣轟然噴出的羞澀與忐忑，戰戰兢兢地吐出了低沉的語句。 “你……的鱗片……美得簡直就像是珠寶一樣，簡直想讓人戴在脖子上永遠不取下來。” (((//Д//))) 【我屮艸芔茻！說，說出來了！】 他害羞地猛甩了一下尾巴，窸窸窣窣又抖落了不少寄生物。 【不知道小咪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阿爾弗雷德感受著指尖的觸感，在心中不安地想。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他并沒有打算在小米面前現身。畢竟，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成功的把這條城市魚嚇到暈倒——阿爾弗雷德對此感到了深深地憂傷和自責，而之后小咪是那樣徹底果斷地拒絕回應他的泡泡，更是讓他知道自己這次真的讓小米生氣了。 在泰坦人魚的習俗中，面對這種情況，阿爾弗雷德應該切下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送給小米，然后讓小米吃掉那塊泰坦人魚rou。（一般來說這代表程度最高的歉意。）阿爾弗雷德甚至都已經想好了自己該切掉自己的腹鰭根部的那塊rou給小米因為那個部位比較嫩。 但是，小米看上去……實在不太像是喜歡魚rou的樣子。阿爾弗雷德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因為太討厭沙丁魚而暈倒的模樣，那簡直讓他心痛到心臟都要裂開了——同時整整一個晚上他都在思考讓小咪去大西國常住的話，該如何安排他的飲食……聽說像是小咪這樣的人魚喜歡吃的是水草……啊，正好母后的花園里也種了很多水草…… 不不不，思緒扯遠了。 阿爾弗雷德面無表情地回過了神，目光落在小米略微有些紅腫的眼瞼上。 他本來是準備在小米消氣以后再出現的，可是小米的哭泣讓他完全無法平靜地等候在黑暗中。 他不知道小咪為何會顯露出如此悲傷的模樣，但是他知道光是聽到那個聲音，他像是落入到了噴涌的巖漿中一樣備受煎熬。即便是流出了代表軟弱的眼淚，小咪身上卻彌漫著一種讓阿爾弗雷德想要了憐愛他的氣息……于是王子殿下沖動地跑了出來，笨拙卻急切地企圖安慰他的小咪。 雖然小咪在被他安慰之后，好像又要暈倒了。 阿爾弗雷德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他的心情在看到唐小米鐵青的臉色和顫抖的身軀之后變得格外的低落。 而唐小米戰戰兢兢睜開眼睛后看到的，就是阿爾弗雷德因為心情低落而顯得格外狠厲的目光。 “你，你你，要殺要剮，就……就盡快……” 唐小米終于沒有辦法忍受這種心情上的煎熬，痛苦地開口說道。 阿爾弗雷德的耳棘驟然張開—— 他猛地捂住了唐小米的嘴，側過頭，感受著水流最細微的波動。 在海水的另一邊，有什么東西發出來的聲波讓阿爾弗雷德驟然警醒了起來。 那是數量龐大的，精神和聲波都很混亂的某個群體。 速度很快——正朝著阿爾弗雷德和小米的所在地橫沖直撞而來。 阿爾弗雷德微微仰起頭，水流帶來的氣息讓他很快就察覺到了那究竟是什么—— 虎鯨群！ 只是，并不是正常的虎鯨群——而是一大群剛剛吞食河豚毒素，神經正處于高度興奮和狂亂狀態的虎鯨群。 在大海中，沒有任何一種生物會想要遭遇到這種虎鯨群。 它們通常是大群年輕，躁動的虎鯨，在無聊的時候，這種智能發達的海豚科生物會搜尋一種擁有特殊毒素的河豚，然后它們通過刺激這種河豚來迫使它分泌出毒素——這種比可卡因毒性要強烈十二萬倍的生物毒素會讓虎鯨的神經徹底錯亂。 用人類來打比方的話，就是嗑藥后的high。 它們會在毒素的驅使下瘋狂的玩樂，打斗，彼此廝殺，或者是破壞和玩弄它們能碰到的一切海洋生物。（哪怕在清醒之后，虎鯨們會因此失去大部分的同伴） 在正常的情況下，虎鯨群是絕對不會想要跟一只泰坦人魚對上的，但是已經狂亂的這種虎鯨群卻毫不在意——因為無論泰坦人魚在它們身上留下多深，多致命的傷口它們也感覺不到疼痛，只會覺得興奮。 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泰坦人魚最后能殺死虎鯨群中百分之九十的成員，自己也會因此而受重傷。 而且，現在的阿爾弗雷德也并不是獨自一魚，他身邊還有一條壓根就沒聽說過虎鯨群的城市淡水人魚唐小米。一旦他們陷入虎鯨的攻擊范圍，那么…… 阿爾弗雷德驟然轉身。他一把將小咪摟在懷里，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開始狂奔。 ☆、第 23 章 激烈的水流沖刷著唐小米的身體，他被死死地按在阿爾弗雷德那粗糙的胸膛之中，后者的游速很快——超乎唐小米可以想象的那種快。海水在高速中激烈地沖刷著他的身體，如果說之前唐小米還企圖從阿爾弗雷德的懷抱中逃離的話，那么現在的他甚至連睜開眼睛這樣的動作都做不到。 在他耳后的腮線開始泛出針扎一樣的疼痛，接著是呼吸困難。 這種感覺就像是掉入了真空之中，唐小米甚至都沒有余力去驚恐阿爾弗雷德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的生存維生裝置也在這種可怕的高速中亮起了警示燈——畢竟它的設計者也沒有可能預料到有一天它的佩戴者會遭遇唐小米遇到的事情。 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拼命地擠壓著，剝奪著他為數不多的氧氣，耳膜劇烈的疼痛，肋骨在咔咔作響。在維生裝置故障后，那些被高科技阻攔的外界環境的殘酷逐漸展現在唐小米的身體之中。 【警告·壓力系統完好率92％】 【警告·淡水循環系受損，過濾率97％】 【警告·中央控制器外殼進水】 【警告·請盡快脫離高壓環境】 …… 智能ai在那飾品一般的吊墜中徒勞無功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可是唐小米已經無法感受到外界的情況了。他的視線一片昏暗，因為海水壓力正在擠壓著他的眼球，他的視網膜上出現了緩慢跳動的光斑。 怦怦—— 怦怦—— 怦怦—— 在這種極端危險的情況下，唐小米卻發現有一個聲音正鮮明的顯示著自己的存在。 那是阿爾弗雷的心跳。 在這極端痛苦的，甚至讓他恨不得能死去的痛苦中，他卻非常清晰地聽到了阿爾弗雷德的心跳——雖然實際上這是因為他的頭正埋在阿爾弗雷德的懷里，而阿爾弗雷德也正處于激烈運動的狀態中就算聽到心跳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唐小米卻因為那種沉悶而有力的心跳而感到了一些安心。 【救……我……】 他艱難地，掙扎著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