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說罷,四人便從章城門出了建安城。 梁公允喜靜,住在建安城外西云山下的杏林村中,離安景寺不遠。 他每日清晨喜歡先到附近山間轉(zhuǎn)轉(zhuǎn),回家吃過早食后,若有閑便喜歡去安景寺,與覺知大師下下棋,品品茗,談談佛,日子倒也悠閑樂哉。 這日,他剛從山中吸完天地靈氣歸來。一進家門,便聽見下人稟報說謝潯帶了三個陌生的少年來了。 他點了點頭,抬腳便往堂屋而去。 見他進了屋,謝潯忙領著三個少年起身行禮。 “阿潯,這三位公子是何人?”梁公允打量著崔植三人。 謝潯指著劉傾與崔櫛,對著梁公允笑道:“師父,這劉傾與崔櫛便是前幾日徒兒跟你說過的,想來追隨師父的學書法的。今日徒兒便帶他二人過來給師父看看。” “那他又是誰?”梁公允指了指崔植。 沒等謝潯回答,崔植便主動說道:“回梁大師,在下崔植,是崔櫛的堂兄。因小弟年幼,特陪他一起來的。” “嗯。”梁公允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這樣,那便讓劉公子和小崔公子寫幾個字,讓老夫看看吧!” “是。” “是。” 劉傾與崔櫛雙雙應道。 謝潯叫下人趕緊準備好筆墨紙硯。 劉傾主動要求自己先寫。 “就寫司馬相如鳳求凰的前兩句吧。”梁公允說道。 劉傾畢竟也就是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平時在家寫字雖然一蹴而就,但今日情境不同,他提起筆,仍然覺得還是有些緊張。 他深吸了幾口氣,定了定神,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手腕,慢慢在紙上寫下: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寫好后,劉傾將筆放在筆架上,上前拱手行禮道:“請先生賜教。” 梁公允走上前,仔細看了看劉傾所寫的字,輕輕點了點頭。 劉傾一見,心頭一喜。 崔櫛見梁公允對劉傾所寫之字點頭稱贊,想劉傾定是得了梁公允的歡心,心頭一時羨慕不已。 梁公允看完之后,卻并未說話點評,反而退后兩步,對著崔櫛說道:“小崔公子,該你了。” “是。”崔櫛走上前。 “你也寫這兩句。”梁公允說道。 崔櫛知道梁公允是想比較自己與劉傾所寫之字,忙點了點頭,然后伸手從筆架上拿起筆,想了想,便在紙上寫了起來。 這崔櫛原本在一邊侯著時,還有幾分緊張。先前看見梁公允看了劉傾的字,便點頭稱贊,只道劉傾已經(jīng)占了先機。他知道梁公允在自己與劉傾之間只會選一人,既然梁公允已看中了劉傾,自己多半無甚希望了。這么一想,他心里反倒放松下來,下筆時,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氣便將這兩句寫了下來。 “先生,我也寫好了。”崔櫛將筆放回筆架上,回頭對著梁公允行了一禮,便退到一邊。 梁公允點了點頭,又走上前去,細細看了崔櫛的字,也輕輕點了點頭。 見此,劉傾與崔櫛都有些意外。看了兩人的字后,這梁公允都點頭,他到底是何意思?莫不是兩人都收下? “師父,這二人的字,你怎么看?”謝潯上前問道。 梁公允說道:“這劉公子的字,點畫爽利挺秀,骨力遒勁,結(jié)體嚴緊,寫得很不錯。” 劉傾一聽,大喜過望。他心中暗道,這梁大師如此夸贊自己,想必會收自己為徒吧。 崔櫛聽到梁公允如此稱贊劉傾,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不過,他雖然小,但已經(jīng)有幾分懂事了,忙對著劉傾做出一個恭喜的微笑。 沒想到,這梁公允話鋒一轉(zhuǎn),又說道:“不過,劉公子的字,偏秀麗了一些,與老夫風格不甚相同,如果跟著老夫?qū)W的話,只會埋沒了劉公子的才華,還請劉公子另投名師。” 這劉傾一聽,只覺得自己一下從云端墜落,便有些傻眼了。 梁公允又接著點評崔櫛的字:“這小崔公子年紀雖小,但用筆渾厚強勁,結(jié)構(gòu)沉著,大氣磅礴,與老夫的書法倒比較相近。但老夫覺得小崔公子小時候定然沒有請專人教授用筆的基本功,因此這基本功還欠點火候。”。 崔櫛行了一禮,說道:“不瞞先生,我開始學字,都是自己蒙著字帖寫的,確實無人教授。” “小崔公子天分頗高,真是可惜了。”說罷,梁公允惋惜地搖了搖頭 崔植與謝潯對視了一眼。 看來,這兩人梁公允都沒看上。 “梁大師!”崔植卻不死心,含笑上前,說道,“既然大師也覺得阿櫛的風格與您類似,可否請大師先收下他,在下相信,在大師的指點下,阿櫛基本功定會趕上來的。” 梁公允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說道:“老夫年歲已高,實在無精力再來教孩童的基本功了。還請崔公子見諒。” 崔植心中雖然有幾分失望,但仍然禮貌地笑了笑,說道:“不論如何,還是多謝梁大師指教了。” 謝潯看著崔氏兄弟一臉的失望之色,忙上前說道:“師父,既然你也很喜歡崔櫛的字風,可否先收下他,徒兒負責教授他的基本功!” “阿潯,你……你教他?”梁公允驚訝地看了謝潯一眼,“過完年你便要出仕了,能有空教他?” 謝潯趕緊說道:“師父放心,徒兒不會耽擱出仕的。徒兒會找空閑的時候去教他,還請師父給他一個機會。” 梁公允若有所思地看了謝潯一眼,然后說道,“阿潯,你先隨師父出來一下。”說罷便轉(zhuǎn)身出了堂屋。 謝潯對崔植等人笑了笑:“你們還請稍等片刻。” “三郎,還請你多為阿櫛美言幾句。”崔植惴惴不安道。 “我會的。”說完謝潯便出了門。 梁公允見謝潯進了偏廳,忙拉過他說道:“阿潯,師父收徒的規(guī)矩你又不是不知!今日為何要說服師父收下那崔櫛?” 謝潯上前笑道:“不瞞師父,那崔櫛的字,之前徒兒便看過好幾回,確實與師父的風骨極為相似。徒兒想到反正師父也多年未收徒了,崔櫛資質(zhì)又好,不如師父就把他收了吧?” 梁公允搖了搖頭,說道:“這崔櫛比你這般年歲時,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師父收徒弟總不能越收越差吧?” “徒兒像崔櫛這么大時,可跟著師父學過兩年了,若真比崔櫛好,也有師父教得好。”謝潯笑道,“再說了,這崔櫛年紀雖小,卻很能吃苦。徒兒負責將他的基本功練好,到時師父再來指點可好?” 梁公允見謝潯如此賣力勸說自己,不禁心生疑惑,看著謝潯,問道:“阿潯,你為何竭力勸說師父收下這崔櫛?他與你有何關系?” 謝潯一怔。 有何關系?自己倒真想有點什么關系,可惜,現(xiàn)在真的什么關系都沒有。 想到這里,謝潯苦笑一聲,說道:“無甚特別,只是謝崔兩家是世交而已。” 謝潯神情的細微變化未能逃過梁公允的眼睛,他撇了撇嘴,說道:“劉家也與你是世交,怎么沒見你如此賣力為他說話?” 謝潯臉怔了怔,沒吭聲。 梁公允見狀,腦中電光火石般一閃,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下抬起頭,緊緊望著謝潯,問道:“這崔櫛與那崔嬈是何關系?” 聽了梁公允的話,謝潯一愣,見已經(jīng)瞞不過師父了,只好承認道:“他,他乃是崔嬈幼弟。” “果然!”梁公允搖頭一嘆,思慮了半晌,終于說道:“既然如此,那師父便成全你,收了那崔櫛吧!” 謝潯一聽,大喜道:“多謝師父。” 梁公允心疼地看了一眼謝潯,說道:“你那時天天做夢叫著崔嬈的名字,可見這姑娘在你心中有多重。我前后收了五個弟子,你是我最得意的,師父怎么忍得下心不幫你呢!” 聽到這話,謝潯不禁有些怔忡。想起那些難挨的日子,他輕嘆一聲,然后低頭沉默。 梁公允又問道:“阿潯,你如今還時常做那惡夢嗎?” 謝潯點了點頭:“有時還是會夢到。不過,自從阿嬈從清河回來后,已不那么頻繁了。” “那便好。”梁公允撫須笑道,“不如早些讓謝司馬去崔家提親,說不定你與崔姑娘成親后,與她朝夕相伴,便不做那惡夢了。” 聞言,謝潯臉紅了紅,輕言道:“二哥都還沒說親呢。” “哦。”梁公允一臉了然,“那便回去讓你二哥早些說親!等他說了親,你次日便去崔府提親!” 謝潯:“……” 這師父怎么比自己還急呀? 崔櫛回到家,興高采烈地將梁公允收自己為徒的消息告訴了桓氏與崔嬈。 桓氏母女二人聽了,都很是為崔櫛歡喜。 不過,聽到梁公允嫌崔櫛基本功差了點,讓謝潯先教他的基本功一事,崔嬈心中又有些惶恐。 再一想,謝潯來崔府最多到前院書房,又不可能來后院。自己不會去前院,就算他來了,應該也見不著他,心里這才松了一口長氣。 ☆、第四十七章 二月初一,皇帝下旨,招了一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姑娘于二月初十隨圣駕前往清平苑圍場參加春蒐。 崔植與崔嬈兄妹也在伴駕的名單之列。 得到這個消息,桓氏心中卻不怎么歡喜。 依慣例,春蒐是有些相親意味的,而每次能隨皇帝出門的公子貴女,皆出自名門。 崔嬈雖出自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但父親早亡,弟弟年幼,若嫁了高門大戶,娘家暫時無法為她撐腰,在婆家恐怕會受些氣。因此,桓氏一早便打定主意,為女兒尋個家世平常的夫家,希望女婿畏于清河崔氏的名望,能夠善待崔嬈。 因此,對于崔嬈去參加這春蒐,她心中是不愿的。可她再是不愿,皇帝下了圣旨,她也無法。 從崔獻處得到這消息后,桓氏回了屋便把崔嬈招了過來,跟她說了此事。 崔嬈聽母親說之后,極其意外。 前世這時,皇帝已經(jīng)臥病在床,是沒有招世家子女伴駕前往清平苑春蒐之事的。 這一世,顯然這皇帝的身體要比前世好那么一點兒。 只是這春蒐自己沒經(jīng)歷過,不知道會發(fā)生些什么,心里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桓氏看女兒傻傻地看著自己,只道她也不愿意去,輕輕一嘆,說道:“阿嬈,你去了清平苑之后,可記得離那些王孫公子遠一些,別被誰看上了。” 崔嬈聽到母親的話,怔了怔,然后仰臉笑道:“娘,瞧您說的,好像這王孫公子隨女兒選一般。說不定呀,這一遭出門,沒一個人看上您女兒呢。” “沒人看上最好!反正我也不想你嫁去皇家世族!”說到這里,桓氏話鋒一轉(zhuǎn),又說道,“不過,這男子皆好色。我的女兒,我比誰都清楚!論容貌家世,你可不比誰差!” 崔嬈聽到這里,笑了笑,沒吭聲。 “對了,聽說這回那齊王之女樂陵郡主也要去。”桓氏又喃喃說道,“早聞那樂陵郡主長得是貌若天仙,相信那些世家公子的魂兒都會被她勾去。阿嬈,你只用防著趙家那些個王爺世子看上你便行了。” 聽到這里,崔嬈突然想到在天恩寺時,對樂陵郡主的那驚鴻一瞥。說實話,說樂陵郡主貌若天仙毫不為過,而且,崔嬈覺得她比天仙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