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內城。”乳母說到這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謝氏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這家主人的身份不一般,聽到乳母這么說,她也沒有任何的驚訝之色。 乳母見著謝氏臉上沒有驚訝的神色,心里點了點頭。 “不知娘子要我何時拜見?”謝氏問,這會她已經將心里的事給壓了下來。 “過兩日就請娘子到府上去。”乳母說話也很客氣,“聽說謝娘子有一雙兒女,若是娘子欣賞謝娘子的才能,小郎和小娘子前途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多謝。”謝氏道謝。 過了兩日之后,果然如同這名老婦所言,來了一輛犢車,將謝氏和兩個孩子一同接了去。 車上靜悄悄的,不光是謝氏,就是兩個孩子都沉默著。 阿摩過了一會去挑起車廉看了一下,吃驚道,“阿娘,我們這是真的入內城了么?” “……阿摩,坐好。”謝氏見著兒子在那里,出言提醒。 阿摩聽到母親這話,把車廉放了下來,坐好。過了一會車子入門,外面傳來陌生年輕女子的話,“車內的娘子小郎請下來吧。” 車內母子三人下來,看著周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熟悉的是,他們在故鄉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寬大舒適的宅院,陌生的是周遭的一切都是不熟悉的,甚至連人說話的口音和他們都是有著很大的不同。 侍女上來將兩個孩子領下去,謝氏去見這里的女主人。來之前,已經有人告訴她要見的人是誰。 謝氏聽到開了那家女學的,竟然是北朝皇后的堂姊,清河王妃的時候,要說奇怪還真的沒甚么奇怪的。 能將那樣的吃食做出來給仆人吃用,看起來十分的大方,多多少少也有幾分折辱士族的意味在里面,后來又將那些出身貧寒的女孩子放在學堂中讀書,和士族的那一套完全不一樣。 侍女帶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到了王妃所在屋子前。 蕭麗華今天人有些懶懶的,洛陽里前段時間雞飛狗跳,她也累著了,如今手里的事都辦完了也終于可以空出時間來看一看那個說是十分有才的女子。 這年頭不僅僅是皇帝求賢若渴,就是她也覺得身邊得用的人不多。要做的事有時候可不僅僅是能夠憑著機靈就能做好的。 所以女學里來了這么一個人,對她來說簡直是瞌睡送上了枕頭。 她面前的珠簾垂下,過了一會,侍女趨步進來道,“娘子,謝娘子來了。” “嗯,讓她進來。”蕭麗華坐正了腰,讓兩邊的侍女將垂下來的珠簾拂開。 一個年輕婦人走進來,她走到距離蕭麗華有幾尺遠的地方,雙手攏在袖中就給蕭麗華行禮。 謝氏今日來見清河王妃,還是稍微做了一下打扮,不過這打扮也只是在發髻里多了一根銀簪子,面上施加了稍許胭脂水粉,讓自己氣色看起來好一些罷了。 “民婦見過王妃。”謝氏對上首的年輕女子一拜,清河王妃看起來不過是二十出頭,保養的十分好。 見到這位王妃的時候謝氏還是有點吃驚的,她垂下眼,將自己的吃驚掩蓋起來。 “謝娘子不必多禮。”蕭麗華方才看著謝氏言語行動醬不卑不亢,多瞧了幾眼,心里頗覺得蠻夷。 “謝王妃。”謝氏直起腰道。 “請坐吧。”蕭麗華平常也不太喜歡擺架子,真正的威風不是擺架子能夠擺出來的。她對謝氏和和氣氣,也不是將自己放低到哪里去。 “我聽說謝娘子從南朝來?”這些都是蕭麗華老早就聽人說了的,南朝那地方比起北朝也太平不到哪里去,雖然南朝沒有北朝有北方蠕蠕的威脅,但內部的起義叛亂是此起彼伏,基本上就沒有個消停的時候,所以南朝逃到北朝的人也不少。 謝氏遲疑一下,還是點點頭,“正是。” “那么謝娘子為何離開家鄉?”蕭麗華聽說當時謝氏是自己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她的丈夫呢?是不顧妻兒自己逃命去了?還是被人給殺了,或者還是不小心失散了? 蕭麗華想了想,最后還是沒有問,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是讓人覺得愉快。 “家中突遭變數,所以不得不當著稚子背井離鄉,”謝氏想起當年的變亂,垂下眼來。 “往昔不可追,謝娘子也莫要想太多了。”蕭麗華原本也不過只是一問,見著謝氏不想提起,她便也不問。“我身邊尚且缺個位置,正好需要謝娘子這樣的人,不知謝娘子可愿意?” 蕭麗華越發確定謝氏出身不簡單,北朝對于南朝的消息也很靈通,這一年來,也沒什么動亂,不過南朝皇帝的的確確是殺了一批的士族。 她看向謝氏的眼神里已經有了幾絲玩味。 “多謝王妃,”謝氏眼下欠缺的就是一個進入內城的機會,為何不答應呢?“妾愿意。” 蕭麗華面上露出笑容。 ** 陳留長公主最近頗有些不得勁,洛陽里吵吵鬧鬧了好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王素卻是忙的三天兩頭的不在府中,meimei蘭陵的兒子都知道喊爺娘了,她的膝下卻是空空如也。 陳留早年并不在乎子嗣,不過她見著meimei的兒子胖胖的相當可愛,心里也越來越急。不是為了給王素生個嫡子繼承家業,而是她也想有個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血脈。 可是她一個人也生不出個孩子來。她對王素時常有傳召,但王素卻不是每日都在將軍府中,王素很忙,皇帝在鮮卑貴族中推行漢人的生活習慣,王素這個從南朝來的世家子自然是再適合不過。 鮮卑貴族們吃那些南人吃的魚還可以,但是對于茶就沒有那么適應。甚至厭惡的人,類似常山王在大庭廣眾之下稱呼茶湯為水卮,這些事就夠讓王素頭疼的了。 陳留算是領教到什么叫做獨守空房的寂寞滋味。以前她和宋王劉衡一年到頭見面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她也沒這樣。那會她還養著許多的美少年,只要她樂意,學司馬家皇帝坐羊車都可以。 可是嫁了王素之后,她頭腦一熱,就將那些面首全都遣送干凈了。 “他還是沒有回來么?”陳留長公主聽醫官說今日是她容易受孕的好日子,她派出女官到將軍府上去傳召。 誰知道女官去了又是撲了個空。 “回稟長公主,大將軍不在府上。”女官道。 “……”陳留聽后蹙眉,她的指甲在手下的隱囊上一抓,發出難聽的聲響。 “一日到晚不見人影,陛下都說了,這不過是習慣而已,他倒好沒事就給自己找事。”陳留也這會也真的動氣了,算起來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著這位駙馬了。 一個多月,要是在以前,恐怕她恐怕早就想不起來那人長甚么樣了。 “長公主,駙馬也是為了您……”女官話才說了一半就被她打斷。 “甚么為了我?不過是為了他自己罷了!”兩人成昏禮成已經有幾年,這幾年的時間里不管感情有多熾熱都會漸漸冷下來,何況她還是一頭熱呢。王素和她聚少離多,見得少了,她自然也冷靜下來。 女人的腦子原本就不是長在下三路,何況王素在眠榻上的那點本事還真的迷不住她。 女官被陳留這一句嚇得不敢在說話。 “罷了。”陳留想了想這段時間王素也沒有招蜂引蝶,比起劉衡來還算是老實。 “今晚上再去。”陳留就不信了,王素還能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在外面。 ☆、156|夫妻 王素還真的如同陳留所說的那樣,在外一直到夜禁時分才回來,而且回來之后就滿臉疲憊,到了公主府上,雖然看不出來,但從他的眼底里已經看出了他的疲倦。 陳留看到王素已經累成了這個樣子,哪怕再有心,也只能在用完夕食之后,和他說幾句話就寢睡下。 兩人一夜什么事都沒有做,蓋著被子純睡覺罷了。第二日起來,陳留已經看到身邊空空如也。 問了問身邊的侍女,才知道王素天不亮的時候就已經起身上朝去了。今日正好是朝會,百官需要在天不亮的時候就準備去宮中點卯,若是遲了還會被當眾點名,嚴重的還要被打板子。 關系到臉面,不能不慎重。 “……”陳留坐在眠榻上郁悶了一會,她起來,“準備一下,今日我要入宮覲見皇后。” 宮里的皇后前兩個月得了一個皇女,蕭斌私底下唉聲嘆氣了許久,在蕭家看來,若是皇后這一胎還是個皇子的話,那么皇后的后位和蕭家滿門的富貴就有了保證。 蕭斌為了這個皇女唉聲嘆氣的,但是宮里的帝后卻是高興的不行,陳留聽皇帝身邊那個中常侍的意思,皇帝似乎是想等到皇女滿百日之后就封為渤海長公主。 陳留聽著,哪怕她是姑母,都心下對這個小侄女有說不出的羨慕。 青齊產鹽,原本就是相當富庶的一塊地方,這一塊交上來的賦稅要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到時候小公主真的是要比她們這些姑母還要富裕了。 不過年紀小小的就封了長公主,也不知道這么小能不能承受的住福分。 陳留想著嘆口氣,讓那些侍女服侍她洗漱穿衣。 整理完畢后,陳留就入宮了。 長秋宮里此刻是一片喜氣洋洋,阿鸞今日不用上學,難得放了一回風,他不去和那些堂兄弟玩鬧,跑到了母親這里趴在小床上對著新得的meimei直看。 常氏看著阿鸞對meimei很喜歡的樣子,笑個沒聽。 “阿婆,為甚么二娘老是睡?”阿鸞和小嬰兒打交道沒有多久,瞧著meimei不是吃就是睡,到了這會好一點,但是也不會和他玩多久。 “都這樣的。”常氏和阿鸞解釋,“二娘要過一會才能和阿鸞玩呢。” 蕭妙音在一旁看見了搖頭笑了一會。等到女兒長大了,阿鸞也未必有多喜歡帶著meimei一起玩了,小男孩可不都是這樣么,大了就不喜歡父母,也不愛和兄弟姐妹混一塊了。 阿鸞看了一會meimei熟睡的臉,想要學父母那樣,伸手去抱她,結果被一旁的乳母制止,“大皇子,皇女此刻正睡著呢。” 這會的孩子骨頭軟,乳母可不敢讓阿鸞抱。 阿鸞聽了之后,垂下頭,然后就在嬰兒臉上波的親了一下。自從有了一個meimei之后,阿鸞也沒覺得爺娘對他冷淡了,和以前一樣,只是阿爺說他做了兄長長大了,要背的書比以前多了好多。 阿爺說他是兄長,要照顧下面的弟弟meimei,以后二娘他也是要照看好的。 阿鸞瞅了瞅meimei,床里的小嬰兒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他跑到蕭妙音那里,過了一會他也睡著了。 蕭妙音才讓人將兩個孩子給挪到寢殿里去,宮人就來稟報陳留長公主求見。 阿鸞還沒有正式冊封為皇太子,哪怕東宮這會大致將正殿和寢殿造出來了,他還是沒有過去住著。 “宣。”蕭妙音知道這個大姑子會時不時的過來看看,常氏記掛著兩個孩子,和陳留長公主也不熟悉,干脆就跟著阿鸞往后面去了。 陳留長公主進來就是笑,“今日我是來給三娘道喜的。” 話要挑好說的聽,陳留早就知道這個道理。她這話一出來,蕭妙音也笑,“甚么好事?” “三娘還瞞著呢,”陳留在蕭妙音的示意下在床上坐下,“聽說陛下想要封大皇女為渤海長公主?” 長公主的位置也不是等著成皇帝的姊妹才能冊封,漢代的時候也有公主在父親在世就被冊封為長公主的。 只看她是不是皇后生的,和得不得阿爺的喜歡。 “這事情八字都還沒有一撇。”蕭妙音有些好笑,“何況她還小,那么早做甚么呢,等大一點再說。” 這會的說法是小孩子人小,福氣太重了會受不住,蕭妙音自然不信這一套,主要是她覺得冊封是遲早的事,那么這么早做什么? 陳留聽到這話是想不懂皇后到底是在想什么了,不過想不懂她也不會去問,畢竟和她也沒有多少關系。 “三娘,我如今真的羨慕你和蘭陵。”陳留靠在憑幾上,和蕭妙音說起了實話。 “怎么了?難道王將軍對你不好?”蕭妙音一愣。王素是陳留當年自己要的,基本上公主們就她一個,按道理來說應該是得償所愿了。 “他啊。”陳留想起王素,一陣心塞,這男女婚姻之事,如同飲水冷暖自知,外人看起來和和美美,實際上這里頭的滋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王素看似人品相貌都好,可是夫妻相處的時候,這人溫和之間已經拒人千里之外。這比劉衡那種直白的窩囊和壞更讓人憋氣。 “還不是三娘和蘭陵已經兒女雙全,就我一個膝下空空。”陳留心中嘆氣,她不能也不屑去做出平常婦人求子的舉動,畢竟她是天家的公主,有子無子對她來說沒有太大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