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還沒等她開口,拓跋演就揮手,“太后好好休息,待會有會醫正來為太后診治。” 宮人們將何太后攙扶進去。 蕭妙音瞧著何太后這么被“扶”走,突然有些感嘆,“她這又是何必呢?”只要何太后肯安分下來,晚年自然是不會差到哪里去,畢竟不是有血緣關系的生母,但也是禮法上的嫡母。可是她瞧著何太后這上躥下跳的,生生把自己給弄成如今的模樣。 朝廷上是沒有何家的位置了,何太后鬧出這么一出,回頭何猛的爵位恐怕難說。何家原本就已經和隱形人一樣的,如今更是難看。 “委屈你了。”拓跋演見著何太后已經被攙走,他握住蕭妙音的手柔聲道。 “這算是甚么委屈。”蕭妙音根本就不覺得這是一回事,“還是這件事比較重要。”蕭妙音看出來拓跋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說是要對南朝用兵,和南朝兵戎相見是遲早的事,畢竟雙方都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兩者最后只能存一。 但是這次與其說是對南朝用兵,不如說是拓跋演趁著調集大軍南下的機會,趁機將大權完全掌控在手中。 鮮卑這一百年下來,到了如今還是保留著部落制度的風氣,就是拓跋演這個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那些守舊的鮮卑權貴里,哪個手里不是有兵力的,他們反對,如果不徹底壓住他們,日后的事情就很難說了。 “只能進不能退了。”蕭妙音嘆道。 隨著北朝境內的軍隊集結待命,拓跋演下令高涼王為太尉,留守平城,并且可調動留守在平城的大軍。 常山王也一道留在平城作為高涼王的輔助。、 出兵征戰是一件需要準備的事,糧草軍馬準備起來,樣樣都讓人頭痛。北朝善于騎兵作戰,這次調動的又是禁軍和北方六鎮的精英騎兵‘突騎’,就更加要準備周密。 這準備一直拖到了夏日六月,拓跋演才帶著軍隊從平城出發南下。 誓師出發的前一日,拓跋演將一只盒子交予蕭妙音手上。蕭妙音瞧著手里的盒子,嗓子都快跳到喉嚨口,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拓跋演的信任有這么沉重。 她打開了看,看著里頭那半只黑漆漆的東西,吞了一口唾沫,“我已經安排好了,將身邊的宮人統統換成二娘訓練出來的人。” 拓跋演這次一去,雖然已經算計好,但將來發生的事誰也沒有把握。蕭妙音不會天真到,那些鮮卑貴族真的會因為拓跋演的君威就屈服。 拓跋氏的弒君之事不是沒有。尤其這會都亂,宮廷政變更是如同家常便飯一般。 “那些人我也知道了,你信得過,那么就一定能行。”拓跋演握住她的手,他這次的手勁有些大,握的蕭妙音都覺得手骨發痛。 “宮里我就交給你了。”他過了一會緩緩開口。 宮城和平城代表著皇權所在,不管宮里做主的是太皇太后還是天子,代表的都是正統。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我明白。”蕭妙音胸腔里的心跳的飛快,她點了點頭,“宮中我一定會看顧好。”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切都已經準備好,就等著人去做。若是一旦真的發生變亂,她這個皇后應該做甚么,蕭妙音心里清楚。 哭哭啼啼是沒有任何用的,只有環首刀才能保住自己的一切。蕭妙音低頭看著手中的盒子,“等到消息傳來,我會以此命令城中戒嚴。” “嗯。”拓跋演唇邊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 蕭妙音深吸一口氣,垂下了頭。 ** 阿鸞從熟睡中清醒過來,揮動著手要人來。他已經能說些簡單的句子了,旁邊的宮人見到他醒來,先給他換了干凈的衣物,然后乳母過來喂他。 阿鸞斷奶斷的有些艱難,皇室子弟并不像平常人那樣斷奶那么早,吃到五六歲也是有的。但是蕭妙音在他快一歲上頭就讓乳母喂他粥食,想要把奶給斷了。阿鸞鬧的很厲害,有時候,鬧起來,直接就把食匕給掀翻在地衣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只有餓的沒辦法了,才吃一口。 乳母把他抱起來,阿鸞迷瞪了一會之后,就四處張望“娘娘……” “皇子,皇后眼下正在和陛下商量事呢。”乳母抱著阿鸞哄,“阿姆陪皇子玩好不好。” 阿鸞立刻就鬧著要下來,自己去母親那里了。乳母見狀,趕緊把他從地上撈起來,阿鸞立刻就小巴掌按在乳母的鼻子上,逼得乳母鼻孔朝天。 他尖著嗓子叫,這下子殿中的人是手慌腳亂了。 ☆、134|怪異 平城中禁軍有一二十萬,誓師過后,拓跋演帶著禁軍中的精兵出城。以前說是百萬大軍,都是虛稱的,實際上沒有那么多。但這次,除了從平城和六鎮調集的軍隊之外,還有從北朝各郡調集的當地隊伍。這下子加起來,人數就很可觀。 拓跋演走之前和蕭妙音對視許久,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要說的話早已經說完。如今還有些話,就是想說也都說不出來了。 “好好照顧自己。”拓跋演沉默了許久,對蕭妙音說出這句話。 蕭妙音點點頭,“我知道,你也一路小心。” 殿中的宮人都垂首侍立在那里,不敢打擾兩人,過了一會身著戎裝的拓跋演大步從殿內走出。 拓跋演挑的時候可算是好,原先是新年之后才提出南征,之后和朝堂上的那些守舊鮮卑貴族吵了許久,調動軍隊糧草,等到一切都辦好已經快是夏日了。 以往南下都會挑選在秋后馬肥的時候,這樣不但氣溫適宜,對于北朝來說更為有利。但是拓跋演挑的這個時候,若是慢一點,說不定到達兩國交界處正好是氣候炎熱,夏雨連綿。 北人不怕冷但是怕熱,不怕干怕濕。 蕭妙音想起接下來那些被帶走的鮮卑貴族的日子會過的怎么樣,心里都生出一種同情出來。 不過這種同情也只是曇花一現罷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被大軍出平城這么一件大事勾走了。 大軍南征,旌旗翻滾,行人弓箭都置在腰上,大道兩旁多的是人出來看熱鬧的,或許有兒郎在大軍之中的人家,還會神色緊張的尋找自家的孩子。 眾人對這次南征議論紛紛。北朝戰事不少,北方的茹茹是打了好幾回,但是一到秋冬季節,茹茹總有那么幾個部落扛不住縱馬南下搶奪。國朝對茹茹一向就沒懷柔政策,來搶了就打,來一次打一次,鮮卑人因為這事折了不少人,但雙方還在死磕,誰也不讓誰,甚至皇帝都會親自帶著大軍和茹茹來幾場。 如今今上下令傾盡全國上下軍力向南朝開進,直逼南朝國都建鄴,怎么看都是要一鼓作氣將南朝直接化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這看著是挺熱鬧的,但真打起來,人人都覺得挺懸,尤其是打仗起來,為了填充軍餉,這賦稅說不定就要變多了。一想起這個,看熱鬧的心不免變成了抱怨。 小民的這些想法,上位者是聽不到也無所謂的。大軍出發,平城內的形勢又是一邊,禁軍的精英幾乎都被皇帝抽調走了。宗室們也被皇帝帶走了大半,留守平城的是那些鮮卑老貴族還有一些漢臣。 高涼王面對如今的平城形勢,忙的是嘴上冒火泡,喝一口水都疼的他直跳。 皇帝將平城交給了他,他要是不做出一番成績來,恐怕到時候也沒臉見人。常山王這次也被封為驃騎將軍,兩人一同鎮守平城,相比較高涼王的急的滿嘴冒泡,常山王就要鎮定許多,該吃的吃,該睡的睡,簡直好的不能再好。 后來常山王看著兄長那急的上火的樣子,終于是忍不住,到了高涼王府上。 高涼王妃親自出來見了這個小叔子一面,還讓才走路走利索的兒子出來見見叔父。 貓兒抱著侄兒完了一回拋上抱住的游戲,才將侄兒交給二嫂。 “你這么喜歡,回頭和你的王妃生個好了。”高涼王在外面忙的要死不活,回到自己家中只想和兄弟說說家常話。 “我喜歡就要有個啊。”貓兒回了高涼王一句,他看著侄兒被高涼王妃抱走的時候,一雙眼睛還依依不舍的望著他,好像還想和他多玩一會。 貓兒坐在寬大的床上,看著高涼王令人用黃連泡了滾水,送過來,喝一口就苦的眉毛眼睛都要皺在一塊了。 “阿兄。”貓兒看見高涼王那臉都快要皺在一塊了,他看著都抽冷氣,“你這又是何必?” “我何必?”高涼王聽到弟弟這話,再見著貓兒那一副清閑樣兒就氣不打一出來,“陛下讓我做這太尉掌管兵馬,別人都瞧著是好人,可是里頭的擔子只有我自己知道。出了差錯我還有我家大郎的前途還要不要?” 位置越高,身上的擔子就越重,高涼王接到了這個太尉的位置,同樣的也得做出和這個位置相符的事來。 “這個我也知道,阿兄不必教我。”貓兒一句話氣的高涼王差點打他,不過貓兒笑嘻嘻的,“其實陛下的意思,我覺得,與其說是防備南朝,還不如說是防備那些老家伙。”他說話不客氣,伸手就朝某個方向指了指。 高涼王自然是知道貓兒是在指誰,這段日子那些鮮卑老貴族,幾乎是和天子反著來。皇帝說要實行漢人的那一套,那些人反對,說要遷都反對的更厲害。如今要南征,差點沒把地給翻起來。 “他們?” 貓兒拿過一個個大的安息石榴,自顧自的開始剝,剝開了外面的那一層皮,再用力一掰,里頭的石榴籽兒就全露出來了。 “陛下出兵的時機太巧妙,而且這么多的大軍。對付南朝也太用力了。”貓兒想起那個作為先鋒的王素,鼻子里就發出一聲輕哼。出乎貓兒的意料,王素還真的不是那種無所事事只曉得吃五石散和女子孌童廝混的世家子。他帶著軍隊前去還真的做了一番成績出來,王素原本就是士族子弟,父兄在南朝朝廷中的位置只高不低,他對南朝邊防也是十分熟悉,不然當年也不可能順當的逃出來。 他這一去,一開始就連連打了好幾場勝仗,而且王素還憑借著自己瑯琊王氏的出身,和當地的世家大族相交,這么一番下來,奪下城池之后,當地的世家大族也沒有拿出要和北朝拼命的架勢來。 除了這些世家原本就有誰做皇帝都一樣的想法之外,王素的功勞也是不可抹殺的。 “你呀。”高涼王見著貓兒那一臉,就知道他又不服氣王素了。“那個王素有本事,那就讓他去好了,反正他在我們這里也掀不起多少風浪。” “兒知道。”貓兒一撇嘴,“阿兄你就盯好那些老家伙就成了,我覺得最多不過是入秋前,陛下那里就會傳來消息。” “你這個……占卜過了沒有?”高涼王沉吟一二問道。 漢人遇事不決用占卜來決定,鮮卑人也差不多,高涼王聽貓兒話里的意思就是讓他去盯著那些鮮卑老貴族。心下也有些譜了。不過嘴上還是要笑這個弟弟一下的。 “這事我沒占卜、”貓兒答的飛快,他摳下好幾個石榴籽兒塞進嘴里,“要不阿兄你自己去吧。” 高涼王看著這個弟弟,手癢的不得了。 ** 蕭妙音是徹底將何太后給軟禁起來了,何太后沒了上頭太皇太后的壓制,越來越煩人,而且是哪里惹不得,她就偏偏往哪邊靠。后來蕭妙音聽安排在何太后身邊的女官說,何太后會去找她和拓跋演的麻煩,還是因為她那個寶貝侄女兒。 這下子蕭妙音是徹底沒了耐心,干脆直接將長秋宮中的老人換走,將她的人頂上。 長秋宮對外稱病,太醫署的御奉都要日日上門為太后診治。 這么一出來,何家女眷自然是見不著家里的這位大長輩了。 蕭妙音日日到長秋宮噓寒問暖裝樣子,其實是到前殿轉了一圈坐會就回來了,連何太后的面都沒見著。 依照何太后的性子,要是見著了她嘴里肯定沒有什么好話,又何必送上門給人出氣呢。 蕭妙音是沒有那個好脾氣的,要是何太后真的見著她就發脾性,她要是真的氣狠了,說不定還能干出什么事來。 要何太后的命不至于,但是絕對讓何太后好過不到哪里去。 拓跋演都不耐煩這個嫡母,她做了什么,拓跋演也只會當做看不見。拓跋演的性子說是好,其實皇帝該有的冷漠他一樣不缺,同樣的他也不會將與自己作對的人的命當做一回事。 蕭妙音抱著阿鸞,阿鸞這段時間相當的幸福,夜里都是母親抱著他睡的。 “娘娘。”阿鸞說話還漏著風,但是他拽住蕭妙音脖頸間的珍珠,笑嘻嘻的就往蕭妙音身上靠。 “阿鸞又重了。”蕭妙音掂了掂懷中孩子,轉頭和常氏道。 常氏頭一回進長秋宮,一開始有些放不開手腳,但是過了好一會都見不到何太后,她也漸漸使用了。 “阿鸞吃得多長得快,等陛下回來,阿鸞就能滿地跑了。”常氏說著就在阿鸞的鼻頭上刮了一下。 母女倆正說著,一個女官趨步而來,見著蕭妙音就俯身下去,“殿下,太后不肯喝藥。” 何太后當然不肯喝藥,她又沒病,喝甚么藥?而且人年紀大了,疑心也重,總是覺得那些藥不簡單,喝多了會要她的命。 宮人端上去的藥湯幾乎都被何太后給打翻了。 “不喝藥怎么行。”蕭妙音原本想說不喝藥算了,但是想起這位的折騰勁兒,不徹底給治老實,恐怕將來還會有得鬧。“不喝難道就不會喂下去么?” 蕭妙音松開阿鸞,阿鸞立刻撲在她身上,阿鸞正在對外界很有好奇心,模仿能力最強的時候,他也學著母親的模樣,嘴一張就屋里哇啦的開始叫。 “……”女官聽到蕭妙音的話,微微愣了愣,而后她對著蕭妙音拜下去,“唯唯。” 常氏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不過他沒有為何太后說半句話,宮里的事和外頭不一樣,這個常氏知道,只要她裝作不知道就成了。 “娘娘,娘娘!”阿鸞伸出胖手努力的要蕭妙音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