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何太后知道太皇太后有心將自己的嫡出侄女和京兆王湊一對的時候,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差點倒下去。她知道這是上回惠娘對天子的野心被東宮那邊知道了。 這是在給警告呢。 京兆王那是什么人?好男色如命,對女子一點都不敢興趣,諸王之中除去已經娶婦了的高涼王和清河王,余下來的身邊都有幾個上不得臺面的妾侍。偏偏京兆王根本就沒想過這個,讓人送美少年上門,而且還胡鬧的不行,甚至那些渾身是毛,深目高鼻的胡人都被他收在床榻之上。 京兆王在平城好男色的名聲是傳開了,而且他還胡鬧,將幾十年前的老人家給找來,供在王府上當菩薩拜。 這樣的人算是甚么良人?在何太后看來京兆王活在世上簡直就是在丟皇室的臉。 她連忙將何猛召入宮中。 何猛急急忙忙入宮,聽到太后說太皇太后有意將嫡女許配給京兆王的事,他當場就懵了。 “太皇太后真的這么說了?”何猛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雖然我沒去,但是打聽來的消息應當可靠?!焙翁竺嫒葶俱擦藥追?,她將這個侄女當做親生的疼,如今老虔婆要將侄女嫁給一個好男色的宗室,她著急的不得了。 平常想要從東宮那邊打聽點消息簡直比登天還難,如今卻這么順順當當的知道,何太后不能不多想。 “這可怎么辦?”何猛大為著急,雖然說就算太皇太后和他說了,也要他這個阿爺點頭才行,可太皇太后霸道,哪里會容忍別人拒絕她? “怎么辦?”何太后發狠,“你趕緊的給惠娘定下一門親事。老虔婆就算再霸道,也不會去搶有了婚約的小娘子!” “可是這著急之下,去找哪家?”何猛為難道。 “惠娘都這么大了,難道你這個做阿爺的,還沒有給她相看?”何太后聽了兄長的話險些沒暈過去。 “以前這是都是她阿娘辦的?!焙蚊偷?。 “……”何太后氣的已經不知道說甚么才好了,“你趕緊去看,將那些鮮卑勛貴看一遍,若是有年紀才貌合適的趕緊定下!” 漢人的規矩頗多,真的定下來的話少說都要大半年,但是鮮卑人就沒有這么多的規矩,定下也快的多。 “這……”何猛聽到何太后提出來的是鮮卑那邊的勛貴有些意外,何太后對鮮卑勛貴一向不怎么看的上眼,甚至連豆盧氏在何太后這邊都討不了好。 “如今只能這樣了,要是老虔婆真的和你提起來了,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何太后重重嘆口氣,“你們呀,對惠娘也太不上心了!” 都在這年紀了,還不好好相看,做著進后宮的夢,豆盧氏也真把侄女給害慘了!當年和泰和動過心思的,奈何太皇太后動手的飛快,在皇帝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把自家的侄女給塞了過去。 一同長大,原本情分就非同尋常,而且還有意無意的告訴皇帝,要用對待妻子的方式對待那個小娘子。到了如今,天子是真的寵愛蕭三娘寵愛的不得了,原先還隔了兩三個月不去,現在是恨不得天天都和蕭三娘挨一塊。 哪怕太皇太后把有天命的高氏送過去都沒用。 “豆盧氏那個蠢婦!”何太后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尚書右仆射家有個小郎君還未曾娶妻,而且年歲也和惠娘相似,你去打聽打聽吧?!?/br> 尚書右仆射莫那縷家里幾個兒子,其中一個小兒子就和何惠年歲相仿。 “我去打聽?”何猛面色古怪。 “你去和莫那縷喝上幾杯酒,打聽一下他家里兒子的事,然后再提一提不就成了?反正惠娘也不是嫁給甚么繼承家業的長子,也怎么引人注目。” 何家只是寒門,也不是那些百年簪纓的世家,如今事出緊急,只能這么做了,“尚書右仆射的門楣可不低?!焙翁罂戳艘谎酆蚊偷?,“家里已經娶了一個鮮卑女子,再嫁出一個沒有甚么,你如今應當擔心的是那位臺主看不上惠娘!” 若真的論家世,何家比莫那縷家里好不了多少,莫那縷是右仆射是臺主,姓氏也是鮮卑大姓,雖然是外戚,但弄不好在外人看來,還是何惠高攀了。 “至于那個豆盧氏,她要是再在娘家里窩著不出來,你就干脆與她和離算了?!焙翁髮Χ贡R氏半點好感都沒有。 “……”何猛和豆盧氏大吵一場,他自己本人還被豆盧氏摔在地上,腰疼了好久,可是真的和豆盧氏和離,他根本就沒想過。 “你大嫂腦子不太靈光,但是她人不壞。這么多年來養兒育女的……”何猛說著瞧見何太后的眼神連忙低下頭。將沒說出口的‘沒功勞也有苦勞’的話吞下去。何太后和長嫂關系不好,這個何猛早就知道了。 “自己女兒的事都不上心,這是做阿娘的么?”何太后搖搖頭,“她要是再不回來,你也別在心里掛念了。” 何猛在心里嘆了口氣。 出了宮,何猛瞧見外頭的天色,想起何太后和他說的那些話。要是真的將惠娘嫁給京兆王……那才是毀了一生。 何猛打了個冷戰,他一把掀開車廉,對著外頭的車夫說道,“去尚書右仆射府上!” 平常說親,都是各家的主母互相去相看打聽,覺得差不多了才讓各自的阿爺去商量。 可是如今豆盧氏負氣回了娘家,一切就靠他上了。 當何家和尚書右仆射家結親的事竄出來,平城里的勛貴人家只是面上做做樣子送來幾分賀禮之后,就沒有下文了。 尚書右仆射出自賀賴氏,是鮮卑大姓之一,何家還算是高攀了。何況定下來的只是幼子。鮮卑人和漢人一樣,繼承家業和財產的是長子,家中的事和幼子也沒太大的關系。幼子新婦在家中也不怎么受到重視。 何猛為了女兒能夠和莫那縷的小兒子能定下來,自己上門被人灌了一肚子的酒,差點沒在門口給吐出來,如今事情定下來,豆盧氏從娘家回來了。 夫妻這么多年,豆盧氏的脾氣何猛是知道的,他聽到妻子的車來了,自己去接。豆盧氏不用侍女攙扶,自己從車上跳下來大步走到丈夫面前,開口即使質問,“惠娘是怎么回事?這么突然間惠娘就和賀賴家的小子定下來了?” “這事說來話長?!焙蚊筒幌牒推拮釉谕饷嬲f這件事,握住妻子的手腕就往堂上去。 “別動手動腳的?!倍贡R氏一把甩開何猛的手。 何猛抿了抿唇,沒說甚么。到了屋內,讓伺候的侍女還有家人全部退下,拉上了門。 “說吧,這到底是這么一回事?你難道不知道惠娘日后可能有大出息?”豆盧氏說到這個就來火,何猛來這一招,將她原本的打算全部破壞了干凈,火燒火燎的跑回來問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女兒這么和人定下來了,和宮廷基本上就絕了關系了。 “你以前老是和惠娘說陛下的好處,惠娘年紀這么大,你說甚么就是甚么,如今她對天子起了心思的事都被東宮知曉了,東宮說惠娘的性子正好可以壓一壓京兆王?!?/br> “甚?!”聽到京兆王三個字,豆盧氏好似屁股下的席子按了刺似的跳起來,“京兆王?!” “是啊,京兆王!”何猛提起這個對妻子也有埋怨了,“你好好的和她說那個作甚么?又不是不知道太皇太后是個甚么性子!” “那又怎么樣?太皇太后也不能將天下的便宜都占了去啊?!闭f起這個豆盧氏還覺得委屈。 “可是太皇太后一句話,就能讓惠娘一輩子都毀了,而且不是要惠娘的命,要她活受!”何猛說起來捶胸頓足,“不這樣,還有哪樣?” 他特意跳過莫那縷的長子和前頭幾個兒子,單單挑了幼子,就是覺得幼子新婦自家女兒能夠擔任,而且身上膽子也輕,前頭好幾個兄長,不管有什么樣的事都有人擔責,不會落到小夫妻身上來。 “如今只是定下,也不是馬上就成昏,他家里還有兒子還沒有成婚呢。” 等到真的嫁過去恐怕也要一段時間。 “……”豆盧氏聽了何猛的這些話,原本的怒容也一點點的收回去,“難道……惠娘只能這樣了?” “不這樣還能如何?”何猛長嘆,搶在太皇太后還沒有真的和何家提起這件事之前,將事情定下,就算是太皇太后也不能逼著臣女退婚,“難道你還真的想要惠娘嫁給京兆王?” “惠娘是我十月懷胎生的,難道我還把她往火坑里推?”豆盧氏紅著眼答道。 太皇太后平日里不怎么對何家人搭理,可如今一問起來,就讓何家人心驚膽戰。 “……罷了?!倍贡R氏帶著哭音嚷了一句,“也是惠娘沒遇上好時候。” 豆盧氏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總不能真的見著親生女兒被京兆王糟蹋。還能怎樣呢。 何惠聽到這個消息,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恨不得以頭搶地,可是一家子人都盯緊了她。生怕她鬧出甚么事來,何猛知道自己妻子是一根筋全在皇帝那里,要是讓豆盧氏去勸女兒,恐怕沒事都要被勸出事情來。 所以他讓來的都是何家的女性長輩,輩分上壓得住,女兒不聽也得聽。 何惠哭了好幾日,不過她才十二歲,嘴上是拼不得那些年長的嬸嬸們,過了半個月就將人說的直點頭,也不哭了。 也沒有人能夠天天哭的,小女兒家家的那點小心思還不足夠哭上那么多天。嚎啕了幾日,就擠不出眼淚了,只覺得困和餓,由著一群嬸嬸和她說天下男人到處都是,這個不行還有那個。 小少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灌了一耳朵,暈乎乎的倒是安靜下來了。 何猛吊著膽子等太皇太后提起何惠和京兆王的事,可是東宮好似不記得自己提過那回事一樣,完全沒有后文了。 何家和賀賴家已經是定好了,想要改變,除非是出了事故,或者是男方被查出什么德行有虧的事,不然就等著禮成了。 豆盧氏是在家中捶胸頓足了好幾回,但這次乖了,知道關起門來自己發火,不去長秋宮中當著何太后的面了。 豆盧氏哭完了,再不甘心也只好給女兒準備嫁妝了,她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嫁妝上自然是要給女兒準備的豐盛,別讓夫家小看了她。 太皇太后對于何家,不過是逗弄一只貓而已,只不過一句話就看的何家陣腳大亂,她還什么都沒做,何家就慌慌張張的開始忙碌了。 對于何家那些亂糟糟的事,太皇太后沒有那么心思去關注,還有別的事等著她來處置。 她不會日日關注皇帝那雙腿夜晚到底往哪個妃子的寢宮跑,不過每過那么幾個月還是會把女官召來問一問,翻一翻那些彤史。看著上面一水的蕭貴人,高凝華連看都沒看到的時候,太皇太后笑了聲。 她還真是后繼無人啊。 高凝華在她看來不過就是個生孩子的,生完孩子之后就可以去地下面了。之后皇長子被她收養,侄女坐上皇后位置。不管將來如何,只要皇長子在,侄女們都能順順當單的,甚至如今蕭家的地位都能傳承下去,誰知道三娘竟然這么目光短淺,只曉得看著眼前的寵愛,卻不知道為長遠打算。 “請陛下來吧。”太皇太后對身旁的中官道,三娘那里她已經說過了一回,還是這么一副樣子,再多說也是無益,不如從皇帝那邊下手。 拓跋演聽到太皇太后要見他,放下手里的事趕緊來了。 他見到太皇太后那一臉的祥和,“大母讓兒前來,可是有要事?” 平常就算有甚么要事,也是把中書省和秘書省尚書省門下省的大臣們積聚在一處,他這個皇帝就在旁邊聽。 拓跋演一看太皇太后身旁只有宮人和中官,便知道不會有大事。 “老婦這次請陛下來,是為了子嗣之事?!碧侍蟛幌牒突实劾@圈子直接開門見山。 “這……”拓跋演有些遲疑。 太皇太后讓拓跋演在一旁的床上坐下,靠著身旁的三足憑幾,“老婦最近看了看陛下臨幸妃嬪的彤史,都是三娘?!?/br> “……”拓跋演垂下頭來不說話。 “陛下能夠喜歡三娘,那是三娘的福氣,老婦作為三娘的姑母,自然也是高興的。”說著,太皇太后坐正了身子,“可是陛下膝下一直空虛,這可不行?!?/br> “那么大母的意思是……”拓跋演問道,太皇太后這一關不好過,她立身的根本就是撫養皇儲,然后皇儲就成為她的持政的根本。 他還記得當年先帝之事,對太皇太后能又多少母性保持懷疑。拓跋演清楚的明白,太皇太后一旦狠起來,哪怕是從小養在跟前的又如何,她照樣會處死。 當年他不就是差點死在她的手中么? “高氏有天命。”太皇太后說起這個面上都帶了笑容,那個傳說她聽過,不管真假如何,只要能生出孩子來,就是真的。 “……”拓跋演從蕭妙音那里也聽說過高氏入宮之前找人算命的事,他對這種事多少都是當做笑話看,和宮中優伶滑稽的表演一樣。那會蕭妙音還拿出漢朝說劉邦親母和龍相交,王皇后說自己夢日入懷來打趣,他雖然有些擔心蕭妙音這樣不敬鬼神,但心里也不將那些當回事。 “高氏入宮都幾個月了,陛下也到她那里坐坐,萬一有身產下長子,老婦也有臉面去地下見諸位先祖?!碧侍笤捳Z已經說的連遮掩都不要了。 “三娘若是識大體,也應當會體諒陛下?!碧侍筮B蕭妙音那里都想到了。 “……”拓跋演對著太皇太后拜伏下來,“諾。” 這一次,中官是到高凝華的宮中說天子要她前去侍寢之事。 高凝華地位較低雖然是九嬪,但確實下六嬪的末位,只是比御女和世婦好上那么一點。不必到掖庭那里受那班閹寺的罪。 皇帝不到她的殿內來,直接召她過去,也是應當的規矩。 “凝華,太好了!”宮人們送走前來報信的宮人就湊到高凝華面前道。 誰都知道如今的天子是宣華殿一個人霸占了的,別的妃嬪幾乎別想從蕭貴人手里搶。如今這天子破例,一下子讓許多人都沸騰起來了。 “是呀。”高凝華喃喃道,她家中那個樣子,說是祖上曾經做過官,可是如今沒落成那樣。家里爺娘讀過書倒是大膽,知道富貴險中求的道理。這千里迢迢進宮,為的就是這個。 “好好準備,不能出差錯?!备吣A想起這還是自己頭一回侍寢,若是出了差錯就不好了。 “唯唯。”高凝華若是受寵,那么一宮的人都跟著水漲船高。宣華殿那邊的人尾巴都快翹起來了,主人得寵好處簡直簡直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