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拓跋演瞧著蕭妙音看得認真,他走過去,瞟了一眼下面的少女們。 他乍看了一眼,覺得那些良家子和宮廷中的那些宮人也沒有多少區別。他宮中的宮人來來去去不知道多少人,不過在他看來都是面目模糊之輩。 “都是美人?!笔捗钜粢Я艘е讣?,說著她就狠狠瞪了拓跋演一眼,“陛下好福氣?!?/br> “喜歡,就讓她們去伺候你?”拓跋演靠近了,在她耳畔笑道。 他早熟,長得快,嗓音里還帶著少年變聲的那么一絲沙啞。 “才不要,我那里滿員了,到了我那里也是做浣衣婦?!笔捗钜羝擦似沧臁d揭聥D是宮廷中最下等的,苦活累活都歸那里,一個豆蔻少女進去不到幾年恐怕就要被抬著出來了。 “給你做浣衣婦也是好的。”拓跋演伸手捏了捏她袖下的指尖,少女手掌白皙柔嫩,柔若無骨,他覺得自己握著的就是一小塊云。 蕭妙音原先心里還有那么一些擔心,聽到拓跋演根本就不將那些良家子放在心上,哪怕給她做浣衣婦都絲毫不在意,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拓跋演瞧著她頭垂著,也不排斥他的靠近,想起兩個人也有兩三月沒有親近了,他一手環住她的腰就往屋內帶,“外面風大,吹著風待會又要頭疼。” 蕭妙音哪里不知道他想要做甚么,心里罵了好幾聲色狼,不過她裝模作樣的反抗幾下也就讓拓跋演抱到里頭去了。 那些良家子對于拓跋演來說就沒有多少好看的,比起往常的那些宮人只是多出那么一點憧憬而已。其他的要說甚么不同,也沒有。 兩人坐在寬大的車輿內,他手指時不時在蕭妙音的脖頸上掃那么一下,他前不久過了生辰,算起來已經有十七歲了?,F在正把他腿當枕頭的少女也快十四歲了。 民間少女十三四歲就能為人婦,拓跋演感受著指下細膩溫熱的肌膚,胸口起伏。她應該……也可以了吧? “……”蕭妙音把他腿當枕頭,向后一個翻身,頭就撞在他肚子上。拓跋演腰間的蹀躞帶東西掛了一堆,蹀躞帶的帶扣正好貼在她額頭上。 然后蕭妙音覺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對勁。 冬日里兩個人穿的都多,在外面的時候外面還要加上一件狐裘御寒。但是…… 蕭妙音下意識的就伸手去摸,結果一把被拓跋演攥住。她抬頭看著他,此刻他臉上通紅,不知道是害羞還是被車內熱氣給烘的。 呼吸粗重,倒是像某個時候。 她一下子就悟了。 哎呀呀呀!耍流氓! 蕭妙音一下就從他腿上起來,臉上也紅了。這種事真的沒辦法當做沒發生過??!蕭妙音眼神亂飄,少年人好像在這方面自制力都不強?好像男人都這樣吧?! 她腦子里亂想些有的沒的,過了好一會才抬頭看拓跋演。 “那個,我聽說男子都是這樣的,是不是?” 拓跋演臉一下子涼個透。 到了昭陽殿,兩人才從輦中出來,毛奇雙手攏在袖中,口鼻向外呼哧著白氣,“陛下,東宮請陛下過去一趟?!?/br> “我先過去,你在殿中好好看書寫字。”拓跋演臉上還有些僵硬,他說完這句話,就反身回到輦中去了。 蕭妙音自己回到殿中,讓小黃門把那些字帖都拿來,她看著那些字帖,覺得果然小皇帝是到了sao動期。 “噗嗤”蕭妙音自己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到了長信殿,拓跋演在外殿將身上的狐裘褪下,去掉一身的寒氣。 長信殿中溫暖如春,甚至殿中的人穿的多一些,額頭上就起了一層薄汗。 “大郎來了?”太皇太后見著佇立在下首的少年,手中朱筆頓了頓,放在一旁。 方才太皇太后行朱筆畫赦,拓跋演當然看見了。這原本是天子的權力,但此刻已經落到了太皇太后手中。 他只是一瞥,然后很快垂頭,似乎甚么都沒見著。 “老婦這次讓大郎過來,乃是為了大郎的事。”太皇太后將手里的筆放在一旁,“你如今已經十七歲了,十七歲放在平常人家里也該是兒女成行了?!?/br> “先帝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皇子皇女了。就是你大父的時候,十四歲也有了你阿爺?!碧侍笳f這話的時候,眼眸微垂,嘴角的笑意也淡了點,“如今你也到了年紀,是該誕下子嗣了?!?/br> “兒恭聽太皇太后教誨?!蓖匕涎蓦p手攏在袖中對御床上的太皇太后一禮。 “良家子入宮,后宮里也該有人在了。三娘陪伴你幾年。老婦在萬壽宮,也能聽到你們的事?!碧侍螽敵跻矝]有想到,自己那一個侄女竟然還真的得了皇帝的喜歡,不過小兒女的情誼在她眼里也不過那樣,美色當前,哪個男人還顧得了? 當年她的那位好夫婿還不是一樣的?見著年輕貌美的女人,連對方是罪婦的身份都顧不得,光天化日的在庫房里就成了事。 他的孫子跟他恐怕也是一個德行。 “大母?”聽到太皇太后提起蕭妙音,拓跋演心中一動,他是想封蕭妙音為皇后。但是太皇太后一直不開口,他也不能越過東宮。 “老婦想了想,你和三娘情誼深厚,恐怕是看不得她嫁給別人的,不如留在宮中也好,依老婦之見,可封為三夫人之一的貴人?!?/br> 拓跋演原本心里正高興,當最后一句從太皇太后的嘴里說出來,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涼水兜頭潑下,刺骨冰寒滲進了骨髓。 “大郎?”太皇太后說完這句,打量著他。 “?。看竽浮!蓖匕涎菝偷匦盐蜻^來,他垂下頭,姿態無比的恭順,“三娘乃是大母的侄女,只是三夫人之位,是不是……過于委屈她了?” “三夫人之上便是左右昭儀,左右昭儀之上只有皇后?!碧侍笫种冈趹{幾上敲了敲,“三娘還年少,冒然接手那個位置你當真是為了她好?” 北朝很少直接冊立皇后,幾代皇后都是從下面的妃嬪中手鑄金人成功才得以被封皇后,當年和太皇太后一起在鑄金坊鑄造金人的那些妃子同時有六七人之多,但是最后鑄金人成功的只有太皇太后一個人。 因此當時年僅十四的貴人得以一飛沖天成為皇后,日后更是憑借著這身份成為皇太后,太皇太后。 “立三娘為皇后,勢必要開鑄金坊,手鑄金人??墒侨锉荒沭B成那個嬌嬌性子,她要是進了鑄金坊,恐怕連澆銅水都不會,到時候你是要天下人都看她的笑話?”太皇太后說這話的時候,眉頭蹙起來。 “是兒之錯!”拓跋演跪下來。 “罷了,也是你一份癡心。”太皇太后說到癡心二字,眼里的諷刺濃了些,“天冷,你也別在地上跪著了,寒氣入體日后你是要吃虧的?!?/br> 說著,讓內侍扶拓跋演起來。 “你和三娘都還年輕,日子長著,不在于這一時?!碧侍蟮?。 “是,兒遵命。”拓跋演垂下頭應道。 太皇太后看著拓跋演,滿意的笑了笑。 蕭妙音在昭陽殿中已經練了好一會字,她看了一眼那些也是摹本的蘭亭集序,放了手中的筆。 寫東西寫久了脖頸會覺得酸疼無比,一個小宮人膝行過來,給她揉弄脖頸,小宮人手法老道,一會兒她就覺得輕快了。 “三娘子,陛下回來了?!闭殃柕钪械狞S門宮人對蕭妙音都畢恭畢敬,就差開口稱呼她為娘子了。 “回來了?”蕭妙音從床上下來,兩個宮人上前,服侍她穿上錦履。 “……”拓跋演見到她滿臉笑容朝著自己走過來,想起在長信殿里的事,他嘴角抿的更緊。 “阿妙?!彼^她的手腕,將她拉到懷里。 “?”蕭妙音被弄得莫名其妙,明明走之前還在害羞,怎么一回來就換了個畫風了? “怎么了,大郎?”她反手抱住他的腰。 蕭妙音在心里轉了無數個可能,太皇太后罰他了?罵他了?還是將他怎么樣了?總不可能打他一頓吧? 她遲疑著要不要開口問,不過想到青春期的少年都是要面子的,還是別問了吧? “……”拓跋演聽到她問起自己,心中越發難受。從小到大,他幾乎就沒有多少順心的事,如今后宮都是聽命于太皇太后。 “阿妙,你聽我說?!蓖匕涎萜镣俗笥?,緊緊抱住懷里的少女。 蕭妙音險些被抱的喘不來氣,她只好把拓跋演往外推了推,想要告訴他實在是抱的太緊了。 “太皇太后說,封你為貴人。”明明只是一句話,拓跋演說出來卻十分艱難。 “……” “阿妙?”拓跋演良久沒有聽到蕭妙音說話,以為她傷心了,“阿妙,莫要傷心,我日后一定讓你入主長秋宮。” “大郎,”蕭妙音鼻子被他衣襟上的金線弄得鼻頭癢癢的,“我這樣的出身,是這樣的?!?/br> 她一開始還對做皇后有點小幻想,后來在宮內看得多了,聽的事也多了,覺得或許沒那么容易。她嫡母是博陵長公主,但生母不是。生母沒法挑選,她也不可能去嫌棄常氏如何,常氏為她不知道擔心了多少次。要是為這個嫌棄她,那是沒良心。 “不準說這樣的話?!蓖匕涎蓦p手按住她的肩膀,“甚么出身就該這樣的?” “那么……日后我會不會對別的女人下跪行禮?”少女的眼睛紅了,雙眸浮上一層淚光,“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之外……” 貴人是三夫人之一,位視三公。她并不是嫡出,在出身上就有些壓不住,她早就料到會有波折,要是一來就是冊封皇后才讓人覺得奇怪。她早有心理準備了。 “不會?!蓖匕涎莼卮鸬臄蒯斀罔F,“東宮不準。” 即使沒有立即封自家侄女為皇后,但是皇后的位置也一定是蕭家的,左右昭儀的位置,說不定還會空著。太皇太后哪怕再忽視這個侄女,也不會看著侄女侍奉別的女人來打她的臉。 “我也不準?!蓖匕涎莸?。 “……”蕭妙音抬頭,手指在他唇上點了下,“嘴上說了不算?!?/br> “……”拓跋演抓過她的手,她此刻眼睛微微帶著點紅,但好歹是不哭了。“好?!?/br> ☆、第69章 貴人 “???”蕭妙音聽到拓跋演這么一句,險些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就留在這里。”拓跋演心中對蕭妙音有愧疚,原本一開始他打算冊命皇后,誰知道太皇太后讓中書省擬定的竟然是冊封貴人的! 貴人雖然是三夫人之一,位比三公,但是說白了還是妾。朝堂之上只會聽皇后的話,而不會對皇家妾關注什么。 “我對不起你?!蓖匕涎葑プ∷氖?,黑色的眼眸微垂,嘴角抿緊。 “有甚么對不起的?”蕭妙音知道如今拓跋演還不能做主,說句實話,如今這宮里哪一件事不是太皇太后做主?她怎么會怪拓跋演,拓跋演能從太皇太后手里活下來就已經不錯了。 “……那個位置遲早是你的?!蓖匕涎轀愡^來,低沉略帶嘶啞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蕭妙音垂下眼來,默不作聲,“可是手鑄金人……”宮中冊命皇后還有一道鮮卑族的老傳統手鑄金人,如果鑄金人成功,哪怕之前無寵都可以被冊封皇后,要是鑄金人失敗,那么只能是妾。 “如今太皇太后在朝堂上將宗主督護制都給改了,那么把其他的改一改也不是不可能。”拓跋演噗嗤笑道。 他如今長到這么大,朝堂上之事幾乎全部聽太皇太后,不過不可能一輩子都這樣。他看到出來太皇太后提拔上來的那些漢臣里,以李平為首,還是想要在他這里示好。他并沒有將后黨趕盡殺絕的意思,到時候借助這股漢化之風,將鮮卑人改頭換面,其中手鑄金人自然也可以一塊改了。 “真的能行?”蕭妙音想起鮮卑人還很信這個,不過一想到這是皇家的事,而且這個舊俗對鮮卑貴族利益的牽扯幾近于無。宮廷中鮮卑妃嬪稀少,這兩代皇帝后宮里,就沒有鮮卑妃子,那么手鑄金人存廢也和他們沒太大關系。 不過也不保證有些老頑固拿這事拿來當抵制漢化的借口。 “事在人為?!蓖匕涎菪π?,他長得好看,笑起來少年的陽光俊朗讓人移不開眼睛。蕭妙音臉上一紅,扭過身去。 “如今我這么一說,你恐怕也不信。”拓跋演是把蕭妙音的性子摸個透了,“將來你就知道。” 蕭妙音想甚么,他也知道。無非是嘴上誰都會說,要想讓人相信還是得拿出實事來。這作風倒是和他相似。 “……”蕭妙音扭過臉,“那么就到時候再說。不過,我還是不能繼續住在西殿了?!?/br> 要是原來的身份,只是燕王家的小娘子,太皇太后的侄女,住在這里即使別人看不慣,也不會多說。要是正式的冊封一下,還在昭陽殿,那么可能回招來非議,畢竟她又不是皇后,拿什么理由窩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