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三娘子別看著太后對太皇太后恭謹,其實這里頭還有許多事不為人知。”秦女官悄悄的教給蕭妙音一些東西。 “……”蕭妙音聽著秦女官的話沉默了會,她知道秦女官是真的決心留在她這里,才會和她說這些話。不然誰會花費力氣和一個九歲女孩子解釋這些婆媳關系? “這個兒知道了。”蕭妙音點頭,秦女官既然有心,那么她也不能讓秦女官寒心了。“兒多謝阿秦。” “三娘子和妾說甚么謝。”秦女官笑得有點點不好意思,在宮中哪個人不是拼命的想往上爬?她好不容易抓住這個機會,自然是要好好珍惜。況且她說的事也不是非常要緊的,如今三娘子小,還想不到太后和太皇太后關系平靜下的洶涌。等到再過幾年,到了十來歲知道人事的時候,就會明白了。 “阿秦提醒兒,兒當然要道謝。”蕭妙音其實也知道何太后私底下恐怕對太皇太后恨的牙癢癢。原本婆媳也不過是那么一回事。何況宮中女子能夠做到皇太后,似乎就已經可以揚眉吐氣了,可每次蕭妙音在萬壽宮長信殿看到皇太后,那真的是親自上陣服侍太皇太后。 被壓制的死死的,將來太皇太后不在,勢必會反彈的相當厲害。突然蕭妙音也能理解為什么太皇太后要蕭家女進宮,搶占中宮位置。 定下中宮位置,不管怎么樣,位置人已經占著了,皇后不是隨意廢立,像東漢那樣一口氣換了三個皇后,那是非常人能夠做到的。 何太后被壓著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的瞧著最重要的中宮之位被占去。等到太皇太后走了,皇帝也已經徹底長大。 皇太后不是皇帝的親生母親,只是嫡母,甚至連個撫養的便宜都沒有占到。就算是親生母子遇上權力尚且會斗的你死我活,何況這還不是親母,甚至連養母都不是。 鮮卑人尊母是沒錯,不過那個母親不是生母就是養母,例如太皇太后這樣的。和東宮相比,何太后當真優勢不大。不過……這人沒了壓制,能夠做出什么事來,也不是常人能夠預料到的。 “太后……”蕭妙音想了想,發現那位太后的嫂子似乎還對她有過惡言?不過那會被她更大棒子的抽回去了,事后博陵長公主還專門去東宮那里鬧,弄得太后不得已奪了自己嫂子入宮門籍。 “阜陽侯夫人門籍已經回去了吧?”蕭妙音想了好一會才從腦子里將那位夫人的名號給挖了出來。 不是她不用心,而是何家人實在被壓得厲害。 “去年才能入宮呢。”秦女官對貴婦入宮的事多少還能知道些,畢竟以前她也是在東宮做事的。宮中哪位后妃要召見自己的娘家人,那么那些娘家人還得到兩宮面前晃上一晃。 太皇太后才是這座宮廷的主人,哪里有不見主人的道理? “太后也夠小心的了。”蕭妙音感嘆。 “不得不小心。”秦女官道,她想了想還是道,“若是過早返還門籍,恐怕博陵長公主那邊就過不去。” 博陵長公主的脾性就沒有人不知道,若是何太后這么做了,恐怕博陵長公主就又能到東宮去哭上一場,請太皇太后做主。 蕭妙音和太皇太后見的并不多,相處也只有那么幾次,不過她心里總覺得太皇太后若不是看在博陵長公主是自己弟妹的份上,不見得有多愛搭理。 不管外面人是怎么看博陵的,反正博陵是蕭家婦是沒跑的,所以東宮才會出手。要是不是,恐怕把東宮的門哭倒了,也沒多大用處。 “阿秦說的這些,兒都明白了。”蕭妙音點點頭。反正日后她是沒多少必要去對何太后費太多心思了。 太皇太后是她的姑母,只要她別太作死,基本上就能平平安安的。但是何太后…… 日后不管怎么樣,何太后基本上就不需要她去討好,因為討好了也沒用。 話說她現在對長秋宮的那位也從來沒有做過太多的表示。而長秋宮對她也是不過一個平常的平輩罷了。 她年紀小,但是輩分高。算起來小皇帝都是她的侄子。 今日狩獵,來了不少人,除去那些勛貴還有勛貴家的女眷們。女眷帶著自己適婚的女兒前來,想著看看沒有多少好的兒郎。平城的勛貴大多互相認識,不過最好還是能讓兒女們自己滿意。 蕭妙音從犢車里下來,有黃門奉命抬來步輦。 步輦這東西不是誰都能用的,在宮中更是身份的象征,蕭妙音在宮中就蹭小皇帝的步輦坐,沒想到出來了,她還能有那么大的排場。 蕭妙音瞧著黃門抬來的步輦,頓時有些小心虛。黃門抬的步輦,比宮中所用的要小,也沒那么大的架勢,不過能用,還是讓她沒有想到。 不過再沒想到,蕭妙音也不會把到手的福利往外面推。推辭一二,就上了步輦往小皇帝那里趕。 此時有不少人,宮中來的也不僅僅是蕭妙音一個人,還有其他的公主皇女。 一眾皇女瞧著蕭妙音乘坐的步輦遠去,眼神亂飄,還有好幾個已經看向了陳留公主。陳留公主這兩個多月找蕭妙音次數比較多。難道這位姊姊這么早就開始準備了? 陳留公主面對一眾meimei們的眼神,面上的笑比方才濃厚了許多。 宮中的公主,也分日子過得好和過得壞的。有同母兄弟那真的是再好不過了,要是這兄弟還是當今天子,那么自然就比其他姊妹高上一截,等到將來嫁娶也能好許多,行事也沒有那么多的顧忌。 瞧瞧那位姑祖母,天子阿兄早就駕崩了,可是憑借著蕭家婦的身份,也不是肆意么? 陳留公主有自己的小私心,她和今上并不是一母所出,將來前途如何,還得看今上愿不愿意照顧。 若是能和皇后或者寵妃交好,那么再好不過。 蕭佻今日來了,說句實話,他這入了中書學,委實是憂郁了一段日子。中書學里很多都是像隴西李氏這樣的士族子。蕭佻是寒門出身,但他的姑母是太皇太后,就算心里再不恥他的出身,也不會明明白白的擺在臉上,而是通過別的途徑表現出來。 士族子有士族子的圈子,寒門子進來相當的不容易。畢竟高季明那樣的中二少年也不是每家每戶都有,尤其還和蕭佻有相同愛好的,那真是少。 所以蕭佻發現自己空虛寂寞冷了。中書學里還有些十二三就進來的天才,見著蕭佻,面上不顯,可是說話舉止間難免有幾分鼻孔朝上的架勢。 從來只有蕭佻看不起別人,如今被別人看不起了,蕭佻就算再對士族那一套有羨慕,他也不會死皮賴臉的湊上去,讓那些世家子打他臉。 在中書學這么獨來獨往兩三月,結果天子行獵,他這個中書學生被召去了。臨走之時,那些同窗的眼神讓他一口氣喘不上來。 一個中書學生,哪怕才能再高,到了朝堂上也是點頭哈腰的角色,沒有入仕之前,靠著出身也不夠看。但蕭佻才入學兩三月,就能跟隨天子行獵,這讓許多人紅了眼。 有好事者,竟然還和人高聲談論當年霍呂之事。 都是些年少的人,十二三歲,是做事最缺乏考慮的時候,話才出口,后腳才想起東宮是什么樣的手段,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蕭佻不是長舌婦,也沒有多少去尋人晦氣的習慣。 最后那些同窗擔心受怕的要死,也沒等來蕭佻的報復。 今日陽光正好,黃門們早就在附近將圍障拉起來,地上已經設好了案幾和席。 蕭佻站在那里,他今日胡服打扮,頭上系著一條頭巾將頭頂上的發髻包起來。他如今還是白身,再加上那名頭,旁邊的那些人時不時的就瞅他,似乎能夠從他臉上瞧出一朵花似的。 他從來就不是太過在意別人目光的人,當年在自家大娘和高涼王下定的時候,他公然胡鬧攪了博陵長公主的事,事后平城里頭蕭家大郎君不孝不悌的名頭傳遍了,蕭佻知道里頭有長公主的手筆,不過那又怎么樣?難道他還怕了不成。 不孝不悌的名頭都不怕,旁人那些帶著好奇打量的目光對于蕭佻來說自然也不痛不癢。 他懶洋洋的站在那里曬著太陽,一副要看就看的架勢。 蕭佻生的好看,眉眼精致,輪廓深邃也不至于胡人那般太過。這幅好相貌惹來經過的貴□□頻回首。 陳留公主帶著幾個宮人站在那里,瞧著那邊的蕭佻,嘴角含著一抹笑。 “姊姊,你真的中意蕭大?”蘭陵公主還沒到少女懷春的年紀,她看到那邊身材頎長面容俊秀的少年,頓時就明白自己姊姊想要做什么。 今日陳留公主是精心裝扮一番出來的,頭發梳驚鴻髻,眉心上還貼著金花鈿,眉梢眼角都貼著時興的花黃。 蘭陵公主原先還摸不準為甚么陳留公主這么隆重的打扮,現在見了蕭大全都明白了。 “為何不能?”陳留公主簡直不知道meimei在想些甚么。 “不是。”蘭陵公主搖了搖頭,“兒聽說蕭大的名聲不好呢。” 蕭大那個任性胡為的名聲,平城就沒有勛貴不知道的。蘭陵公主年紀不大,但也到了鮮卑女孩定親的時候,當然會對平城中的少年有一定注意。 “那個也能信?”陳留公主真想給自己meimei一下,她轉頭看向身后那些宮人內侍,“你們退開一些。” “唯唯。”宮人和內侍聞言退開一丈遠。 那邊兩個公主已經靠在一起了,“外面的那些話幾句是能夠信的?”陳留公主下意識就為蕭佻說話起來,“而且誰知道有幾分是不是姑祖母弄出來的?” 當年的事陳留公主也有所耳聞。 “……可是東宮那里……”蘭陵公主沉默了半晌開口道。 太皇太后是兩家的大長輩,關于兒女婚事幾乎就是太皇太后一手包辦。 “太皇太后一定會想著再讓蕭家郎尚公主的。”陳留公主在宮中長大,對于那些彎彎道道哪里會不清楚。 太皇太后欲貴蕭家,除去將蕭家女送到宮里來,給那些宗室做王妃之外,肯定還會再讓蕭家郎再尚公主。 蕭大雖然在蕭家地位有些尷尬,但好歹也是原配嫡子,只要他肯洗心革面,將以前的那些不著調的毛病改掉。太皇太后肯定會給他一個好前途。自己的身份是也是公主,即使不是長公主,也不是任由磨挫的角色。姑祖母脾氣再不好又如何?難不成還能帶人打上自己的公主府來? 蘭陵公主瞧著陳留公主想的挺好,忍了忍還是沒有提醒姊姊,照著蕭大那個和人對著干的作風,要是東宮真的要他尚公主,指不定還會做出別的來。 蕭佻站在那里懶洋洋的曬了一會太陽,轉過身來,瞧見有兩個女孩站在那邊。女孩子都是鮮卑貴女打扮,顯得格外精神。他一收方才曬太陽時候那副懶散輕浮的模樣,雙手對那個女子一揖。 那兩個女孩子最大的也不過十一二歲。 陳留公主看見,面上的笑越發濃厚,她對著蕭佻行了一個漢家女的禮。 蕭佻愣了愣,而后一笑,抱拳離開了。 “……”蘭陵公主瞧著,決定自己在這件事上還是少說為好。蕭大才不會那么乖乖的尚公主呢,要真是尚公主搶在蕭拓的前面,姑祖母還不嘔死。 蕭佻走出一段路,看見一個小少年站在那里,那少年見到蕭佻,面露微笑,“大兄。” 蕭佻眉頭一跳,神情糾結了幾分,這個少年就是博陵長公主所出的蕭拓,蕭佻見著蕭拓都不得不懷疑這個弟弟的性子,究竟是不是長公主親生的。 長公主愚蠢且惡毒,但蕭拓怎么看都是好好的溫吞性子,每次見到他都是大兄長大兄短,哪怕長公主和他不對付,依然喜歡跟在他后面,虧得長公主幾乎每次都攔住的,不然還不知道成甚么樣子。 “哦,二郎。”蕭佻對這個粘人的弟弟沒有多少辦法,蕭拓年紀原本就不打,總不能用趕人的那一套,況且蕭拓這么多年來,一直叫他大兄,這讓蕭佻沒辦法做出一副惡人臉來。 “大兄,大兄。”蕭拓平日里被長公主管的嚴嚴實實的,哪怕能夠和那些鮮卑勛貴家的郎君來往也覺得沒多大的意思,原本那些就是外姓人,玩在一起偶爾還會有個甚么矛盾,所以他更喜歡和親兄弟們一起,畢竟都是骨血之親不是么? 蕭拓也不明白為何阿娘總是攔著他,不準他和府中的兄弟們親近,說王府中的都是下賤女子所出,和那些庶孽來往失了身份。可是阿兄可是原配所出,應當也不是什么問題了吧? “二郎怎么了?”蕭佻頓時覺得頭大,要是蕭拓是個囂張跋扈的,他有的是辦法整他,偏偏這個弟弟一副溫柔性子,這么多年了也不見有什么改變,要是裝出來的,哪里有人一裝就是這么多年的。蕭佻可不覺得自己是姑母那樣的人物,逼得人不裝也得裝。 “兒見著大兄出來,也就跟著出來了。”蕭拓答道。 蕭佻無語的用手捂住額頭,二郎真的是長公主生的嗎,他問甚么,竟然還真的答甚么? “放心,兒沒有對阿娘說。”蕭拓笑的有幾分憨厚,“阿兄莫要擔心。” 蕭佻僵著一張臉,他哪里擔心長公主知不知道?要是長公主知道,他還會看看那個女人怎么變臉的呢! “你這么跑出來不好,你阿娘到時候找不到你,一定會拿你身邊人出氣。”蕭佻看著二郎,知道這孩子從小在長公主府長大,沒吃過什么苦,也不知道身邊人對自己的重要。照著長公主一貫的作風,恐怕是直接將兒子身邊的人打殺。奴仆之命比起牛羊還不值錢,不過這樣多少還是有損德行。 “大兄?”蕭拓很明顯沒有想到這茬,被蕭佻提起來的時候還愣了愣。 “兒想和大兄一起狩獵。”蕭拓白凈的臉上露出一絲向往。阿娘老是不讓他見阿爺和兄弟們,他都快悶死了,那些下人又是只會奉承他,即使被阿娘罰了又怎么樣,反正他不在乎。 “……”蕭佻額頭蹦出一段青筋來,這個弟弟怎么這么難纏? 腳下頓時走的和生風似的。 “聽說大兄入了中書學。”蕭拓瞧見蕭佻走的飛快,連忙跑著跟上去,“大兄和兒說一說,中書學里怎么樣,有趣么?” 中書學相當于兩漢時期的太學,里面的學生幾乎都是從士族里出來的。像蕭佻這樣的寒門子倒是少見了。 長公主對中書學不屑一顧,但是畢竟中書學里頭都是些學富五車的人,蕭拓小小年紀生出向往之心,如今蕭佻入中書學,干脆問東問西。 “那地方可不有趣。”蕭佻想起中書學里頭的事,臉都黑了一半,回頭見到蕭拓晶亮的雙眼,“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么就去中書學讀書。” 那里面的學子年紀覆蓋很廣,最小的可能只有十一二歲,大的,家里孩子都一大堆了。 蕭拓聽到這話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兒、兒讀書不行。” 他這年紀難免喜歡玩鬧,而長公主又不是那種壓著兒子的嚴母,一來二去的就成眼下這樣子。 蕭佻那里會不明白其中的緣故,嘴角挑了挑就沒再說話了。長公主教導不好自己的兒子,難道他還能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