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第二日,蕭嬅被幾個同父異母的姊妹們一起拉著去見蕭妙音。 這些姊妹,除去已經被定下為王妃的大娘之外,其余的幾個多少都有點去看笑話的意思。兒女們都是跟著生母一同生活,性情如何自然受生母影響,生母當著兒女的面嘴上毫無顧忌,孩子們自然也就去看看蕭妙音如今如何落魄。 蕭嬅不太想和這么一群人攙和在一起,結果還是被拉走了。 到了常氏的院子里,只見著院子內打掃的干干凈凈,進了門只見著蕭妙音含笑坐在床上,她今日著天水碧的料子,一張小臉上白里透紅,見著meimei們來了,從床上下來,“meimei們來了?快坐。” 說著,不但讓侍女擺上幾張坐床上來,而且還擺出十分精致的點心來。 看得一群小女孩兒眼都直了。 庖廚底下的人都是人精,對于妾侍們每餐有葷有素,可是美味和菜肴多寡是否,那得看人是不是得寵,常氏經常能夠得到好的。正餐不必說,平日里吃著好玩的點心都是要用心許多。 蕭妙音哪里看不出來一群小女娃們的用心,看一眼就知道她們想要做什么了,不過小孩子嘛,也好容易對付,幾盤子點心端上來,直接就潰不成軍。 蕭妙音笑看一眾小女孩吃著點心嘰嘰喳喳,幾乎忘記了來干甚么了。 她抬頭看到四娘,對于這個meimei她從來沒什么好感,但也沒什么討厭,笑笑就轉過頭去了。 蕭嬅瞧著那邊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蕭妙音,嘴角扯了扯。 將點心打包送給來的小meimei們,蕭妙音就準備出門了。 她今天是打算出去走走的,趁著平城天氣還好的時候趕緊出去溜達溜達,到時候大雪把路上給堵了,再出去就難了。 這次去的還是以前蕭佻帶她去的道觀。 那家道觀建了有百來年,傳說有得道之人在那里羽化升天。至于是真是假,誰又知道? 不過那里幽靜,的確算是個好去處。寺廟里的和尚肥頭大耳一個個,看著她就不舒服。 帶上仆婦家人幾十人出發,到了山上,蕭妙音下了犢車,才入山門見到一個唇紅齒白的小道士站在那里。 小道士手持一只掃帚在清掃地上的落葉。 他姿容出眾,哪怕只是一身粗布道袍,也穿出一份清雋秀麗來。 蕭妙音站在那里,瞧著這個小道士覺得有幾分眼熟,自己應當見過他的吧? 小道士這會聽到人的腳步聲,停了潔掃抬頭去看,看到面前的蕭妙音,他一手拿著掃帚,手掐陰陽訣,“無量天尊。” ☆、第43章 前路 “……”蕭妙音看著面前的這個小道士,覺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是哪一個了。她應該在這座道觀里遇見過他。 “請問女客是哪家小娘子。”小道士長得眉清目秀,說話也是彬彬有禮。人都是喜歡長得好看的人,蕭妙音也不例外。 “兒是蕭家女。”蕭妙音答道,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是蕭太傅的蕭家。” 小道士一聽面上露出恍然大悟之感,“原來是蕭娘子,請隨貧道來。” 清則對蕭妙音有那么一點模模糊糊的印象,他記性不差,但一個人兩年不見面,多少還是會忘記一些。 聽到蕭妙音自報家門,他突然反應過來,這個小娘子的阿兄不就是經常找師父玄談的那位郎君么? 清則對蕭佻記得很清楚,他平常每隔那么幾日,就會帶著人來道觀里談玄,觀主見到這位有南朝名士之風的郎君,當真是頭大如斗,偏偏這個郎君又是權貴子弟,輕易得罪不得。清則可沒少看自家師父被sao擾,自然是記憶深刻。 “……”蕭妙音瞧著清則領著自己往里頭走,“師傅記得我?” “蕭郎君時常來觀中。”清則笑道。 不過那笑落到蕭妙音眼睛里就格外的意味深長。她上回跟著蕭佻來過一次,自然知道蕭佻把人家觀主煩到什么程度。她想到這個有些不好意思的手虛握成拳,放在唇上輕輕咳嗽一下,“觀主可好?” “師父身體安康。”清則答道。“今日諸多雜事離身,也終于能夠入定參道。” 好像她在家聽說這段時間因為準備著入中書學的緣故,蕭佻老實了好一陣子,也沒出去胡鬧了。 觀主也是因為這個才能夠松口氣,好好的做自己的事吧? 清則是觀主的徒弟,蕭妙音想起頭一次來道觀的時候,似乎這位小道長也是在掃地,觀中是照著輩分來定等級,可是觀主的徒弟到底是比平常弟子高上不知一星半點,不可能道觀里沒有其他的小徒弟吧? 清則將人待到一處供客人休息的房舍中,他對蕭妙音行一禮就要退出去,結果蕭妙音眼疾口快的叫住他,“小道長如果沒有要緊事的話,可以留下來陪我說兩句話嗎?” 小道士看上去和拓跋演差不多的年紀,可能也就大上那么一丁點而已,還是個孩子,蕭妙音撐死也就只有八歲,兩個豆丁湊一堆都沒有甚好緋聞傳的。而且東宮娘家的流言傳出去,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耐不耐得住刀鋒。 “……”清則有些奇怪的看著她,屋內的火盆已經生好。此時的平城外面已經開始刮冷風了,再過些時日,恐怕就要下雪粒子了。外面冷的很,屋內暖和,清則點了點頭,“蒙小娘子不棄。” 這話若是換個人來說,說不定就能說出一股子猥瑣氣息來,偏偏這句話清則說的光風霽月,不過年紀擺在那里,又是在道觀中長大的,說話的口吻自然和山下人不同。 說是說話,并不是就清則和蕭妙音兩個人坐在屋子里頭,近身服侍的侍女就有十來人站著,一排侍立著。 “……”蕭妙音這些天心情也不太好,她有些擔心宮里的小皇帝怎么樣了。東宮生性多疑,而且下手無情。誰也不知道東宮會做出什么事來,尤其還有先帝那么個例子在,要是東宮再狠點,說不定一杯毒酒就送過去了。 蕭妙音雖然只是見過那位姑母幾次,但是她從來不懷疑東宮會沒有這樣的膽子。殺父親是殺,殺兒子也是殺,既然如此,又有何不同? 她在宮中的時候,小皇帝對她頗為照顧,甚至還會討她歡心。其中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終究她是受過他的好處。蕭妙音自認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壞,尤其小皇帝虛歲才十二,那么一個小孩子,她難免不忍心。 “小道長,我……有件事,想說出來,不知道小道長是否愿意聽?”蕭妙音遲疑一下對清則說道。 清則在另外一張樸素的木床上坐下,聽到蕭妙音這么一句,點了點頭,“小娘子請說。” “我認識一家人,他阿爺早逝,大母將他養大……”蕭妙音斟酌著,結果才開了個頭,覺得就算把皇室那一家子給掐頭去尾,她說出來還是有些心驚rou跳的感覺。 “如今大母和他不合……,那人似乎有性命之憂。” “若是祖孫之間,小娘子倒不必擔憂。”清則在道觀長大,雖沒有親人,但上有師父師叔,也知道倫常。 “不是。”蕭妙音也知道東西兩宮的那檔子事要是放在平常人家,簡直就是 “各人有各人的道。”清則見著蕭妙音面上似有憂愁,他心中搖頭,“小娘子所說的那人自然也有他的道法。” “小道長的意思是人的一生上天都安排好了么?”蕭妙音蹙眉道。 “大道始一,但不終于一。”清則年紀小小,但已經能夠窺見日后的風范,甚至他給蕭妙音說這些大道理的時候,都是面上帶笑,語速不急不緩。 “……”蕭妙音嘴角微微動了兩下,她對這些什么道啊禪啊,基本上沒多大的興趣,“小道長的意思是?” “小娘子心下擔憂,但可否助他一臂之力?”清則這話一針見血,蕭妙音幾乎臉上漲得通紅。 她還真的幫不了小皇帝什么,甚至在太皇太后眼里,她這個小侄女都是阿貓阿狗一樣的存在,更別說幫他什么了。 “不能。”蕭妙音搖頭。 “世間皆有道法,小娘子不能插手,那么便袖手觀之。”清則道。 “道長年紀小小,說起話來卻和修道幾十年的老道人一樣。”蕭妙音聽了清則的話,半是調侃道。 清則坐在那里,微微垂下頭來。 “若是我……要是她的話,會怎么辦?”蕭妙音想了想,“我絕地不會就坐以待斃。”她對東宮沒有多少感情,從燕王府到萬壽宮,和東宮見面的次數還不如對著小皇帝的次數多。 而且蕭家一事,本身就是一個死局。坐大了,前面有諸呂結局等著,而且她可不覺得哪個有作為的皇帝會放任外戚坐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說句實話,呂后家里還有那么多的人才,蕭家……好吧,蕭家現在長成的就蕭佻一個,還有兩個被養在東宮里頭。照著古人三歲看到老的習慣,除非他們后來發奮,不然很懸。 至于家里那一堆弟弟,她沒怎么相處過,不知道資質怎么樣。 “那么這也是小娘子的道。”清則笑道。 “道?”蕭妙音想了想,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清則的說法,她看了一眼阿昌,阿昌會意拿出一盒子飴糖出來。 “……”清則瞅著面前的那一小盒子的飴糖,一時半會不知道要如何反應。飴價貴,一般只能是那些富有或者是權貴人家才能享用的東西。 而這位小娘子似乎是把這么一盒都送給了自己? 清則向后退了退。 “我并不懂道。”蕭妙音嘆口氣道,其實剛剛小道士陪著她說了那么幾句話,也該給人家些什么。 “不過方才小道長說的那些,我都記著了。”蕭妙音道。 萬物皆有道,這是小道士說的話。聽來似乎什么都沒有,不過也不像是說什么生死有命之類的喪氣話。不過能陪著她說這么久的廢話,也算是有耐心了。 而且也沒拉著她,說來弘揚佛法皈依佛門之類的話。就沖這個,她都會對小道士有好感。 “這些,是我謝小道長的。”蕭妙音答道。 “……”清則坐在床上,過了一會才起身,“貧道不能受小娘子的好意。” “啊?”蕭妙音看不上那么一盒子糖,哪怕這會糖還是個奢侈品,但是在她家里頭,幾乎不算是個事。 “小道長?”蕭妙音眉頭蹙起,小孩子不是最喜歡這個么?而且這會的道士也并不是苦修來著。 甚至還可以在家修道呢。 “……好。”蕭妙音看出來小道士并不是真的和她玩什么推辭幾下就收下的把戲,既然人家是真的不要,那么也沒有必要硬要人收下,至于面子不面子,那還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多謝小娘子。”這位比她稍微高出一些的道士彎下腰。 從道觀里出來的時候,阿昌還在替蕭妙音不值,“那個小道長還真是,小娘子送飴糖給他,那些東西就是一年他也吃不上幾次吧?還真的是……” “好了,別說了。”蕭妙音不知道阿昌今日怎么這么多嘴,“畢竟是修道之人,自然是和常人不一樣的。” 阿昌見著蕭妙音不高興了,只能閉了嘴,想起那位小道士的形貌,阿昌心里有些幸災樂禍。山門里出了那么一個俊秀人物,再等上五六年,恐怕就要被不少貴女盯上了。 貴女們性情彪悍,里頭的彪悍事不少。將來還不知道會有什么事呢。 蕭妙音從道觀中回來,在家里老老實實呆了許久,她在家里,常氏還是能給她淘來不少外面的消息,這會女子還沒和后世那樣,被圈在后院里不能出去。甚至鮮卑女郎中還有不少精通武藝的人。 蕭妙音瞧著那邊的阿難陪在自己身邊,阿難比她大幾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阿難是家中婢女之子,父親是誰連阿難的阿娘都不知道。 不過奴婢之中也不追求什么要知道父親,反正不知父就從母。阿難當初被選到蕭妙音身邊,還是因為當初蕭妙音去上學,需要有個人照顧著,同齡或者是大些年紀的小丫鬟,那些小丫鬟不是年紀小力氣小做不了這活,就是年紀較大心思活泛了。別借著小娘子的名頭來做些什么事。于是就挑中了年紀什么都合適的阿難,阿難出了長得不如花似玉之外,其他什么的都好。 “阿難到了三娘子身邊也好。”阿梅在一旁嘮嘮絮絮的說著,“這孩子最近吃的多,她阿娘可沒少打她。” 蕭妙音對下人平和,幾乎就沒罰人過。阿昌等人難免說話上隨和了那么幾分。 “……”蕭妙音看著那邊已經快要比她高出一個頭的阿難。 “阿難要不要去學個甚么?”蕭妙音說道,就算她以后能帶著阿難出門,也不可能保阿難一輩子。 “三娘子……”阿難垂著頭。 “三娘子,阿難想學棍棒。”阿蘇答道,她看向阿難的眼神都有些恨鐵不成鋼。去學棍棒,到時候就去做個壯婢,那些壯婢都是做些粗活,就算能夠貼身保護小娘子的安全,也實在是談不上有多少體面。 “你想學?”蕭妙音自然是沒有阿蘇那些想法,她聽到阿難這么說想了想,“要是真的想,那么就去。”學的一手棍棒騎射,到時候就算遇上什么事也有自保的能力,她也正在學騎射,就是還沒多少力氣,還不能拉開弓。 “三娘子。”阿難站在那里,有些局促不安。 “無事,學就是。”蕭妙音點點頭,言語間是鼓勵,“阿難若是站在這上面學出個名堂,也不錯啊。” 在場眾人沒有想到蕭妙音竟然會這么說,驚詫之下,紛紛都轉過頭來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