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蕭協這個阿爺已經是靠不上了。事到如今,蕭麗華算是對阿爺徹底死了心,這么多年了,她大伯那邊爵位都跳到王爵上了,而且家中的女郎哪怕是庶出都能謀取到一個好位置,而她家?小慕容氏精明能干,可是蕭協就是塊扶不上墻的爛泥。 他要是能夠發憤圖強,估計母豬都能竄上樹了。 小慕容氏為了兒女已經夠累的了,她也不能只是在一旁等著小慕容氏給她謀劃還前程。兒女兩個,小慕容氏哪里忙的過來,而且這平城內的形勢幾乎是十幾年一變,到了小皇帝長大親政,遷都洛陽,那些鮮卑勛貴幾乎被洗了一遍。 就算交好了,到時候瓦伊對方被肅清,簡直是得不償失。 就算要抱大腿,也得抱能夠長久的。 太皇太后過個十二三年就死了,抱了也沒用,宮里頭真的要抱的話,還不如抱皇帝或者是她那位堂妹的。 “阿娘,最近可要進宮拜見太皇太后么?”蕭麗華突然想到蕭妙音如今正在宮中陪伴皇帝。 外頭都在瘋傳,這位蕭家女郎要蒙大幸,也有不少人等著看好戲的。那個后宮說句實話,世家大族不屑送女兒進去,尤其鮮卑拓跋的殺母立子的規矩還在,女兒若是真的生了太子,不但不能給外家帶來什么好處,還得見著女兒被賜死。這種事,但凡父母有點良心的都不忍。 幾代天子的生母,除去最開始還是鮮卑妃嬪所出,后面的幾乎都是被沒入宮中的漢人罪婦。 甚至連東宮和皇太后都是漢女。 “太皇太后?”小慕容氏才和丈夫吵過,嗓音里還帶著些許嘶啞,這個女兒年紀小,但是主意是最多的,甚至比兒子還要精靈上幾分,聽到女兒這么問她想了想,“算了算還有一月就是太皇太后的生辰了。” 國母生辰勢必會大肆慶祝,外命婦們也會入宮慶賀。 “……不是這個,阿娘就沒想去和太皇太后說幾句話?這件事和東宮說一說也好。”蕭麗華給母親出主意,她是不知道蕭協干了甚么好事,但這個當做借口進宮一趟,她也好去和三娘套套近乎。 想來想去,如今朝堂上那些有名的大臣,不是她認不得,就是日后落個凄涼的下場。歷史上她家是屬于默默無名的那一類,北史上記個名字生猝年就完事了,簡單的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她那位大伯好色的很還能混了個幾十個字的記載呢。 “二娘?”小慕容氏驚訝的看著懷里的女兒。 那邊的蕭則也是滿臉驚訝,蕭則已經讀書四年了,學的是儒家那一套。儒家常言,子不言父過。可是meimei是攛掇著母親入宮向東宮告狀? 東宮對他們這一支向來不甚親近,不咸不淡罷了。若是真的捅到東宮面前,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二娘,這樣不好吧?畢竟是阿爺。”蕭則出聲道。 蕭麗華聽出蕭則話里的不認同,恨不得撬開這位阿兄的腦袋看看里頭到底是些什么東西。 “阿兄,放心,東宮不會將此事鬧大的。”蕭麗華有十足的把握,古代講究家族抱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什么獨善其身的道理。蕭協胡鬧到這種地步,太皇太后知道,肯定是對他加以約束,免得闖更大的禍。 至于宣揚出去,就照著太皇太后上臺之后把對她不滿的大臣連番下大獄的作風,哪個又有這樣的膽子? “阿娘,阿兄,如今能真正管束到阿爺的,只有姑母了。”蕭麗華抓住小慕容氏的袖子,抬頭看著小慕容氏。既然蕭協靠不上就換個大腿抱,東宮才是蕭氏一族的真正族長,蕭協和東宮一比都算不上什么。 至于什么賢良淑德,啊呸!要那個鬼東西做什么,自己過得舒服就行,追求那個難道是要把自己掛起來供人燒香嗎? 小慕容氏是鮮卑人,鮮卑和漢人的規矩不一樣,真的脾性上來,直接會分一半家中財產回娘家去。在鮮卑部落早期還有寡婦直接繼承丈夫全部財產的。 北朝建國的是鮮卑拓跋,這種部落遺風到了如今還有。小慕容氏對蕭協是失望透頂,根本就沒有給他遮羞的想法了。 “好,阿娘過幾日進宮。”小慕容氏想起丈夫咬牙切齒,恨不得剛才下手更重點,直接打死算了。 反正她有兒女,男人根本就不重要了。打死還少些事,她可以去另尋年輕美貌善于服侍人的少年。 蕭則聽到母親和meimei的對話,在一旁驚訝的張大嘴。 ** 今日是學習騎射。 蕭妙音今日換了一身便于行動的胡服,坐在宮人們鋪好的毯子上盤腿坐下,旁邊幾只香爐里加了栴檀,氣味莊重芬芳。 今日來的不僅僅是諸王,宮中的幾個公主也來了。騎射此時在北朝是不分男女的,公主們頭發梳成鮮卑女子中常見的辮子盤在頭上。 陳留公主將近十歲,是同輩公主中最大的,她手里拿著鎏金高腳杯,看著那邊坐著的胡服女孩,嘴角扯了扯,扯出個笑容來。 說句實話,陳留公主對太皇太后將自家侄女留在宮中的事半點都不覺得奇怪。蕭家又不是士族,有本事的士族不靠女兒,也就是外戚根基又不穩的蕭氏,才會這么急著將將來的中宮之位定下。 不過她瞧著燕王的女兒多,光是被認下來的女郎就有七八個了,還別說那些燕王沒認下,只能從母上賤籍的那些女兒呢。 她那位大母呀,侄女兒多。如今眼前這個是合了弟弟的眼,可是將來么,誰知道? 蘭陵公主見過蕭妙音幾次,因此見著她也不見外,拉著她嘀嘀咕咕的說些話。 “陛下是真喜歡你,不然怎么在大母面前讓你住在宮里?”蘭陵公主容貌并不太出色,她漢話說的生硬,剛開始還和蕭妙音說了一兩句漢話,發現自己還是說不慣的謚號干脆就用起鮮卑語來。 幸虧蕭妙音鮮卑話也說的好。 “那是陛下高看我了。”蕭妙音坐在毯子上,手里拿著個小杯子,杯子里是上好的酪漿,散發著一股蜂蜜的香味。 “那可不一定呢,瞧,大母不是還讓你住在昭陽殿嘛,那地方就算是大臣被天子留下來宿一宿,都不一定能到那個地方。”蘭陵公主心眼沒jiejie陳留公主那么多,不過也了解這宮中的形勢。 說著,她瞧著蕭妙音就笑了,“說不定呀,過了十年,兒還得叫三娘一聲‘阿嫂’呢。” 蕭妙音被蘭陵公主這話說的口中發苦,她要是真成了大嫂,恐怕她姑姑雙腿一蹬,說不定她就成前妻了。蕭妙音可真的不行小皇帝如同他表面的那般純真無邪,這皇宮里頭,在那個位置上面呆著的,能有幾個是好相與的角色? 像晉武帝那種被小老婆勒死的皇帝,一雙手伸出來也數不到。 “公主……”蕭妙音不好直接說蘭陵公主大嘴巴,只能低下頭裝羞澀。結果那邊拓跋貓兒見著女孩子們坐在一起說悄悄話,熊孩子勁兒一上來,嗷的一聲奔過來,正好就聽到蘭陵公主說大嫂什么的。 琥珀色的貓眼眨了眨,貓兒一個靈活的飛撲正好就壓在了蕭妙音身上。 “呀——!”蕭妙音突然間身上就被壓上一個小男孩,頓時整個人當著兩位公主的面就撲街了。 秦女官在一旁,見到蕭妙音被常山王壓在地上起不來,嚇得連忙起身去扶。 “大王!三娘子!”常山王是個混世魔王,這個宮中的人都知道。調皮搗蛋的程度簡直讓人覺得頗為頭痛。 蕭妙音就不知道身上的男孩到底吃了甚么竟然能有這么重!她白眼直翻,虧得秦女官趕緊將身上的小霸王給扶起來,她身上一松,頓時就和再活過來一樣。 “貓兒你又在作甚么?!”那邊男童驚怒的吼聲傳過來,帶著濃厚的稚嫩,威嚴沒有聽出來,倒是感受出氣急敗壞。 拓跋貓兒站在那里滿臉委屈,他又不是故意壓到蕭三身上的。只不過是跑的速度太快,然后一不小心就…… 阿兄太壞了,干嘛這么生氣嘛! 秦女官將常山王扶起來,陳留蘭陵兩位公主也趕緊讓自己的宮人將蕭妙音從地上給攙起來。 這個弟弟頗有幾分重量,方才那一下還真的讓人夠受的。 “好好的,你怎么跑過來了?”陳留公主是大姐,對著底下的弟弟們很有威嚴,“猴兒似的,一天到晚停不下來啊?” “好好的一個娘子坐在這里,要是被你壓壞了怎么辦?你拿甚么賠?” 陳留公主不等蕭妙音開口,直接就把弟弟給訓了好幾句。 蕭妙音這會在宮人的攙扶下已經好了一點,聽到陳留公主對常山王的這一番罵,心中明白小姑娘是怕自己責怪常山王,干脆先發制人將弟弟訓斥上一頓。她也就只能順著梯子說沒關系。 挺護著弟弟的呢。 蕭妙音對著熊孩子貓兒,沒多少好感,也討厭不到哪里去。 “兒沒事。”蕭妙音搖搖頭,“公主……” “三娘。”陳留公主見到蕭妙音沒有任何要哭鬧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氣,“貓兒太胡鬧了,沒傷著你吧?” 蕭妙音剛想說沒有,結果那般的貓兒滿臉委屈的開口,“要是兒真弄傷她了,就付金讓她看醫官。” 他這聲可不小,在場的公主可都聽見了,蘭陵公主見狀就扭過頭去,陳留公主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盯著這個好弟弟。 她都要把這件事給糊弄過去了,結果貓兒這家伙又提起來,而且還更加氣人! “……”蕭妙音想糊這個熊孩子一巴掌了。 “你干的好事!”陳留公主跺腳。 這個小娘子可不是普通的貴族之女,是太皇太后的侄女,連陛下都得對她和顏悅色的,這個弟弟扣除狂言,真是氣壞她了! “……不行啊?”常山王一臉沮喪,這個還是他的陪讀和他說的,說外面貴人車馬撞了人能給對方一點錢就不錯了,難道這個是不對的? “那我娶了她總行了吧!”賭氣之下貓兒口出驚人之語。 蕭妙音直接撇過頭。 陳留公主張大嘴,手指著這個無法無天的弟弟。而蘭陵公主直接一副要暈倒了的模樣。拓跋演過來聽到的就是貓兒的“豪言壯語”。 “貓兒,你胡鬧夠了?”拓跋演蹙眉沉聲道。 若是個大人,這么說話的確很有威懾力,可是這個差不多九歲的豆丁。九歲豆丁繃著一張臉說話,除了叫人發笑就是叫人憋笑。其他的基本上沒啥了。 蕭妙音是憋笑的那個。 見著陛下過來,其他幾個皇子也跑了過來。皇室之中講究多子多福,只要哪個倒霉鬼生了皇長子被立為太子,生母賜死之后,接下來的妃嬪就敢放開肚皮生了。所以小皇帝的兄弟還不少。 蕭妙音想想那位先帝薨逝的年紀,不得不佩服其播種的能力。 高涼王,清河王,還有京兆王幾個全部都圍了過來,蕭妙音重點看了一下高涼王,原因無他,完全因為這位小大王是她的姐夫。 “你這都在胡說八道些甚么?!”蕭妙音瞧著小皇帝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兒、兒又沒……” “還說!”拓跋演一聲怒斥,就讓弟弟接下來的半句沒了音。 “阿兄怎么了?”高涼王拓跋掘出來問道。他生母是左昭儀,而且是鮮卑大姓賀蘭氏,有這么一個牛逼哄哄的母家,在宮中日子過得不錯。見著天子大怒,也敢出來說一句話。 “無事。”拓跋演搖搖頭,然后瞪了一眼委屈的弟弟,“平常師傅教你讀的那些書都讀到哪里去了?” “……”拓跋貓兒受過的委屈一雙手就能數的過來,被兄長這么一兇,覺得更委屈了,“那話兒不說就是了。” “……”蕭妙音瞧著拓跋演訓弟弟訓的額頭上一層汗,她一轉頭瞧著陳留公主時不時瞥她一眼,瞧著這架勢是想要她站出來給這位大王說幾句話? 蕭妙音想了想,也是,這家都是兄弟姐妹,自己一個外來人見好就收,畢竟寄人籬下。 “陛下,常山王也不是故意的。”蕭妙音醞釀一下,一開口就是把自己都焗暈過去的可憐兮兮的嗓音。 “并不是為你。”拓跋演開口就把蕭妙音給堵了回去,“平日里貓兒就已經胡作非為,到了如今更是肆無忌憚,到了長大恐怕不得了。” 蕭妙音這挨了一堵,沒打算繼續下去,她都遞過去梯子了,結果對方不要,不能怪她了啦。 陳留公主滿臉奇怪的看著拓跋演。 “回去將論語抄五十遍,到時候交給我看。”拓跋演一句話就給弟弟再次布置下功課了。 在場的皇子公主們都掩面不忍在看,鮮卑人對于漢學有種向往,畢竟鮮卑人沒有自己的文字,有事也只能靠著口傳。而漢人有文字,能將古遠的事靠著文籍流傳下來。宮廷中皇子公主都要學漢學,只是看學的深淺罷了。 不過孩童的天性就是好玩,常山王是兄弟姐妹里幾個最愛玩的。兄長這個要他抄寫論語五十遍,簡直要了他的命。 “阿兄……”常山王已經是泫然欲泣了。 平常師傅罰他也就算了,怎么阿兄也來? “陛下?”高涼王瞧著這位小弟弟要哭出來的樣子,不禁向拓跋演求情,“貓兒年幼,這五十遍是不是太多了?” “多?不多了。”拓跋演淡淡道,“何況論語說的都是孔夫子和其弟子言行,正好讓貓兒可以將那個性子收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