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盛懷瑜在一次友人小聚之時被人暗算,回府兩日之后才發覺自己已經中毒頗深,盡管如此,盛懷瑜還是大膽的隱瞞了鎮國公,因為他當時參加的聚會著實不妥,若是說出來,必會惹得鎮國公對他不滿,影響他將來繼承爵位。 就因如此,盛懷瑜毒入骨髓,瞞不下去的時候才命人稟報了鎮國公,可此時為時已晚,盛懷瑜為自己的私心付出了代價,他已經無藥可醫了。 下毒之人著實太過明目張膽,但偏偏鎮國公和盛懷瑾根本無法查出到底是誰干的。 事情稟報皇帝之后,皇帝雖說也命人查了,可是皇帝卻隱隱包庇著罪犯,這使得盛懷瑾對皇帝有了嫌隙,便是上輩子皇帝駕崩之時,他們兩個人也依然是水火不容的。 后來這件事不了了之,盛懷瑾繼承了鎮國公的爵位之后,不僅要做出一番成就,也要振興鎮國公府,忙得不可開交,但百忙之中能夠安慰他一二的,只有回憶中竇靜妤那美好的笑容了。 盛懷瑾在對竇靜妤的懷念之中情根深種,癡情不已,得悉竇靜妤已經及笄之后,彼時已經在軍中立下了赫赫威名的盛懷瑾便迫不及待的向皇上請求賜婚了。 顧柏青本不愿將竇靜妤嫁的那么早,可在年輕一代之中既找不到能夠與盛懷瑾相提并論的人物,也找不到對竇靜妤足夠癡情的人,再加上另一邊長公主的說服,他只得同意,將捧在手心寵了十五年的寶貝疙瘩嫁給盛懷瑾。 女婿是岳父上輩子的仇人,這個在盛懷瑾與顧柏青兩人身上同樣適用,顧柏青恨不得將這個從他手中奪走竇靜妤的臭小子千刀萬剮,而盛懷瑾也恨不得將這個總教唆竇靜妤與他和離的舅舅千刀萬剮。直到竇靜妤生下長子盛臨輝,兩人之間的關系才開始緩緩上升。 但顧柏青仍然對盛懷瑾百般挑剔,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顧柏青走到門口的時候,盛懷瑾還坐在竇靜妤床邊守著她,當顧柏青打開門時,盛懷瑾扭頭看了他一眼,就轉過頭了。 顧柏青差點氣歪了鼻子,這家伙挺囂張的啊,連君臣之禮都不行了! 可是此時也顧不了那么多,顧柏青三步并作兩步走,走到竇靜妤床前,看著竇靜妤毫無生氣的臉色,飽含怒氣的開口質問道:“靜妤是怎么回事?!” 盛懷瑾無視了他一次,是因為竇靜妤從皇宮中回來才開始不好的,但有一不能有二,他也不想在竇靜妤昏迷的時候和顧柏青吵,于是盛懷瑾便沉聲道:“太醫診過,說靜妤是憂思過重,心力交瘁,身體受不了才昏迷的。” “憂思過重?!心力交瘁?!”這幾個字顧柏青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他恨恨的盯著盛懷瑾,將聲音壓得低低的,聽起來格外陰沉:“盛懷瑾,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朕的靜妤變成這樣?!” “皇上,靜妤是我的妻子,鎮國公夫人!”盛懷瑾很不喜歡顧柏青這樣的語氣,仿佛竇靜妤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哼!”顧柏青冷哼一聲,道:“可朕是靜妤的舅舅!” “來人!”顧柏青大手一揮,他身后的房門就被人一把推開,露出了站在門外一溜朱紅服飾的大內禁衛,與米分色衫裙的宮女。 盛懷瑾眼中瞳孔微縮,他緊緊盯著顧柏青身后的人,聲音里充滿危險之意:“皇上這是要干什么?” 他起身擋在竇靜妤床前,渾身緊繃,仿若警惕的雄獅,面前人稍有不慎,便會被他抓住機會,咬斷喉嚨! “你鎮國公照顧不好朕的靜妤,三番兩次讓她生病,朕擔心靜妤在這里待久了身體會變得更差,朕此番來便是為了將靜妤帶回皇宮靜養。”顧柏青冷靜的說著,毫不在意盛懷瑾對他露出的獠牙。 他更是在盛懷瑾憤怒的目光下坦然自若的道:“至于靜妤的孩子,臨輝他們,朕準他們每隔四日可進宮探望靜妤一次,緩解靜妤的思子之心。” “那我呢?”盛懷瑾緊盯著顧柏青的面容,低沉這聲音開口說道。 “你?”顧柏青嗤笑一聲,“你連靜妤的安危都無法保證,朕又怎能讓你再見靜妤?!”顧柏青眼露厲色,他對盛懷瑾的深切不滿之情完全暴露出來。 “皇上是要讓臣與靜妤永無相見之日?”盛懷瑾滿懷怒意的說道。 “這是……”沒等顧柏青繼續說出激怒盛懷瑾的話語,盛懷瑾身后床榻上的竇靜妤便□□了一聲。 盛懷瑾面色一變,再也顧不得和顧柏青對峙,他急忙轉身,趴到竇靜妤床前。 “靜妤,你醒了嗎?”盛懷瑾壓低了喜悅的聲音,他目不轉睛的看著竇靜妤眼皮微動,慢慢張開了眼睛。 竇靜妤眼中布滿朦朧之色,她還有些迷糊,當盛懷瑾握住她的手,喚出她的名字時,竇靜妤眼睛方才一亮,她急急追問道:“我剛剛聽到了舅舅的聲音,舅舅是不是在這里?” 盛懷瑾眼中光芒微黯,卻舍不得騙她,而且也不容他欺騙,顧柏青自己就站在了旁邊的位置,握住了竇靜妤的另一只手。 “靜妤!”顧柏青喚出竇靜妤的名字,竇靜妤看向他,看到他的容顏時嘴角勾起一抹欣喜的笑意:“舅舅!” “真的是舅舅,我以為,我是在做夢!”竇靜妤看著同樣年輕了十幾歲的顧柏青,心中喜憂參半。 喜得是自己能夠重新回到這個時候,說不定可以扭轉上輩子的悲慘局面,憂得是這一切的感覺都不真切,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就好像醒來之后,她還是那個可憐的老女人。 “怎么會是做夢。”顧柏青握緊了竇靜妤的手,目光柔和,聲音溫潤:“我在握著靜妤的手,靜妤感覺到了嗎?” “感覺到了!”竇靜妤點頭,臉上顯現出了喜色:“舅舅很溫暖。” 顧柏青聞言溫柔一笑,道:“那舅舅不放手好不好?” 盛懷瑾再也忍不住了,他強硬的插入兩人之間,道:“靜妤,你剛醒,渴不渴?” 竇靜妤這才將注意力放在盛懷瑾身上,上輩子顧柏青離開了好多年,再次見到他竇靜妤難免會疏忽盛懷瑾,她聽到盛懷瑾的話后,忙點了點頭,道:“我渴了。” “那我去給你倒杯水。”盛懷瑾說道,在竇靜妤點頭之后,看了一旁的顧柏青一眼,方才起身。 顧柏青在盛懷瑾讓開有利位置之后,便站了過去,道:“靜妤,你……” 竇靜妤不明白顧柏青的欲言又止,卻也知道顧柏青擔心她,她只好挑著自己身體狀況說:“舅舅,我很好。” “很好?”顧柏青意味不明的道,“你若是在這里真的過得很好,又怎會接連昏迷兩日?” 竇靜妤詞窮,之前那次昏迷她著實不記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后來這次卻是她自己因為回到過去而情緒巨變,身體受不了才昏過去的,可這又怎么能跟舅舅說。雖說舅舅不會不相信她,但她不想讓舅舅為她傷心,上輩子因為臨輝他們的事情,舅舅顧及到她的感受,在對待臨輝他們之時也縮手縮腳,施展不開。 那時候,舅舅被臨遙喜歡的女子當著眾多朝臣的面唾棄不已,其中言語之難聽讓她這個不在場的人也覺得氣憤不已,跟別說當時首當其中的舅舅了。 但這女子是臨遙帶上朝的,倘若發作這女子,勢必要牽連臨遙,臨遙又是她的兒子,舅舅不忍她傷心,竟然生生的咽下了這口氣! ☆、第三章 竇靜妤出身尊貴,她父母是當朝大長公主與驃騎大將軍,當今圣上是她親舅舅,她從小就入了皇帝外祖父的眼,將她捧在手心里寵,外祖父去世后,舅舅接了他的班,不僅當上了皇帝,還將她視作福星,榮寵有過之而無不及。 顧柏青很疼愛她,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竟然心甘情愿咽下這口惡氣,只因為他怕竇靜妤受到牽連。 竇靜妤思及此,不免眼眶微紅,又要落淚,顧柏青看出了她的情緒,連忙說道:“靜妤莫哭,誰欺負了你,你告訴舅舅,舅舅幫你報仇!” “沒有誰欺負我,我只是,想舅舅了而已。”竇靜妤淚汪汪的眼睛直直的看著顧柏青,這時候的顧柏青雖然已經年逾四十,卻因為保養的好,看起來宛若三十多歲,尚且年輕力壯,而且距離她上輩子臨死前,她已經六年多沒有見過舅舅了。 “真的么?”顧柏青故作疑惑的問道。 “真的!”竇靜妤肯定的點頭。 “那……”顧柏青的話又一次被盛懷瑾打斷了,顧柏青看著盛懷瑾彎腰的背影,眼中閃過幾絲陰霾。 “先喝點水潤潤喉,一會兒還要吃藥。”盛懷瑾低沉的聲音傳入竇靜妤的耳中,竇靜妤聽聞還要吃藥,立馬皺眉:“怎么還要吃藥,我不要吃!” “吃了藥病才能好。”盛懷瑾勸道。 竇靜妤不喜歡吃苦的東西,若是她現在還是二十八歲,她肯定會撒些小性子,但若論真實年紀,她已經五十六歲了,臨死前還喝了那么多的苦藥,此時說一說便罷了,又怎能做出那樣的嬌態? 于是竇靜妤點頭應了,而一旁的盛懷瑾和顧柏青卻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他們也知道竇靜妤的嗜好,她是萬萬吃不得那些苦藥的,平日里吃些藥都要人三催四請的,盡管這對他們來說,只是個甜蜜的負擔而已。 不過,兩人暫時將疑惑壓了下去,盛懷瑾接過竇靜妤遞過來的水杯,轉身將它放回桌子,便聽到顧柏青想要將竇靜妤拐進皇宮的話。 “靜妤,既然你想舅舅了,不如就去皇宮住幾日?”顧柏青眼中略帶期盼。 竇靜妤有些遲疑的看看另一邊站著的盛懷瑾,她重生回來,還未見到四個兒子,而且與丈夫也只相處了一會兒,著實有點不想離開。 “靜妤,舅舅在宮中很冷清,靜妤陪陪舅舅怎么樣?”顧柏青接著說道。 “舅舅,”竇靜妤遲疑良久,盛懷瑾站在一邊不開口,因為他知道這決定只能由竇靜妤單獨決定,否則顧柏青不知道還會有什么手段使出來。而讓竇靜妤自己決定的話,她還有機會從宮中出來,況且,竇靜妤昏迷一事,給盛懷瑾敲響了警鐘,好端端的怎么會中了暑?還昏迷這么長時間,她又怎么會憂思過重,心力交瘁,誰又在她耳邊說了什么? “懷瑾,我想進宮陪舅舅幾日。”竇靜妤做下了決定,她看著盛懷瑾說道。 竇靜妤眼中滿是期盼,盛懷瑾不忍心拒絕她,何況竇靜妤已經說了只是“幾日”,他這個做丈夫的又怎能不通人情呢? 盛懷瑾便走上前攬住她,道:“好,我讓人給你收拾東西。” 顧柏青眼神冰冷的盯住他環抱竇靜妤的手,盛懷瑾卻視若無睹,愣是將那兩束灼熱的目光無視。 顧柏青看向竇靜妤,目光溫柔,他溫聲說道:“宮中什么東西都有,何須再收拾東西?” “額,”竇靜妤頓了頓,道:“懷瑾,那就不用收拾了。你放心,舅舅不會虧待我的。” 她笑意盈盈的看向顧柏青,顧柏青頷首:“這是當然,我又怎會虧待靜妤呢。” 盛懷瑾黝黑的眼睛看向顧柏青,二人對視良久,才在竇靜妤的詫異眼神中分開。 顧柏青帶著竇靜妤回了皇宮,撇下盛懷瑾一人,盛懷瑾坐在書房里,等著兒子們的歸來。 “咚咚咚!”書房的門終于被人敲響,盛懷瑾放下手中打發時間的兵書,沉聲道:“進來。” 門被人從外邊推開,走進來兩個少年人,年長的少年一身赤紅勁裝,手腳上皆綁縛了繃帶,高高束了馬尾,面容充滿英氣,臉上帶著俊朗的微笑。 年少的少年著淺藍錦袍,束了玉冠,面容堅毅,臉上毫無表情。 “兒子見過父親。”兩人見過禮后,盛懷瑾方才道:“坐吧。” “父親,你叫我們來是干什么啊?娘醒了么?”年長的盛臨輝問道。 盛臨遙雖然不言語,但眼睛之中也露出了同樣的意愿。 盛懷瑾默然片刻,道:“你娘醒了。” “那兒子先去看娘了。”盛臨輝想要站起來,卻被見狀不妙的盛臨遙按住了。 盛臨輝疑惑的看向盛臨遙,盛臨遙揚揚下巴,讓他自己看父親的臉色。 盛臨輝轉眼一看,便見盛懷瑾臉色黑青,渾身上下圍繞著一股郁色。 盛臨輝心道不妙,果然盛懷瑾下一刻蘊含怒氣的開口斥道:“整天毛毛躁躁的,你何時才能穩重一點!” 盛臨輝心中哀嘆,每次父親因為娘受了舅公的氣就會拿他們來出氣,父親真沒用! 盛臨輝癟著一張嘴,道:“父親,我……我覺得,我挺好的啊。” 盛臨遙扶額,他側過臉,不去看那個傻哥哥,明知道父親現在還在氣頭上,不讓他好好出氣你還頂撞他,真是找死啊…… 盛懷瑾因他這一句話怒氣又上心頭,大兒子的長相本就偏向顧柏青,而他一向慣于將在顧柏青那里受的氣發泄在盛臨輝身上,不過,對于這個不愛書本,只愛刀槍棍棒的大兒子來說,盛懷瑾發泄的方法便是拎著他好好打一頓,倒是方便的很。 于是盛懷瑾拎著盛臨輝去了練武場,盛臨遙看著父兄遠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什么都沒說,就知道會這樣!” 父親一向沉穩,寡言少語,但在大哥面前卻會經常這樣子,不知道大哥長了像舅公的臉到底是好是壞,盛臨遙小大人似的搖搖頭,他今年不過十三歲,臉頰尚還有些嬰兒肥,做出這樣的表情格外引人發笑,和后來那處變不驚的鎮國公尚且差距甚大。 盛臨遙擺擺手出了書房,他邁著步子走出院子,準備去看看母親。 半道上,盛臨遙遇上了從學堂回來的盛臨遠和盛臨毅,這兩人雖是雙胞胎,卻沒有一點相似之處。盛臨遠是偏向盛懷瑾的俊美,而盛臨毅卻偏向竇靜妤的精致秀美。 盛臨遠小小年紀臉上便常帶著溫柔笑意,在族學之中,身邊經常圍繞著女孩子,而盛臨毅因為自己偏向母親的精致容貌常常會受到一些男孩子們的sao擾,因此,盛臨毅便學會了癱著一張臉,對誰都是一副面癱臉,大大的打擊了男孩子們的熱情。 “二哥!”兩人身穿一模一樣的橙紅錦袍,見到盛臨遙后,齊齊行禮,盛臨遙道:“三弟四弟是要去父親的書房嗎?” “對。”兩人齊齊點頭,盛臨遙道:“現在不用去了,父親帶著大哥去了練武場。” “那我們一起去看看母親吧。”盛臨遠建議道。 “好。”三人并排往竇靜妤的玉香園去,路上,盛臨遙做出兄長的樣子詢問兩個弟弟的課業,盛臨遠和盛臨毅兩人回答的仔仔細細,正是一派兄友弟恭,其樂融融的場面。 “什么?娘進宮了?!”盛臨遙皺眉,茭白點頭道:“是的,夫人半個時辰前便隨皇上進宮了。” “難怪,”盛臨遙暗中嘀咕,他轉身看著兩個弟弟,道:“娘進宮了,我們今天看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