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
“朕敕天下,鬼神共知,朕若此戰身死,帝位傳與皇后!皇后監理國政,躬治大周,千秋萬歲,始為新帝!” 在場所有人都怔住了。殷沅之緊緊抓住城垛磚石,極輕極輕‘剝’的一聲,指甲崩裂,滲出鮮血。 竇恪再將劍鋒指向眼前烏泱泱的也羌大軍,厲聲道,“大周將士聽令!朕與爾等,誓死護城!” 大周將士齊聲發吼,殺向也羌。他們心知此戰必敗,然而即便敗了,大周兒郎也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唐纏身出唐門,擅于使毒,然而戰場之上敵我難分,一時施展不開。小腿忽然一陣鉆心疼痛,他低頭看去,原來是中了也羌士兵一刀,那刀鋒穿透小腿。唐纏咬牙舉刀砍去,背后卻又中了一刀。唐纏自知難有生機,便手腕一轉,手心多出一顆藥丸,這顆千毒丸一旦服下,服藥之人立即斃命,身上血rou都化為毒/藥,誰沾上一滴血必死無疑,他死可以,死了也要拉上墊背的! 唐纏背后劇痛,手一松,藥丸落地。 唐纏正要揀起,卻有另外一人踩住藥丸。 唐纏驚愕,抬起頭來,“藥科科?!” 藥科科冷冷道,“說過多少次,不要撿地上的東西吃。” 說話間,藥科科手中短弩不斷發出小箭,一連射殺數名也羌士兵。 唐纏支撐站起,藥科科道,“有止血的藥沒有。” 唐纏驚道,“你受傷了?不要怕不要怕,我這兒有的是止血的藥,這是口服的這是外敷的,你傷在哪兒,快給我看看!” 藥科科道,“他媽的給你自己用的!” 也羌這次勢在必得,全國大軍傾巢而出,面對仿佛殺不死也殺不光的大周士兵,他們殺紅了眼,猶如野獸一般撕咬砍殺。也羌主帥也瘋了一般,明明率十倍于鐸藍城的軍力,竟然陷入苦戰,這是多么恥辱。主帥嘶吼道,“殺了大周狗!殺五百人者,封五百侯!殺千人者,封千戶侯!” 也羌士兵嘶吼上前。大周士兵怒吼抵擋,然而兵力懸殊,人力已至極限,再難逆轉。 殷沅之站在城頭,眼睜睜看著也羌的褐黃軍隊如蝗蟲一般將大周的烏黑軍隊一點點啃噬,一點點侵吞。 大周氣數,難道竟要盡于此地。 蘇小轍握緊了手中短弩,死死盯著戰場,對其他人道,“準備好了么。” 范小桑握住匕首,小石頭拿緊雙錘,風中夾雜血腥氣,撲在她們的臉上。她們會死,但她們不會退。 大周會敗,但大周不會亡。 忽聽一聲洪亮佛號,那聲佛號由無數人齊聲念出,震得沙場之上也是一靜。 也羌士兵愕然四顧。 山谷之上站著無數僧人,為首站出一人,對著鐸藍城遙遙一拜,“我等來遲,青州王妃恕罪。” 此人看著沙場狼藉,雙目微閉,合十道,“少林在此,不入地獄,人間不容!” 僧人發一聲吼,殺進戰場。 也羌主帥懵了一懵,便立即著令回擊。然而此時,卻有一道劍光飛來,穿透一名也羌士兵的胸前。周遭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又有無數劍光飛來,交織成一張銀光閃閃的殺戮之網,網影覆蓋之處,盡皆哀嚎。 持劍道人鶴氅翩翩,冷冷道,“武當在此,吾輩劍下,誅邪務盡!” 陣中某個角落又響起凄厲慘嗥,也羌士兵疼得滿地打滾,隨即暴斃,臉呈黑紫,嚇得身旁人齊齊后退。 山坡上有人清嘯,“唐門在此!助我大周!” 唐纏驚喜道,“是我們家的人!他們終于到了!” 藥科科道,“我們家的也快來了。” 唐纏道,“我們家的比你們家的快。” 藥科科道,“我們家的,比你們家的厲害。” 唐纏抬手砍向藥科科身后偷襲的也羌士兵,氣道,“你是不是非要跟我抬杠?” 藥科科挑了挑眉,將手中飛蠱擲向也羌士兵。 茫茫平野之上,更有無數人馬飛奔而來,他們帶著自己家族的姓氏,帶著自己門派的威名,家族中的少年,門派中的弟子,全數而來。他們將女人與孩子留在家中,而所有流著熱血的男子們提刀跨馬,疾奔馳援。他們不知道在遙遠的地方,還有同樣奔赴國難的同胞。他們知道若是這一仗敗了,門派存亡家族延續就此斷絕,他們更知道,大周若亡,蒼天之下便再無一寸國土。 山坡之上不斷傳來清厲長嘯,“藥宗在此!” “青城在此!” “昆侖在此!” “蒼山在此!” “霹靂堂在此!” “神機門在此!” 那許多人馬,或是殷沅之認識的門派,比如南蠻藥宗,比如四川唐門,但更多的是素未謀面的江湖豪杰。他們如一股股河流匯入沙場。沙場之上,屬于大周的烏黑顏色不斷壯大。 城頭,赤紅的朱雀旗幟獵獵作響,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趕來無數援軍,他們不是大周的正統軍隊,他們之前或是出家之人,方外之士,彼此之間甚至是生死仇敵,然而此時此刻,他們赴難而來,赴死而來,鐸藍之戰,必不可敗! 沙場之上,佛號隱隱,劍光陣陣,不時響起霹靂堂的火藥機關引發的爆炸聲。 局勢隱隱扭轉。唐纏殺得性起,卻有一道陰影鋪下來。 唐纏抬頭一看,脫口道,“這什么玩意兒?!” 藥科科抹一把臉上的血,道,“攻城車。” 戰場邊緣緩緩出現一架城頭一般高的攻城車,車身由圓木構成,極為巨大,投下的陰影幾乎覆蓋了半個山坡。車頭頂部原本架設一根粗大圓木,木頭一端包裹堅硬鐵片,是為攻城槌。然而此時圓木撤下,改為架設一臺投石機。 立在城頭的殷沅之面如雪色,緊緊咬著嘴唇,幾乎咬出血來。 此前城戰中,鐸藍守城將士用玉石俱焚之法,硬生生摧毀了也羌五架攻城車,卻沒有想到,也羌居然還留著一架。 或許是也羌一直隱藏作為殺手锏,也或許是從也羌都城征調來的。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不在殷沅之的計算之中。她沒有算到這一著,而這一點疏忽,卻可能累及鐸藍覆城! 殷沅之原本迸裂的指甲滲出血跡,染紅墻垛。 攻城車上傳來機關發作的嘰嘰嘎嘎聲,投石機上裝滿巨石,桿臂壓得極低,也羌主帥陰沉臉色,一揮帥旗。 一個‘放’字還沒出口,卻聽也羌士兵倉皇喊,“妖怪!妖怪!” 戰場上空,遮天蔽日全是巨大的怪鳥。 怪鳥直往也羌主陣中飛去,不斷投下皮囊,這皮囊落地就碎,流淌滿地發臭黑水。 也羌士兵詫異,這是什么?莫非是大周用一些污穢之物來發泄? 那一群怪鳥繞著攻城車周圍不斷盤旋,不斷投擲水囊,頃刻間,攻城車上上下下布滿烏黑污跡。 不遠處,沙場上,有幾具也羌士兵尸體堆積起來的小小高垛。 神機門門主立在‘垛’上,看著時機成熟,手中放出一支信號彈。 信號彈竄上空中,炸出一朵煙花。 與此同時,怪鳥猛然綻開大口,口中噴出一束火柱。 那黑水遇火即燃,頃刻間,也羌陣中一片火海。攻城車更是通體火光,熊熊燃燒,再難使用。 這種怪鳥叫做畢方。是神機門耗費數代心血研發的機密法寶。 ‘畢方’攜帶的黑水來自邊陲大漠,因為極易燃燒故此運輸艱難,運到神機門之后僅僅十存其一。‘畢方一出,火海千里’,‘畢方’是神機門的不宣之秘,也是神機門的殺手锏。非到生死關頭,絕對不會動用。 這一次神機門將所有‘畢方’全數帶出,儼然是將本門存亡置于度外。 神機門主緊緊盯著畢方所在的天空。 幾名也羌士兵看出了神機門主是cao縱怪鳥之人,悄悄摸上來,正要發難,卻神情各自一變,只聽幾聲爆炸,那數人倒在火藥彈下。 同為暗器宗門,與神機門世代相爭的霹靂堂堂主趕到神機門門主身旁,“這就是你們神機門的法寶?果然了得。” 神機門門主沒有回答,臉色卻越發蒼白。 霹靂堂堂主暗暗詫異。 也羌攻城車周遭火光陣陣,慘嚎連連。 也羌大帥面色雖然難看,卻仍然冷冷一笑,對左右吩咐道,“換弩。” 也羌陣中齊刷刷出來兩排弩兵,抬出數十架重達三十余斤的烏黑大弩。 為首的旗手抬起一面小旗,弩兵一起抬高大弩,由身后另一名士兵負責瞄準。 旗手緊接著再揚第二面小旗,士兵給大弩搭上三棱八刺鐵箭。 這些過程說來瑣碎,實際因之前cao練過無數次,也羌士兵cao練起來如疾風一般,轉瞬之間,旗手將第一面小旗用力揮下! 一轉眼,弩/箭如暴雨一般發射出去,烏壓壓一片,幾乎遮蔽天空。 一時間,每一只畢方都身中數支弩/箭。搖搖晃晃,往地下墜去。 霹靂堂堂主大驚,立即揮手,“霹靂堂眾!” 神機門門主卻說,“不用。” 霹靂堂堂主急道,“這個時候,你還介懷什么?!” 神機門門主一眨不眨的望著畢方,神情凄愴。 一只畢方的腹部木板滑開,居然藏著一個人。 這才是神機門的真正殺器。 能夠決定輸贏的從來不是機關,而是‘人’。 神機門人扳動機關,cao縱‘畢方’,一頭沖向也羌陣營。 也羌旗手大驚失色,這時候也顧不上指揮,用也羌話大聲喊道,“退!快退!” 然而就算也羌士兵的動作再怎么整齊劃一,反應再怎么迅速,也躲不過‘畢方’的攻擊。 無數畢方,身中無數箭,以粉身碎骨之勢撞入也羌軍隊。 就如同傳說中的圣鳥朱雀,投身烈火,萬死不惜。 每一只畢方撞落在地,便是一聲巨響。火焰滾滾,機鍵碎裂,木頭滾出數米,火焰之中是燃燒成黑炭的人類殘肢。 每一聲巨響響起,神機門門主的面色便白了一分。 毀的不單是神機門數代心血,更是一個個活生生的神機門門人。 霹靂堂堂主開口,聲音沙啞卻堅定,“從今而后,凡有神機門之地,我霹靂堂任由驅使,絕無二話。” 神機門門主冷冷道,“我神機門不需要憐憫。” 霹靂堂堂主氣道,“你這人!” 話音未落,神機門門主縱身掠進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