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入夜,林越從軍中回來,推門進屋,看見床的時候沉默了。 蘇小轍用枕頭在中間壘出一道‘長城’來。 “蘇小轍,”林越道,“你這讓我怎么睡。” 蘇小轍道,“愛睡不睡。” 林越拍了拍枕頭,“我提個建議。” 蘇小轍道,“你說。” 林越道,“軍中有一種滾墻柱,外敵攻城爬墻的時候,滾下去抵擋的木頭柱子,上面纏了鐵蒺藜,要不我幫你去要兩根來,你放床上?” 蘇小轍叉腰,“你敢要來我就敢放。” 林越一笑,坐下來吃晚飯。 蘇小轍吃了兩口飯,視線在那兩道疤上流連不去。 林越很自然道,“多了兩道疤,是不是也多了點男子漢的瀟灑。” 蘇小轍道,“我在想得弄多少斤珍珠粉才能把這兩道疤磨下去。” 林越道,“不磨。” 蘇小轍道,“磨。” 林越道,“我說不磨就是不磨。” 蘇小轍很流利的跟上,“我說磨就是磨。” 林越道,“你非跟我的兩道疤過不去?” 蘇小轍夾了一筷子菜,順口道,“我是一死顏控,你這顏要是沒了,我可就爬墻……” 蘇小轍眼前一花,被林越打橫抱起扔在床上。 枕頭長城立時坍塌。 林越壓住蘇小轍,居高臨下盯著她。 蘇小轍傻了。 林越抬手,蘇小轍下意識一躲。 林越的手卻撫過她的額角,理了理鬢發,柔聲道,“蘇小轍,以后絕對不許說這種話。” 蘇小轍愣愣道,“……啊?” 林越道,“就譬如爬墻,離開我,你要走,這些話,一個字都不準說。記住了沒?” 蘇小轍呆呆的點了點頭。 林越滿意的一點頭,伸手拉起蘇小轍,“來,吃飯。” 蘇小轍坐回桌邊,捧著飯碗,胃里卻像沉了個鉛塊。 林越已經提起筷子夾菜,他看上去正常極了,可蘇小轍心里發毛。 有人敲門。 林越皺眉,蘇小轍怕他發火,連忙道,“誰啊?” 柔勒郡主道,“是我。” 蘇小轍一個頭兩個大,越怕什么越來什么,林越的臉色已經開始不好了。 蘇小轍過去打開門,只開一道縫,小聲道,“郡主有什么事,不妨明天再說?” 柔勒郡主卻道,“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現在說。” 蘇小轍只得讓她進來。 柔勒郡主看見林越,也看見了那兩道傷疤,心里還是有些怕,不過做出一副勇敢的樣子。 林越淡淡道,“郡主所為何來?” 柔勒郡主道,“我是來向錦山夫人道歉的。” 蘇小轍愕然。 林越卻認真看了柔勒郡主一眼。 柔勒郡主注意到這一點,心中暗自高興,自己的想法果然是正確的。 若要嫁給林越,最要緊的不是林越,反而是這位錦山夫人。 蘇小轍猶豫道,“郡主的意思是?” 柔勒郡主恭恭敬敬朝蘇小轍施了一禮,“我之前驕縱狂妄,言語之間沖撞了錦山夫人,還請夫人海涵。” 蘇小轍道,“郡主言重了。” 柔勒郡主堅持施禮不肯起來。 林越終于出聲道,“郡主請起來吧。” 柔勒郡主心中一喜,站起身來,更是加倍的誠懇與內疚,“我今日才知道錦山夫人為了林越吃了這么多苦,之前居然還妄稱與錦山夫人以平妻相處,現在想來簡直慚愧。” 林越眸色一厲。 柔勒郡主卻沒有察覺,照舊道,“錦山夫人為了林越做了這么多事,犧牲了這么多,林越對錦山夫人如此尊重是理所當然的。今后我也會加倍敬重錦山夫人,甘愿為妾,請……” 林越猛地站起,厲聲道,“滾出去!” 柔勒郡主怔住。 蘇小轍忙道,“林越!你別這樣。” 柔勒郡主慌張道,“我說錯了什么?”情急之下直呼,“蘇小轍,是不是你跟林越說了什么?我都跟你道歉了!我知道你付出良多,我自愧不如,愿意做……” 林越竟然嘡啷一聲拔出長刀,“出去!不然,我殺了你!” 柔勒郡主何曾受過這種委屈,氣得臉色煞白,“林越!我好聲好氣來伏低做小,你……你居然如此折辱于我!” 林越森森道,“你聽不懂嗎,要么出去,要么,我殺了你。” 柔勒郡主又氣又怕,只因林越的神色全然不像玩笑,她跺了跺腳,扭身跑出去。 蘇小轍掩上門,回頭道,“你這是干什么?她可是郡主!我聽又青說過那個玄藩王是南蠻很厲害的人物。” 林越沉默片刻,返刀回鞘,重新坐下,“小轍,吃飯。” 蘇小轍慢慢走回來坐下。 林越夾了一筷子炒雞蛋放在蘇小轍的碗里,“趁熱吃,對了,下回有空,我們去鎮上館子,點你愛吃的好不好?” 蘇小轍輕輕說,“我沒胃口。” 林越收回筷子,笑道,“那好吧,早點休息。” 兩人梳洗過后,隔著一堵‘枕頭長城’各自躺下。 蘇小轍毫無睡意,翻來覆去一會兒,卻聽見旁邊傳來響動。 她轉頭,疑惑道,“林越?” 直到后來,他還在等導演喊卡。 陷阱底下極深,極黑,極腥臭。 地面有一層薄薄的積水。 對方沒有死,林越能夠聽見沉重的喘氣,甚而能夠感覺到殺意。 掉下來的時候,自己手上沒有武器。而對方應該拿著一把彎刀。 林越慢慢蹲下,就地摸索,摸到一根棍子,他摸了摸,一端極其尖銳。 林越攥緊棍子。 對方驟然發難。水聲響起。 死亡的呼吸從未如此接近。 混戰之后,對方的身軀沉重倒下。 林越靠著墻,喘了好一會兒,方才扶著墻壁慢慢站穩。 他的身上頭上都是傷口,都是血,血模糊了眼睛。好在這兒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看不看得見也沒有太大區別。 他強忍著,伸手在那人身上摸了一摸,找到取火的信管,旋開管子一抖,微弱火光亮起。 林越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幾乎立即吐出來。 這個陷阱已經坑害了許多人,而這些人都是在這里活生生餓死。 唯一的活物是在尸體上竄動的耗子和甴曱。 他攥在手里的東西正是一截斷裂的腿骨。 林越用彎刀割下對方的頭顱,系在自己的腰上,然后一步步爬向出口。 墻壁上有許多說不清楚的黏液,滑不留手,極難攀登。 他爬上,摔下,爬上,摔下,重復了不知道多少次。 最后一次,他和無頭的尸體一起躺在阱底。模模糊糊的想,導演,為什么還不喊卡。 這些事,應該只是拍戲。 他怎么會親手殺人。 怎么會砍下人的頭顱。 怎么會為了想要活下去而吃了他不愿意回憶起來的東西。 疲倦感從黑暗中涌來,就這么放棄吧。 就算爬上去又如何,說不定其他人已經撤走了,就算爬到頂部打不開機關也是一樣。 說不定死了反而能夠穿越回去。 這一切只是他的一個噩夢,醒來之后,他睡在保姆車上,正在趕向下一個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