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希
在最西邊的一個破敗的院子外停下來,深吸一口氣。 清晨清新的空氣灌入口中,令人精神振奮,單舒觀察眼前的景色。 以往跟著宋榮瑾去西園宋家的家族墓地掃墓,路過過幾次這個地方,也曾問過別人關于這個院子的故事,大家都諱莫如深的樣子,便打消了單舒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現在在陽光下仔細看,并不是印象中陰森恐怖的樣子嘛。 看院子里樓房的樣式,少說也被空置了十幾年了,外表破敗,院中荒煙蔓草,有許多原本應該是嬌養的月季已經變成野生雜花,青翠欲滴半人高的草叢中夾雜著五顏六色的花朵,周圍有幾棵桑樹和櫻花樹,都已經過了花期,枝繁葉茂,綠油油一片,讓這個無人造訪的院子自成一片安靜的小天地。 這個地方看起來不錯,推開松脫的銹跡斑斑的鐵門,單舒走進去打算找個寬敞的空地坐下來,低頭尋路時注意到草叢中新鮮被踩踏出的腳印,愣住—— 難道最近有人來過這里嗎? 正想著,不遠處破敗的房子傳來嘎吱的聲音。 單舒回頭,看到一個瘦高的人打開門從里面走出來,然后嘭的一聲關上大門。 對方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他。 關好門后走下臺階才看到站在陽光下的背著畫板的單舒,微微瞇眼,抬手搭在額頭上。 單舒看著這突然從陰森森的房子里出來的白色少年,影影倬倬,單薄得不真實,當即嚇得有點腿軟,問:“你,你是人是鬼?” 并非他突然降智,連人和鬼都分不清楚,而是,對方的皮膚實在太白,完完全全的雪白,嘴唇幾乎看不到顏色,身形枯瘦,臉頰都幾乎凹陷下去。 那人看他半晌,噗嗤笑出聲,“我是鬼。喵嗚——” 豎起雙手對單舒做了一個可愛的喵嗚姿勢。 單舒見狀放松下來,走過去對他伸出手,“你好,我是單舒?你是回來參加大夫人生日宴的客人嗎?” 那人偏頭看著他,用玩笑的口氣說,“你跟我長得挺像的。咱們倆不會是親戚吧?” 單舒愣住,抬眼仔細打量他,發現兩人確實眉眼有些相似之處,于是說:“可我爸爸是孤兒。而且,他應該沒有私生子。” 以單承生活上的自律和自持,怎么可能出軌! 當然,看面前少年的年紀,也就二十歲左右,單舒大他八歲的樣子。 如果自己記得不錯,在十歲那年,母親和外婆生了一場大病,單承在老家陪了他們兩年的。 這么算的話,時間上,似乎好像有點——? 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在一本正經計算時間,單舒敲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趕緊將這個荒唐的想法拋出腦袋。 聽到他的自我介紹,那人已經了然,剛才那樣說只是為了逗他。 “噗!” 笑出聲,那人在陽光下露出孱弱的笑容,握住單舒的手,“你挺可愛的。我是簡希,很高興認識你。” “你姓簡?”單舒驚訝問,“我mama也姓簡。” 所以,真的是親戚? 再次互相打量對方,簡希先開口,說,“我爸爸是簡臨。你mama是不是叫簡欣?” 單舒點點頭。 “那你是我的表哥。” 單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我爸爸還有mama都不知道小舅有孩子——” 簡希用溫暖的目光看著他,“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們不知道并不奇怪。” 單舒激動抓住他的手,“我帶你去見爸爸,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簡臨死的時候他才十二歲,連單承都不清楚的事,他更加不會知道。 更何況,宋家早就已經將簡臨存在的痕跡抹殺,家里的傭人也大多被換掉了。 簡希腳下被雜草絆了一下,拽住單舒,“慢點,你真的二十八歲嗎?怎么這么天真啊。” 單舒停下來,紅著臉說:“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 簡希揉了揉被抓紅的手腕,上面短時間內就出現了淤血,說:“而且,你看不出來,我現在不能劇烈運動嗎?” 被一個比自己小的二十歲少年教訓,單舒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小小年紀,就這么有威嚴。 難道是家族遺傳? “好吧。”單舒臉色訕訕,問:“你看起來不太好,是什么病?” 盡管心里已經有答案,還是忍不住問。 簡希聳聳肩,“很明顯啊,白血病。” “現在情況不太好,在美國那邊一直沒辦法匹配到合適的骨髓,只好回來碰碰運氣。” “你別擔心,我們有血緣關系,改天我就和你去醫院做骨髓配對。” 大概真的是因為血親的關系,剛剛見面的兩個人,完全沒有陌生感自然而然聊了起來。 簡希和他一起走出院子,繼續用滿不在乎的口氣說:“誰知道呢。我的運氣一直不太好,說不定跟你也配不上。” “別這么悲觀。”單舒溫柔勸他。 簡希笑了笑,再次偏頭看他,好奇問:“你不怕我騙你啊?我說的,你都信?” “你騙我干嘛,而且,如果我們要配對骨髓,肯定會做鑒定啊,沒必要這么麻煩的。” 簡希點點頭,“這倒也是。” “啊,有親人的感覺真奇妙。世界都好像變得暖洋洋的了。” 微笑著轉身倒著走,簡希看著單舒張開手臂開心地說。 單舒表示贊同地點頭,“是啊,想不到我竟然有個表弟。” “對了,你去那個廢棄的院子做什么?” 走出好遠之后,單舒才想起來問。 簡希停下腳步,抬頭仰望天空,湛藍的天空中一片白云悠閑飄在上面。 “去看看我爸爸死去的地方。” 聲音很小,單舒沒聽清楚,再次問時,簡希扭頭換了話題,問:“你呢,去那里干嘛?那里算是宋家宅子最偏僻的地方吧。” 單舒拍拍肩膀上掛著的畫板,說:“找合適的地方寫生。” 宋家這么大,為什么要找到那種地方去? 簡希心里有疑問,但是知道這個問題并不合適問出來。 一路上單舒一直在跟簡希聊天,問他現在的學業和生活狀況。 簡希是兩年前發現患了白血病,一直在接受治療,半年前原本大學快畢業的他因為病情惡化,不得不聽從醫生的建議暫時休學進行集中治療。 “聽說癌癥是會遺傳的。mama和外婆都是腫瘤癌癥去世的,不知道你爸爸是不是也是——” 聽完簡希這些年的際遇,單舒憂心忡忡道。 簡希不語,安靜和他走在一起,時不時伸出手掌撫弄路邊花叢中的月季花。 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得的是白血病,和他們的不一樣。你應該不會——” 將來的事,誰知道呢。 氣氛有點沉重,一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