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徒弟今天必死無疑(五)
清風宗是修真界第一宗,英雄賢者輩出,乃修界五大門派之首。五大門派又分玉女峰、藥師谷、拔刀齋以及少寺山。如今修界劍道獨尊,能者居之,清風宗理然承擔傳宗散道的職責,各大小門派之依托所在。 清風宗又分劍峰、道峰、刑峰、陣峰、藥峰、弟子峰,六峰繞主峰天然而成。每有親傳弟子晉升元嬰,就可以在峰內開辟洞府,自成一閣。而峰主若隕落或罷免,可由其親傳弟子替代。 柳淵和便是如今的劍峰峰主。 此時劍峰之上,青煙彌漫,孤梅隱香。 劍峰常年落雪,峰上臘梅居多。丹紅的梅枝覆蓋冰雪,一堆白霜不堪重負,從軟軟的花瓣滑落。砸到雪地上,發出一聲窸窣悶響。 窗內,持筆之人微頓,抬首眺望。本眉間如雪般覆滿寒霜,稍稍抬眸,那寒霜殆盡,化作一臉淡漠。 “你知道嗎,逸君死的時候一百八十八歲,多令人悲憤欲絕。無形之中展現了身為反派的吶喊與不甘,反派他沒錯,他只是命不好,他難道就活該受罪嗎?” “不!他必然不該!天道不公,那自有人為他主持公道,天他算個什么東西,他就是個幕后主導這場戲劇的演員,吃瓜群眾!” “他根本不知道反派的苦,反派從來兢兢業業,可得到什么,全都去作死了。遇到主角智商下線,有苦得受著,有愛得藏著,憑啥!” …… 耳邊終于清凈,只剩下系統恨不得喘死的氣息。柳淵和等待片刻,才敢放下狼毫筆,安慰它說:“冷靜,氣大傷肝,你若氣死誰如意。” 188:“你說得對,你說得對。呼呼——我得歇著,免得真氣出病來,氣短路了公司要拿我扔去報廢。” 系統很怕被報廢,一報廢什么都完了。 柳淵和勾唇笑了笑,沒再多說。 事實上,統子多半是被他逼出來的。據它所說,上一任宿主就是喜歡這樣急吼吼的大吵大鬧,它也學了八成像,主要那任宿主和它臭味相投,沆瀣一氣。遇見敵方主角就扛耙子上去揍的,效果還挺好,那廂主角被打得斗志喪失,每每見到他都跟見了神經病似的,不是落荒而逃,就是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最后業績不錯,為此提升了品級,還獲得了第十五名反派系統提攜獎。 它怕是飄得很,想著這個世界也按部就班的造作。只是沒想到這任宿主油鹽不進吧。 “對了,再不久就是招生試煉了,主角肯定就混在當中。你要怎么做?” 這次系統學會聆聽意見,虛心向柳淵和求教。 柳淵和垂眉,手指在寫滿草字的攻略上點了點,淡淡的嗓音道:“我不想親手殺他。” 188一口氣沒提上來,又聽他說:“我覺得借刀殺人可行。” 188咽下一口氣。 搞這么多彎彎繞繞,果然不愧是算計出生的宿主。要不是知道他真慫,系統都懷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特殊癖好。 “那你打算怎么做?” 指尖頓了頓,柳淵和抬眸,說了些弊害關系:“我殺他可能會影響我這邊修煉的進度,我聽說有個修仙有很多個劫,濫殺無辜,必然渡不過天劫,更何況他是主角,有天道扶持。” “昂。” “先不說他氣運加身,能不能一擊必殺,如果我開場和他對立面,一旦失手沒成功,就相當于將自己暴露在外。敵暗我明,始終處在不利的境地。” “……” “再說他現在崽子一個,沒犯下滔天大罪,我沒有理由誅殺他。這不但會為我的人品落下話柄,對修煉更是極其不利。最好的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釣魚執法。” “縱他犯下大錯,縱他性格頑劣,從根基破除其威信。到時他自以為萬無一失,其實皆在我掌握之中。一個人壞到骨子里,爛到骨子里,誰還會奉他為天道之子?” 語畢,柳淵和狀似無意地望向虛空,勾著唇,薄唇一開一合,那話仿佛惡魔低語,徘徊在188耳邊。 “你就不想,打主角的臉嗎?” 188懵了。 主系統爸爸,它它它,它遇到真正的惡毒反派了! 活生生的! 它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被驚得無法自拔,磕磕絆絆試圖駁回面子:“都說了別,別看空氣,本系統在你腦子里!” “哦。”柳淵和聽話的收回視線。 188仍心有余悸,暗搓搓問:“哥,你在原來的世界什么來頭?” 柳淵和眨眨眼:“什么來頭?普通人。” “你們連宿主的信息都不看,隨便綁定的嗎?” 188回神,當即反駁:“當然看過,嗯,我現在再來看下,確實是個普通人……你們那兒的普通人都喜歡這么低調嗎?” …… 柳淵和沒回話,也不曉得怎么回它,任它自由想象發揮。188糾結完后,終于想起來問他:“那要怎么做才能弄死他?” 柳淵和扳了扳指頭,瞇眼,用極其平淡的語氣說出極其惡毒的話:“做最親近的人,給最甜的糖,打最響的臉。” 新晉弟子試煉當日,柳淵和被宗主請去弟子峰觀光。 說來這種小事是用不著一峰之主親自前去的,最終結果只需弟子前來通報一聲就好。不過自從上一次弟子選拔,有個單木靈根天才在第一關中大放異彩,被前來觀戰的藥峰長老一眼相中,二話不說直接認為內定弟子,并且比賽途中暗搓搓擠眉弄眼,瞬間博得那名弟子的好感,成功拜師藥峰后。就沒人敢不來觀戰了。 美名其曰,蹭眼熟。 柳淵和到時,堂中已經聚齊二十來人個人,有站有坐,他數了數位上的,是六個。加上宗主,他們宗門領頭人物也就七個人。看來只有自己來晚了…… 他給幾位峰主作了一揖,隨后找了一張空椅坐下。大堂中央立著一顆圓形的球,球面全方位立體的展現出競賽現場的情況。 落座后,首位一人抬了抬手臂。便有一位童子給他倒茶遞水。柳淵和頷首示意多謝,卻并未捧茶。 以原主的性格,多半不會在這種場合松懈。他抬眼打量著上方的人,青衣籠袖,褂袍加身,劍眉星目氣宇軒昂。嘴角帶著一絲笑,眉眼三分溫柔。玉竹冠,后垂兩條青色的發帶,手邊一柄劍身筆直的翠竹劍,上刻“君子”二字。 清風宗宗主,原主師兄,竹君王消沉。 和他的名字相反,這位宗主一點也不消沉。反倒非常樂觀開朗,見柳淵和在看他,還含笑地朝他眨了眨眼。 柳淵和暗吸一口氣,僵硬地撇開腦袋。 mmp。 好想也有這么英氣的外貌。 這特么才是男人啊。 “本以為淵和今日不會來,真是出乎我等所料,莫不是看中了哪位弟子,想要收入門下?”那美男子出聲,聲音該死的柔和,如玉落珠盤,不絕于耳。 柳淵和朝他秉手,垂眉道:“隨便來看看。” “哦?今天難得逸君有閑心,看來我們之間的競爭壓力又大了一番。” 說話的是個吊兒郎當的人,翹著一只腿在椅子上,姿態灑脫,豪放不羈。手肘著臉頰向他諧謔一笑。 柳淵和回憶了一下,便猜出他是誰。 藥峰白兼俠。 唯一一個可以和他齊名的人物。 這齊名并不是在修為上齊名,而是在名號上。原主號逸君,有詩云:“清風明月劍骨逸,朧月飛雪柳淵和”,訴盡其風華萬千。直到后來悲催水逆,逸仙不再仙,墮落入魔道。 屆時人們戲稱為“疫君”。 瘟疫的疫。那句贊美他的詩也變作:“惜往日逸劍風流寒九州,到今來君疫水逆庶人愁”。 何其悲慘! 不過相較于他的悲慘,這位同時期的師弟也沒逃過一劫,他號“梅君”。梅通霉,柳淵和當時讀到這個人物,隱隱產生出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一個霉神,一個疫神,清風宗的絕配。 想到這里,柳淵和情不自禁地目露憐憫。那邊紫衣sao袍的男子眉頭一動,似乎感覺哪里不對,緩緩端正了坐姿,道:“難道上屆弟子選拔你錯失了一個單靈根弟子,這屆想搶不成?” 一道清靈的嗓音柔聶道:“別貧了,上一屆那個弟子還不是被你騙了去,我看單木靈根在你峰上也沒多大精進,不如跟掌門師兄學習修煉。” 清風宗如今僅有一位女性峰主,名為郭秀秀,專掌弟子峰。此時她發了言,眾人視線皆落到她身上。 白兼俠又恢復不正經的姿態,嘁嘁道:“人家木靈根的天才,修什么劍術,好好學習醫術才能發揚光大,也不虧人家是屬木的。” “哼,倒是好一個物盡其用。”郭秀秀紅衣烈唇,鄙笑起來也不失一分韻味。 王消沉適時阻止他們針鋒相對,抬手平息道:“好了,競賽已開始,各位稍安勿躁,且看比賽吧。” 郭秀秀癟癟嘴,白兼俠暗暗做了個鬼臉,有的峰主相視而笑,有的亦不為所動。宗主話落,都將目光聚集到現場直播的圓球上。 和其他位面的修真門派一樣,這一場選拔淘汰賽毫無特色,就是爬爬登仙梯,考驗考驗耐力和心性。 梯子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直插云霄,每一階都暗藏玄機,越往上越難踏足。登仙梯按照修為高低又等級大小不同,沒有修為的人踏上去只覺得費力,遙遙不可及。修為高深之人,則每一道如洪荒猛獸,威壓四伏。 登仙難求,修道之路艱苦異常,這便是登仙梯給予入門弟子第一道考驗、抉擇。 鏡中,一群攢動的小腦袋爭先恐后,從大批的人選逐漸刷到最后寥寥幾人。那幾人喘著粗氣,大顆大顆的汗水往下掉,腰已經彎成蝦米一樣,難以前行。可即便如此,沒有人敢退縮。 退縮,就代表著一切重來,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費。 莫九今支撐著酸澀的雙腿,幾近失去知覺。眼前一片昏花,頭腦熱度極高,心跳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過去。任憑著意志,他咬住早已破爛不堪的嘴唇,頂著背后傳來的陣陣刺痛,亦步亦趨,往上爬。 “呼…呼……” “哪…哪里來的叫花子,也敢…敢走在本少爺前面!” 莫九今呼吸一頓,握緊了拳頭,迷離的眼神緩然凝聚,眸中劃過一絲森冷的寒意。他轉身望向下方比他還狼狽的錦衣少年,隱下嘴角一絲嘲諷。 那少年大汗淋漓,滿臉通紅,哈著氣,一雙狹小的鼠目恨恨地盯著他看。見他滿嘴是血,臉面污濁,立即嫌棄地皺了鼻子,拼著老命朝旁邊吐了口痰:“呸,什么東西,臟…臟了我的眼睛!艸。” 旁邊的競賽者只當沒瞧見這一幕,瞭望一眼,紛紛各自埋頭苦走。這樣的場面,在登仙梯上早已司空見慣。 富仇貧強,持寵而嬌,性裂敗壞。 莫九今咧唇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那還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