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銀光打在他面頰,眉宇間沒有往常傲氣,長而密的睫毛敷上一層薄薄光斑,薄唇緊抿,似乎在壓抑著什么,漆黑的眸中映出一張如白紙樣的臉。 伴隨如若消亡的還有萬俟孤那半龍心,龍心死亡卻沒有嘴上說的那么簡單。 萬俟孤法力驟減,短短數(shù)日竟不足五成。即使在時間停止的亙古地域,也能感覺到法力流逝。 六界可管不了他。 萬俟孤卻不在乎。 就是把整顆龍心掏出來,碾碎了,磨成粉,揮手揚了都行。 只要她安好。 又不知過了多久,萬俟孤合衣躺在如若身邊,一如他們在行宮里的每一夜,相擁而眠。 耳畔沒有她的呼吸聲,也感知不到另一半的心跳,身上獨有的冷香味泯滅于這個夏季。 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羨慕鬼界的第五判好,還是該羨慕他好。 萬俟孤盯著她恬靜的睡臉走了神,腦中閃過的倩影一顰一笑都美如畫。 沒人知道萬俟孤畫技精湛,他心中已然把一女子完完整整描繪多遍,多姿多態(tài)皆活靈活現(xiàn)。 當他親自下筆落墨,畫的第一幅就是戰(zhàn)神圖。 萬俟孤重新畫了一幅《六界名志》上的戰(zhàn)神圖。 筆下的無上戰(zhàn)神要比原書卷上的更加英氣逼人,細細看去,還夾雜著一絲女兒姿態(tài)。 只是無上戰(zhàn)神臉上的面具被換成一張女子面容。 那女子唇紅齒白,柳眉星眼,不同別的女兒郎,她渾然天成的傲氣讓人自愧不如,寥寥數(shù)筆,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他并未想更改《六界名志》上的戰(zhàn)神圖,他只想攬書自賞。 就是親手畫的戰(zhàn)神圖還沒來得及讓女主人看一眼。 萬俟孤能想象到,若是讓她看見,一定高興的嘰嘰喳喳個沒完,大概如同沒及笄的小姑娘一般無二。 “沒關(guān)系。”萬俟孤呢喃,“我在多畫幾幅,到時候讓你挑。” “……” 他在黑暗中自言自語,無人應(yīng)答也愿意說話。 “小花,等你醒來,我們把錯過的一一補齊,把該是你的也一并拿回來。” “……” “你還記不記得前些天問我去哪了?我替我們找了塊好地方,有山有水。到時候我把你小時候最喜歡的那棵佛冷花樹也搬過去,就種在我們家門口,好不好。” 他親手種過一株佛冷花,沒想到在他們身邊時間長了,吸收了龍氣,竟越長越大,不留神變成了一棵粗壯大樹。 萬俟孤第一次看見佛冷花,也是第一次看見剛破殼的小銀龍,它就藏在佛冷花樹枝頭,龍嘴里叼著一只銀白色佛冷花,小銀龍剛剛破殼,鱗片還泛著粉光,就連龍角都是軟軟的。 好不可愛。 那夜他站在樹下,不知道是花為她開,還是她為花生。 “以后還得你照顧它,幫它澆水,它年紀大了,跟你一樣得嬌生慣養(yǎng),我搞不定,很是頭疼。” 說到這里,黑暗中傳來細微的“沙沙沙”聲,幾枚綠油油的葉子飄落在如若身上的黑袍上。 還有一片小巧可人的落在如若臉龐,葉尖輕輕挨住她冰冷的肌膚。 萬俟孤抬手拈了片葉子在指間,眉頭微挑,發(fā)芽了。 當年小銀龍消失,一樹銀花凋落,綠葉枯萎,連樹根都干涸無救。 花敗樹死。 萬俟孤因心魔墮入魔道,后被青佛關(guān)在亙古地域,伴隨著腥風血雨歸于平靜,消失的還有那棵獨一無二的佛冷花樹。 無人知曉其所蹤。 至此之后數(shù)萬年,一龍一樹就在亙古地域相依為命。 如若先前剛墜入亙古地域時,他就發(fā)覺佛冷花樹有異樣,只是不明其理,不敢亂動,只得讓它暫居這里。 如今看來,果然是因為如若,讓它恢復樹識。 只是它會因為如若再開次花嗎? “近日我還發(fā)現(xiàn)一件事。”萬俟孤摸著葉片上的紋理,語氣平常:“造始喜歡的不是你的銀槍,而是銀槍里的銀刺。我怕它鬧騰的厲害,惹銀刺不開心,就隨便把他丟在...”某個山頭。 插在某山頭上的造始哭唧唧。 再不來接它回家,就委屈死了! “我能感到它不開心,到時候你醒來它找你撒潑告狀,別理它就好。” 造始:明白了,小丑居然是我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造始:就荒唐(攤手) 第46章 一向無人問津的鬼界,今日格外不簡單,這位不速之客來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第五判坐在主位咬著狼毫筆桿,面前攤著一攤?cè)玖四氖煨皇菫跗甙撕诳床怀霎嬃藗€什么,他依舊樂此不疲畫著。 伴隨著殿內(nèi)涌入一股仙氣,第五判衣袖一揮,滿桌畫稿換成了一桌案文書。狼毫在指間打了個花圈,筆尖墨汁染了朱紅,他不疾不徐落筆,在文書一頁一個人名字上畫了個圈。 增加十年陽壽。 “孤不請自來,多有叨擾,望鬼君海涵。”影未到,聲先到。 第五判嘴角痣微顫了下,心中吐槽,天君您老人家肯舍得下九重天? “不知天君今日前來,有何貴干。”第五判依舊垂眼看著文書,語氣隨意:“本君已經(jīng)不問世事多年,天君不知道的,本君也不知道。” 說話間,殿內(nèi)金光一閃,緩緩從中踱步而出一男子,他神采英拔,右手半抬于身前,寬大袖袍自然垂下,上面的云雷紋低調(diào)又張揚,不是誰都有資格用天界的織錦。 “鬼君謙虛了。”度光溫文爾雅笑道:“鬼君何事不知何事不曉。” “那也得本君想不想知曉。”一滴朱紅順著筆尖滴在紙上,迅速暈開,看不清下面的字跡。 “是這個理。”度光似乎不在意第五判語氣,面不改色繼續(xù)道:“孤今日前來,就想知道一件事情,望鬼君如數(shù)告知,孤必定有重禮相送。” “噢?” 重禮相送? 有多重得禮,比青佛的還要重? 嘖... 他第五判今日真是撞了大運,幾位霸主趕著來給他送禮。 “既然能讓天君說出這是‘重禮’,那小王就更不敢要了。”第五判反手拿著筆桿在紙上敲了三聲,朱紅暈痕散盡,“天君請回吧,你要的東西,小王未必知道。” 天君被鬼君下了逐客令。 呵。 度光非但沒走,反而上前兩步,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仰頭盯著高處的第五判,“鬼君難道不想要天魂?” 眼前紅影一閃,第五判來到度光面前,那雙勾人的含情眼微微瞇起,“天君可知自己在說些什么?” “孤自是知道。”度光笑得更加和善,“不僅是天魂,還有其它的一魂七魄,孤都能給你。” 第五判臉上徹底沒了笑意,“天君好大的口氣。” “孤能說出來,自然也能辦得到。” “......” 這次第五判沒有開口,眼角跟著眉峰一起揚起,淡灰色眼眸盯著度光,似乎要把他從里里外外看個透。 度光回視第五判,坦坦蕩蕩迎接他所有的敵意,眉畔舒展,嘴角笑意只增不減。 “鬼君自然可以不信孤,但是,”他故意一頓,“不能不信天道。” “天道。”第五判冷哼一聲,“天君信天道嗎?” “孤自然信天...” “是么?”第五判截斷他的話,口氣張揚:“天君既然信天道,這些年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他,度光,九天玄龍,嘔心瀝血布了盤棋,可謂是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就連天道他都算進去了。 現(xiàn)在居然巴巴跑到他面前跟他說,信天道? 可笑! 可笑至極! “孤信天道。”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眼眸頂著眼皮泛起一絲陰厲,“自然也不信天道。” “我們道不合不相為謀。” “難道鬼君就不想知道如何收回你阿姐的兩魂七魄?” “想。”第五判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不想。” 度光反問:“是么?” “本君覺得這樣得生活也挺好。” 好到她再也不會離開他。 好到她再也不會反駁他。 好到她再也不會... 嘖。 違心之話說出來真痛心。 “第五判,其實你很想她活過來吧。”度光負手而立,繞過他走向大殿臺階,一步一個腳印,“難道就不想讓她再跟你說說話?不想徹徹底底占有她?不想跟她耳磨廝鬢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