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轉眼到了九月二十,宋頤之照舊起早去端紅燒rou。葉心想讓清風樓的送來,阮婉卻說讓宋頤之出去放放風也好,宋頤之咧嘴一笑,歡歡騰騰跑出府去也不要旁人跟著。阮婉便懶懶窩在被子里看書。 宋頤之才將出門不多久,阮婉書都沒翻兩頁,卻見葉心慌忙跑來。“侯爺,宮中來人,景帝宣侯爺入宮!” 景帝宣她入宮?阮婉手中一僵,書籍咣當掉落床下。 …… 馬車上,阮婉一直莫不作聲,不知景帝突然宣她入宮作何? 景帝一直將她軟禁在昭遠侯府,輕易不會起動她的心思。莫非,是宋頤之的事?景帝心中疑慮,卻又從宋頤之口中問不出蛛絲馬跡,便想從她這里探一探端倪? 阮婉心中拿捏了十之八九。 入得宮門,近侍官掀起簾櫳請她下車,阮婉才想起已有數月未曾進宮。 跟在近侍官身后,思緒就恍然回到早前。那時敬帝和陳皇后還在,她近乎每日都要往宮中跑。除夕夜,同在宮中吃年飯,在御花園放煙花。守歲時,便同宋頤之和宋嫣兒一處四下打鬧,困了,還有敬帝身邊的老近侍官給他們披衣裳。 到了年初一早晨,京中要員入宮拜年,她還會見到邵文槿。他臉上慣有笑意,見到她就眉頭微攏,她便偷偷讓人在他的酒中加雞血。陳皇后笑意舉杯,邵文槿明知其中有詐,又不得不喝,喝完臉色就變,她還托腮朝他揮手,“新年大吉!” 邵文槿輕哼,臉上的表情就恨不得掐死她。 都好似,昨日的事情。 …… 作者有話要說: 恢復更新啦~每周更一章哈 ☆、第一百一十四章 試 探 行至御書房,“昭遠侯稍候。”近侍官進屋通傳,阮婉就立在苑中。 苑中的宮女,近侍和禁軍見了她都怔住,紛紛低頭退至一旁。阮婉不知何故,又不敢上前深問。半晌,近侍官迎她進屋,她心生狐疑。 待她入了屋內,近侍官就退了出去,從外掩上房門,阮婉心頭一驚。御書房內濃烈酒味,讓人作嘔,阮婉下意識留守在門口。 “少卿來了?”聲音里明顯帶著醉意,眼下還是清晨,怕是宿醉,阮婉應聲:“阮少卿見過陛下。” “到朕跟前來。” 阮婉惡寒,只得硬著頭皮挪步。御書房后殿有軟榻,是平時批閱奏折休息的地方。依稀見到人影輪廓,阮婉不敢再上前,拱手低眉請安,“陛下。” 景帝抬眸,眼中笑意別有意味:“少卿,你長得更像盛婉卿一些。” 阮婉胸口一凜,娘親?手心死死攥緊,假裝不知他話中的意思。景帝起身上前,阮婉不自覺挪后。 “阮少卿,你長得也像阮奕秋,朕每每看到你,都會想起你爹。”話中戲謔意味更濃,由得靠近,濃烈的酒氣撲來,令人反胃。 阮婉避過頭去,心底惶恐,身體好似隱隱發抖。 見她如此,景帝心頭仿佛涌上一股痛快之意,遂又問道:“你很怕朕?” 不待阮婉反應,他又扯出一絲冷笑,自言自語道:“天下人都說朕和善,卻一個個都不喜歡朕。” 阮婉猜不透他何意,只見他臉上的笑意逐漸被怒火取代,忽而眸色一沉,表情變得猙獰:“朕是生得矮小,母妃不喜,朕就花空心思去討好父皇和母妃。旁人都說父皇最喜歡朕,他卻私底下告誡母妃,說朕心術不正,朕也是他們的兒子啊!”那張平日里呵呵作笑的臉,僵持下來竟是這般恐怖,阮婉心驚,步步后退。 “但他們不喜歡朕,朕越要終日作笑哄他們歡心!不哄他們歡心,太子之死憑何無人懷疑朕頭上?” 太子之死? 阮婉眸光一滯,太子之死也是景帝所為? 見她僵住,景帝大快,全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太子沉迷酒色,荒yin無道,哪里有半分天子氣度?就因為他是皇后嫡出,日后便可君臨天下,將我們兄弟二人踩在腳底?”言及此處,不免訕笑兩聲:“朕就送他歌姬,給他灌藥,好容易等他死了,嫁禍給齊王,讓父皇有意懷疑齊王,從而疏遠。然后朕讓皇兄爭,他卻不爭,還讓父皇去立皇太孫!朕做這些都是為他好,他裝什么仁義君子!朕原本也不想要皇太孫的性命,是他逼朕的!” 怒意之下咆哮而出,阮婉退無可退。 “還有盛婉卿,朕明明是和阮奕秋同時認識她的,她憑何不喜歡朕!就因為阮奕秋比朕生得高挑挺拔,風流俊逸?他們二人自詡以茶論道,實則私相授受,可笑連對方是誰都不知曉!長風南順初初交好,長風要聯姻求穩,朕就向最疼你的敬帝請婚,說朕要娶盛婉卿。敬帝欣然允諾,遣使長風,朕怕盛婉卿不答應,又拖人給她送了一個“阮”字,盛家果真應了這門親事,將盛婉卿許配給朕!朕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阮奕秋當時的表情,就給皇兄建議讓阮奕秋去長風迎親,以顯鄭重禮遇,保險起見,還帶上了最頑固的邵隆青!” “是你?”阮婉怔住,爹爹和娘親的事卻從他口中聽到,錯愕不已。 景帝倏然換了一幅笑顏,好似回味得很:“果真沒讓朕失望哪!阮奕秋中途劫人,邵隆青將人尋回,一言不合拔劍相向,從此勢如水火。阮少卿,邵家害得你父母離散,你卻在殿中救邵家人,看得朕大快朵頤,你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阮奕秋!” “分明是你設計安排的!”阮婉怒不可謁,他也兀得斂了笑意,眸間就似被妒火反復灼燒,睚目道:“朕?!是誰在朕大婚當日霸占盛婉卿,指著朕痛罵窩囊廢!” 景帝眼中的歇斯底里好似瘋狂到了極致,卻又嘶啞笑開:“可惜大婚當日,京中都見過盛婉卿,他阮奕秋囂張一時又如何,一輩子都別想明媒正娶盛婉卿!朕得不到東西,旁人也得不到!” 酒意上頭,猛然將她衣領拎起:“而朕的好皇兄呢,竟然裝作不知!呵呵……兩國初初交好,他既不想得罪長風,又不想得罪阮奕秋,明知盛婉卿失蹤是阮奕秋所為,他就說盛婉卿暴斃,還將朕分封到荒野之地,幾年才能回京一次!朕有何對不起他!朕幫他得了皇位,他是如何待朕的!朕這個親弟弟在他心里都比不過一個阮奕秋?!” “你憑什么同我爹比,你就是瘋子!”阮婉奮力推開他的手,但她的力氣根本動不了他分毫。 而她的掙扎,分明惹惱了景帝:“你爹?呵呵。敬帝和陳皇后竟然還覺愧對你,在京中處處寵著你,寵到你在殿中都不知分寸!” “放開我!” “你以為朕留你在京中作何?”景帝被徹底激怒,“不知天高地厚的孽種!”阮婉氣粗,也不管他是否擒著她衣領,伸手去抓他的臉。震怒之余,景帝嘴角勾起:“阮少卿,你不是斷袖嗎?” 阮婉兀得僵住,連手都忘了動彈。 她這幅表情,景帝明顯痛快之極,眼中厲色,額間青筋暴起,拎起她的衣領就走。 “放開我!”阮婉驚恐掙扎,卻根本撼動不了他半分,眼底的絕望就像跌入冰窖深淵。近乎剎那,苑中嘈雜聲起,急促腳步聲中混合著呵斥,“滾!” 房門被猛然踢開,“少卿!” 一襲白衣錦袍,怒火中燒,臉色就似籠了一層黑云,青得怕人。 “宋頤之……”阮婉不覺哭出來。 景帝目不轉睛盯著他,深邃的眸子好似要將他看穿一般,凜冽中透著戲謔。 四目相視,宋頤之頓了頓,果真大步上前。 眼中還有怒氣,卻已然收起方才令人窒息的怒意,一把抓起阮婉胳膊,惱意道:“少卿!你說了在府中等我端紅燒rou的,我端回來了你又不在,你進宮也不同我說聲,你又唬傻子!!!” 阮婉怔住,這一幕太突然,她尚未反應過來,宋頤之已從景帝手中扯過她:“跟我回去吃紅燒rou!” 言罷又朝景帝道,“陛下,我還叫了邵文松一同到府中吃紅燒rou,我明日再帶少卿進宮來好不好?” 景帝嘴角略微上揚,邵文松? 見他不置可否,宋頤之全當默認,拉起阮婉就跑:“少卿快些,紅燒rou都要涼了!” 景帝也不攔他,臉上的似笑非笑就如心中澄澈。 稍許,殿后簾櫳撩起,陸相方才從殿后走出,臉上也是輕蔑笑意:“拿阮少卿來試睿王果然有用。” 景帝也笑,宋頤之裝得再像,終究露出一絲馬腳。 換做從前的宋頤之,回京之后就該大哭大鬧要他放阮少卿出府。除非,宋頤之的本意就是想留阮少卿在府中。 留阮少卿在府中,外人尋不到阮少卿的錯處,也就為難不得。 他再搬入昭遠侯府照應。 這些舉動看似平常,實則處處思量周全,這般心思哪里是個傻子的心性? 只怪宋頤之演得太像,他拿捏不準,國中還有數雙眼睛看著,他不會輕易將自己至于尷尬境地。所幸聽從陸相所言,傳阮少卿進宮試探宋頤之,宋頤之果然就范。 若真是傻子,會害怕阮少卿進宮? 方才故意搬出邵文松,更是有意鉗制。 既已恢復,還要裝傻回京,必定背后有所圖謀。 景帝悠然一嘆:“本來,朕還想多留他一些日子的,怕是容下了。朕可是待他不好?” …… 宋頤之拽著阮婉一路跑出宮門,顧不上說話,也半分都沒有停歇。 馬車停在宮外,禁軍沒有相攔,宋頤之拉她上了馬車,喚車夫回侯府。 幸好身后禁軍沒有追來,宋頤之松了口氣,不管景帝是何意圖,都似劫后余生。放下車窗簾櫳轉眸,卻見她還在瑟瑟發抖。原本一手握著她,就順勢帶入懷中:“少卿,沒事了。” 阮婉驚魂未定,一路都沒敢喘氣。 馬車上沒有旁人,到了宋頤之懷中,便兀得哭出聲來,“宋頤之……” 只是低沉哭,也不說旁的,宋頤之心中好似被鈍器重擊過,悶悶作疼,開口卻又換了另一番語氣:“少卿少卿,不怕的!我同你一處!” 我同你一處。 阮婉攬緊他,眼淚沾濕他胸前衣襟:“小傻子……” 宋頤之心中扼腕,又似哄道:“不會再讓人欺負少卿的!”語氣篤定,眸色漸沉,倏然浮起一絲狠意。 …… 回到侯府已然臨近晌午,邵文松果然等在侯府外。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變動生 景帝命阮少卿思過,不得允許不準旁人接觸。今晨葉心卻突然驚慌跑來,說睿王請邵大人到侯府,邵文松自然錯愕。 等到侯府,才曉宋頤之和阮婉都不在府中,門口的禁軍不讓他入內,他不知出了何事。 宋頤之過往厭惡他得很,不會主動找他,專程讓葉心來,他心中隱約不妙。一路上,葉心才道景帝今晨召了侯爺入宮,殿下讓她去趟將軍府尋他,自己急匆匆進宮了。 景帝召阮少卿入宮?邵文松心中微緊。 侯府門口坐立不安,突然聞得馬蹄聲,見阮婉的馬車回來,懸在半空的心才放下,大步迎上前去。宋頤之領了阮少卿下來,阮少卿雙目通紅,分明才哭過。 “是我請邵大人來的!”宋頤之開口,守衛禁軍不敢攔。邵文松也不多問,緊跟他二人入了侯府。 阮婉殿中冒死幫襯過他和父親,他感激在心。宋頤之卻嘟囔:“邵文松,是我請你來吃紅燒rou的,你不準同少卿說話!” 邵文松一臉驚詫,宋頤之卻再不管他,跺著腳喚葉心:“葉心葉心,我的紅燒rou!” 他喚得著急,葉心慌忙去取,取來時候都涼了,又肥又膩擰成一團,半分食欲都沒有。 邵文松尷尬笑笑,宋頤之憋著嘴不高興得很。 阮婉換了身衣服出來,眼底不似先前紅潤,邵文松緩緩移目,繼而起身:“阮少卿,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