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邵文槿隱約覺得何處不妥,一直放冷箭的人不知去了何處。腦海中一絲清明,未及多思,便猛然轉頭,也不顧不得在和旁人死搏,“阮婉,跑!!” 身后果真有人拉弓正對! 阮婉絲毫不知,反是他突然喚她,她錯愕怔忪,卻見邵文槿臉色煞白至斯,眼中的驚恐,竟會全然忘了動彈,任由那人迎面揮劍,劃向他側顏,也不讓開。 頃刻間,鮮血染紅劍刃。 “邵文槿!”阮婉聲嘶力竭,再忍不住,倏然起身跑向他。 陰差陽錯,由得阮婉起身,身后射出的箭支兀得撲空。好似劫后余生,邵文槿才覺右臉火辣吃痛。 現下,卻根本顧不得同他糾纏,眼見弓箭手再拉弓,邵文槿不假思索,“趴下!” 阮婉稍楞,想也不想照辦,邵文槿便揮刀扔出。 而那人心思悉數放在阮婉身上,有人許下價值連城取昭遠侯性命,多少傭兵都已魔怔! 昭遠侯就在眼前,他哪里會讓到手的財富飛走? 便是見到邵文槿扔出佩刀,他也要瞄準阮婉。要瞄準阮婉,自己也不能動彈。胸有成竹,拉弓射箭的一瞬,邵文槿扔出的佩刀卻正好扎進胸膛。 阮婉嚇懵。 近旁的持劍者也才反應過來,十八/九歲,個頭偏小,綠鬢紅顏,又同邵文槿一處…… 昭遠侯? 邵文槿眸色一凜,那人卻腳下一墊,一個跟頭躍至阮婉身前。阮婉不及驚呼,下意識退后卻跌倒在地,便見他朝拎劍朝自己撲了過來。滴血的劍刃,帶著刺骨的寒意,阮婉惶恐別過頭去,惶恐抬手作擋,“啊!!!” 那人根本不放在眼里,猛然揮劍刺下。 她又哪里敵得過?!! “阮婉!!” 邵文槿雙目猩紅,震痛心魄的嘶吼,就好似承受不起的窒息,剜心蝕骨。 眼見劍尖在空中滯留片刻,卻兀得偏離軌道,無力掉落至一旁。那人難以置信看向阮婉,頸間的巨痛根本喘不過氣來,下顎微微張開,想呼吸,頸間卻被密密麻麻的細小針眼扎中。 一句尚未道出,就栽倒在一旁,氣息全斷。 阮婉眼波微瀾,“文槿!”言語間,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邵文槿心中一滯,俯身將她攬入懷中。驚魂未定,箍緊雙手,就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里,“阮婉……” 再險些,他就再見不到…… 阮婉纖手撫上他臉龐,心中狠狠刺痛,喉間哽咽,良久才顫抖道出,“文槿,你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開始,逃難環節結束,, ☆、第八十五章 相許卿 第八十五章相許卿 入了九月,日頭就突然轉寒。 夏日里的燥熱仿佛在一夜間掃去,清晨起身,單薄的衣衫都帶了幾許涼意。 阮婉不覺攏了攏外袍,窗外,一場秋雨,苑中的桂花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入秋,便該添些厚衣裳了。 過往在南順,每年九月,敬帝和陳皇后都會命人做批新衣送到明巷。 她的個頭嬌小,陳皇后就特意囑咐近侍官替她多做幾身。旁人都說她在京中舉目無親,敬帝和陳皇后其實待她親厚。 轉眼,離開南順京中三月有余。流落在外,更會時常想起敬帝和陳皇后來。 陳皇后有喘癥,初秋夜里經常咳嗽難寐。稍稍用藥就將好些,卻反反復復,難以根治。阮婉曾在私下聽聞,陳皇后是早前生煜王時落下了一身病根。 阮婉算是同陳皇后親近的晚輩,有時會同宋頤之一道進宮侍奉。 陳皇后若是咳得厲害,宋頤之憂心忡忡給她緩背,阮婉便端了潤肺的湯水伺候她喝下。 也不知她今年喘癥犯得重不重? 她同邵文槿遲遲不歸,敬帝同陳皇后也定是擔心的。 再而后便是宋頤之,她不在京中,小傻子有沒有跑去昭遠侯府哭鬧?他若哭鬧起來是不同人講理的,敬帝都能氣得吹胡子瞪眼,旁人哪里勸得住! 思及此處,不禁低眉,順手撫了撫左腕上的銀鐲,那還是過去小傻子送她的。 那時小傻子興高采烈跑到她府中,說花八千兩銀子買了一只銀鐲送她。她萬分嫌棄,要傻成什么模樣,才會花八千兩銀子去買只銀鐲!! 買八千只都夠了!!! 小傻子卻瞪圓了眼,歡喜得眉飛色舞。 少卿少卿,這是長風明月樓的保命神器。賣鐲子的人說了,他是來南順參加武林大會的,結果走到半路,錢袋被人偷了。江湖人士要有氣節,他拉不下臉來,更怕同道中人笑話,就躲在明巷悄悄賣手鐲。 然后你就信了?!阮婉睥睨。 小傻子拼命點頭。 身后的小路子欲哭無淚,江離險些連臉都抽癱了! 西秦四海閣,長風明月樓,都是與南順五大世家齊名的武林泰山北斗。明月樓以暗器聞名,若真是明月樓的保命神器,萬金難求! 根本就是江湖騙子好么! 阮婉無語至極,還非得她帶上,他才歡喜開口,少卿帶著好看。 她又向來臭美得很。 聞言看向葉蓮,葉蓮果斷點頭,阮婉嘟嘟嘴,若是好看帶著便是,反正又不沉…… 她便帶到了西秦。 小傻子,又救了她一次。 …… “夫人!”桃之在屋外輕喚,才恍然將阮婉思緒拉回。 聽她應聲,桃之便笑瞇瞇端了熱水進屋給她洗漱。 阮婉隨手接過,溫熱的水汽貼近臉頰的肌膚,甚是舒適愜意。比起月前的逃亡日子,眼下光景,就不知好了多少分。 阮婉問起邵文槿去了何處。 桃之才道,今日天氣轉涼,公子起早去了錦繡坊還未回來。 錦繡坊是楉城中有百年聲譽的制衣鋪子,成衣價錢雖然貴了些,但手工極好,往來之人絡繹不絕。 楉城在西秦南端,與蒼月毗鄰。 邵文槿想趕在今日晚間抵達蒼月。 本也沒有多少隨身物品好整理的,但要裝作回長風省親,西秦的特產總是要隨身帶些的。 桃之一一準備周全,邵文槿也恰好回了苑中,“隨意挑的,若是不喜歡,到了蒼月再換。” 阮婉接過,包袱里是兩套女子秋天衣裳。 阮婉莞爾點頭,邵文槿就退了出去,桃之便笑,“公子明明著急動身的!” 明明著急動身南下,卻又自己偷偷跑去錦繡坊置秋衣,是怕她路上著涼。 桃之也不點破,只捂嘴笑得更歡,“公子對夫人體貼有佳。” 阮婉牟晗笑意,便隨手在錦盒里挑了根簪子,盈盈一綰。 …… 出了楉城,再往南行二十余里,就到蒼月北部邊陲的重鎮,稟城。入了稟城,便算是蒼月國界。 城門口照舊有人盤查,司空見慣,阮婉倒也不慌。 臨到城門口,守兵例行吩咐停車。 桃之掀起簾櫳下車,上前應對盤問。一口流利西秦地方話,又不時夾雜著些許長風口音,說的是隨自家公子和夫人回長風成州省親。 官兵漫不經心聽著,比照手中畫像看了幾眼,不耐煩問道,“馬車內還有何人?” “只有我家公子和夫人。”桃之應聲,官兵瞥過她一眼,就要去掀簾櫳,桃之慌忙上前相攔,“我家公子染了風寒,見不得風。” 官兵輕哼一聲,她越是阻攔,越有貓膩,遂而一把推開,冷笑道,“我等在此奉命捉拿要犯,別說染了風寒,就是死人也要開棺。” 這般晦氣,桃之有些惱怒。 官兵伸手,也恰逢阮婉撩起簾櫳,語笑嫣然問了句,“桃之,出了何事?” 簾櫳后,纖手身姿。竹青色的玉錦外袍,配著藤文的花軟緞里裙,明眸青睞,初秋淺日里便都依稀透著幾分溫婉華貴。 她本就生得好看,美目盼兮,眼中的盈盈笑意,便好似夏日里的朝荷,清新又不失嬌柔。 “夫……夫人……冒犯了,吾等奉命搜索要犯,車中也是要看一看的。”自古折腰美人前,有人并不例外。 “應當的,桃之。”阮婉喚了聲,桃之搭手扶她下車,她也順水推舟,“夫君染病,精神不濟,想趕在入夜前到稟城,好作歇息。” 桃之會意,上前塞了些碎銀在幾人手中,“勞煩各位官爺,我家夫人請各位官爺喝茶。” 幾人心照不宣,接過之后,語氣就更和善了幾分,“夫人客氣了,既是染病,也勿需下車。” 遂而比對畫像,許是覺得阮婉有些掛像,但阮婉這身裝素分明就是女子,不會有假,旁人便是想裝也裝不像。 加之又是好看的女子,更不會多加刁難,另一人便撩起馬車簾櫳上前。 那人看到邵文槿,微微一怔,很快下了馬車,繼而放行。 阮婉盡收眼底。 旁人認不出邵文槿,是因為他臉上那道深淺不一的疤痕。心底好似倏然隱痛,思緒便恍然回到當日。 …… “文槿,你的臉。”阮婉指尖顫抖,說不出的揪心。 “無事。”他卻應得清淺。 這幅模樣哪里是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