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阮婉猜不出來,也不知今日究竟出了什么事端。但隨行的禁軍只有二十余人,暗中的刺客卻不知有多少。 馬車外打斗異常激烈,刀劍無眼,阮婉止不住哆嗦。 隔了一層簾櫳,看不清外面的狀況,每每有身影靠近,手心便死死攥緊。 簾櫳外,禁軍侍衛殊死相守,不時有鮮血濺上簾櫳。 葉蓮當場便嚇哭,慌亂之下就要起身。 阮婉也駭得合不攏嘴,只得緊緊拉住葉蓮的手,滿眼慌亂,胸前喘息起伏不平,不知下一刻會不會就有人沖進馬車! 簾櫳濺了一層血漬,車外人影攢動,根本分不清倒下的是哪邊人。阮婉嚇得面色鐵青,不知究竟是誰要取自己性命? …… 打斗持續了將近兩刻鐘時間才漸漸平息,阮婉身體都近乎僵硬,還好聽到江離同邵文槿說話的聲音,心中才似一塊沉石落地。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簾櫳驟然掀起。見的邵文槿上車,阮婉眼圈一紅,便倏然起身撲入他懷中,“邵文槿!” 雙手環緊他腰間,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也不知該作何。 邵文槿衣襟沾有血跡,卻看不出身上是否有傷,但阮婉撲來,雙手攬住他,邵文槿忍不住皺了皺眉,猛然吃痛,卻一聲不吭。 葉蓮見得,正欲上前喚阮婉,邵文槿略微搖頭,葉蓮看在眼里,就沒有再開口打斷。 “文槿!”阮婉身體猶在發抖,攬緊他不肯放。 從小到大哪里遇到過這種場面,連呼吸都是急促紊亂的。 先前緊張時倒還不覺,見到邵文槿,氤氳就浮上眼角,好似一直緊繃的弦突然松懈開來,才曉連腳下都是軟的。 她起身撲在懷中,只顧將自己抱緊,邵文槿心底微軟。方才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咽回喉間。 俯身箍緊她,低聲喚了句阮婉。 阮婉才抬眸看他,眼底氤氳濕了眼眶,修長的羽睫上都沾染了盈盈水汽。他慣來見不得她哭,眼下,又該是,嚇住了。 邵文槿微怔,伸手替她擦拭眼角。 阮婉心中再忍不住,鼻尖一紅,倒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微微輕咽。 少時,江離便也上車。 肩膀上有掛彩,佩刀上尚有血跡,見到阮婉,略有低頭,又沖邵文槿道,“邵將軍,二十余騎只剩八人,還有三人重傷。” 阮婉微頓,良久才回過神來。 一次遇襲,便死傷大半。二十余人里,只剩了八人,還有三人重傷,等于說能走的只有五人。 若是再遇一批刺客? 阮婉不敢再想。 江離又已開口催促,“邵將軍,此地不宜久留,接下來要如何走?”江離言罷,目光卻是瞥向阮婉。 阮婉心中隱隱不好預感,這一句“要如何走”,阮婉聽出旁的意味。 什么叫,要如何走! 阮婉心中不安,目光便游移不定望向邵文槿。 邵文槿微怔,還是將先前咽下的話合盤拖出,“西秦京中往南行有一大一小兩條路,出京城時就已派出兩個探子先行。走大路的已遭截殺,死前有信號傳回,小路是捷徑,走小路的迄今沒有消息。” 阮婉不作應聲,心中或是猜到了幾分,仍是佯裝不知。 驀地扭頭不去看他,掌心狠狠攥緊。 邵文槿果然開口,“西秦國內,宮中進出皆是馬車,見過你面貌的人應當不多。”即便有,也只在宮中和驛館內。 所以,先前才讓她別出來,是怕旁人看清她模樣。 阮婉咬緊下唇,原來他方才及已思量過。 “江離,你帶上兩人,同侯爺一道走大路。”邵文槿沉聲吩咐,大路上既已打草驚蛇,旁人不會料到他們再敢貿然走大路。 “你呢?”阮婉開口打斷。 邵文槿微頓,把住佩刀的手狠狠握住,瞞不了,就所幸不再隱瞞,“刺客定會以為你與我一路,我走小路。” 阮婉眼眶突然濕潤,小路何其兇險,才會沒有消息傳回。 心中就似鈍器狠狠劃過,阮婉莫名嗔怒,“邵文槿!你奉命護送本侯到西秦,你憑何自己跑!!” 目不轉睛看他,雙手箍緊,也忍不住顫抖。 他若不聽,她就耍橫!! “邵將軍!”簾櫳外有禁軍侍從請示,勿要再做耽擱。 阮婉情急,“邵文槿,不準去!” 邵文槿不應聲,阮婉心中更慌,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你當刺客都是傻子不成,我的個頭,旁人一看就知。” “所以讓葉蓮與我一道。”邵文槿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葉蓮也是女兒身,女扮男裝,個頭原本也和她相仿,也眉清目秀。旁人又未見過阮婉,夜里行軍,哪里能輕易分辨? 再者,邵文槿奉命護她安好,旁人自會以為他寸步不離。 與他同行的,就定是昭遠侯無疑。 一個是邵文槿,一個是阿蓮,阮婉哪里肯! “邵將軍,我同你去。”不待阮婉再鬧,葉蓮已然起身,聲音細小如發,卻好似不容置喙。 “阿蓮!”阮婉惱意。 “我自會帶她回來與你碰面!”邵文槿倏然伸手捏起她的下顎,出言打斷,眼中些許怒意,阮婉語塞。 邵文槿遂又轉向江離,“不要直接南下郡城,三日后,繞道在郡城以西的榮城碰面。” 江離心領神會,“是!” “若是三日之后,我還未到,你就自己帶昭遠侯南下!” 軍令如山,江離只得抱拳應聲。 邵文槿掀起簾櫳下車,葉蓮緊隨其后。 “邵文槿!”阮婉追出,他已躍身上馬,身后三騎也自覺翻身。邵文槿搭手,一把將葉蓮代上馬背。 勒了勒韁繩,方又回頭寬慰,“你腿腳不便,我比你快,勿讓我等太久。”唇瓣笑意清淺,帶著慣有的風華, 她不應聲,他也不計較,末了,才同江離道,“照顧好侯爺,她若起小性子,不必搭理她!” 江離也不管和不合時宜,拱手應聲。 “邵文槿!你!你若是敢食言!!”阮婉哽咽。 “那就等我食言再說!”邵文槿莞爾,也不再搭理她如何惱意,轉身策馬離開。 “邵文槿你敢!!!” 身后倔強的聲音傳來,葉蓮愕然,邵文槿卻笑意更濃。 …… “侯爺,請隨卑職上馬。”江離知曉不能再做耽誤,而阮婉平日的騎術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只能與他共騎。 待得邵文槿一行漸漸看不到蹤跡,阮婉才斂起眼中氤氳,回頭狠狠望他。 江離嘴角抽了抽,先行躍身上馬。 阮婉伸手,他抱她上馬,阮婉渾身一僵。邵文槿也帶她共騎過,她卻全然不似眼下排斥。 江離只當她是男子,根本沒有意識。雙手環她在中間,勒緊韁繩,夾緊馬肚,飛馳而去,另外兩騎分散在前后。 …… 馬行夜路,本就不安穩,況且眼下這般時候,江離更不敢大意。稍有異常,就小心環緊她,怕她摔下出意外。 夜里出來得急,并未帶裹胸,車里也只有備用的套衫,只將束胸多束了幾層,根本不嚴實。 江離幾次險些觸及她底線,阮婉有意避過。 每每避過,都險些導致落馬意外。 江離又不好說她,她也尷尬無比。 待得行出大半時辰,阮婉終是憋不住,輕聲開口,“江離,我是女子。” 江離全神貫注,并未留意她說何,恰逢馬蹄不穩,江離半路勒緊韁繩,阮婉慣性前傾,他一把攬回。 阮婉咬唇避開,又差點將兩人帶翻。 江離遂而忍無可忍,“侯爺,急行軍,還需多擔待。” 意思是別沒事找事,躲他做什么,他又不吃他。 他從前和邵將軍共乘也沒見這等事端,江離嘴角抽了抽,自己又不是斷袖,他怕什么。 阮婉也惱,才將先前的話咽了回去。 …… 再等遇到此事,不待江離開口,阮婉心中已拿捏清楚。 她側身回頭,他也正好一臉怒意,才道出一個“侯”字,便聽阮婉幽幽言道,“江離,本侯是女子。” 語氣篤定,分毫不似玩笑。 江離跟隨她久已,又豈會連她的真假語氣都分不出來? 分明就是少有的正經。 江離便訝異得合不攏嘴,上下打量她,就似看一個怪物一般。 “還愣著做什么?可要本侯再告訴你一遍?本侯是女子!”阮婉慣有的語氣,江離錯愕至斯。 “走呀!”輪到阮婉催,江離才恍惚回神,坐得就不比先前近,雙臂也不自然的環出一道別扭的弧線。 阮婉卻是舒服了許多。 有人驚魂未定,這一場夜路才開始真正行得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