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只覺昭遠侯也并不像印象中那般可惡。 …… 由得如此,阮婉每日邊走邊學(xué),恍然二十余日也不覺過得飛快。 雖然一路被邵文槿坑得不輕,也時有嚇得魂飛魄散,但卻再也不像從前那般畏首畏腳。 偶爾甚至還可騎馬在隊伍后側(cè)慢悠悠溜達,怡然自得都很。 只是苦了江離,每時每刻都得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唯恐一時大意,稍不留神,昭遠侯便被馬蹄碾壓死。 倒是邵文槿,再拿騎快馬一事來嚇唬她,她也像是不怕了。 遂而恢復(fù)以往的趾高氣昂。 有人也覺有趣得很。 …… 花了十余日腳程行至蒼月朔城碼頭,再有三日水路輾轉(zhuǎn)便可抵達慈州。 抵達慈州,便是回到南順國境內(nèi)。 歸心似箭,就連江上的煙波四起,也不如從前寒冷。阮婉折扇輕敲桌面,甲板上閑適飲茶就自有一派雅致韻味。 然而好景不常。 軍中士兵慣來好拉號子唱歌,禁軍也不例外。由得一路上的好興致,臨近幾船都默契無比,時有扯開喉嚨對歌。 每逢此時,阮婉就都拼命捂上耳朵,真真比這兩岸的猿啼還要難聽上好幾倍! 往好了說,是五音不全,鬼哭狼嚎,往壞了說,都不怕自己把自己嚇?biāo)溃嬲嬉粠鸵靶U人,阮婉惱得很。 三日水路,近乎都都在五音不全中度過。 葉心就笑不可抑。 …… 抵達慈州時,不早不晚恰巧趕在三月二十。 自長風(fēng)一路遠行返回,踏上國土,無一不歡呼雀躍。 阮婉便做主,拿出一晚在慈州休息,明日再啟程回京。禁軍士兵頓時熱忱高漲,邵文槿和姜頌其也沒有旁的異議。 臨近黃昏,官船靠上碼頭,在驛館簡單安置過后,阮婉便帶了葉心開溜。 慈州繁華僅次于南順京中,慈州的刺繡更是遠近聞名,歷史悠久。華燈初上,江南水鄉(xiāng)特有的綺麗朦朧便流轉(zhuǎn)在街頭巷尾中。 阮婉記得秋娘稱贊過錦繡坊的手帕,繡工精美栩栩如生。 秋娘心思,半生都花在懸壺濟世,少有提及這些女兒家的東西,阮婉便都記在心里。 去年富陽爆發(fā)春疫,阮婉沒有來得及同秋娘照面。 而后娘親過世,阮婉又匆匆回了趟長風(fēng)成州。 雖然冬日里途徑富陽,蘇復(fù)失約,她等了大半月,自慈州返回京城時,又大病一場,連連高燒了半個月。 直至眼下,才有心思去趟錦繡坊。 慈州回京要途徑富陽,她可以順道看看秋娘。 錦繡坊在西市,饒有名氣的酒樓和刺繡作坊都在西市。兩人便自東市閑逛過去,美味小吃和零碎攤販都分布在東市一帶。 這一路便玩得不亦樂乎。 臨近東市路口,葉心道起饞了吉祥坊的蜜餞,非要帶些回去給葉蓮,阮婉正好挑著珠釵起勁,就擺擺手由得她去。 葉心撒腿就跑。 阮婉委實無語,遂而低眉繼續(xù)。平素里越是不能佩戴,就好似越是對這些女子飾物情有獨鐘,例如手中這根珠釵,尤為愛不釋手。 “要這個。”掏出銀兩遞給店家,心情大好,也不著急塞回袖袋中,反是捏在手里不時拿起來看看,賞心悅目。 葉心跑去一旁,阮婉不敢走遠,就駐足隨意環(huán)顧四圍。 目光企及之處,兀得一滯,蘇復(fù)? 眉頭微蹙,又仔細看了幾分,待得確定是他,心中頓時涌起歡愉。“蘇……”復(fù)字還未出口,腳下就似萬千蔓藤驟然羈絆住。 蘇復(fù)恰好起身,側(cè)顏攏在街市的燈火處,翩若出塵。唇畔浮起的笑意份外柔和,眸光里的繾綣她更從未見過。 順著他目光望去,阮婉懵了懵。 他身旁的女子,臉上噙著淡然笑意,隨手拾起一個孩子玩得撥浪鼓,語笑嫣然,“葡萄原本有一個,來慈州的商船上弄丟了。” 蘇復(fù)笑而不語,俯身認真挑選,片刻才又拿起另一個一并交到她手中,“你同葡萄一人一個。” 有人忍俊不禁,就愉快收下。 蘇復(fù)瞥過一眼,淡淡言道,“洛語青,你該多笑些……”戛然而止,后一句便悄然隱在喉間,你笑起來好看,再未說出口。 對方也全然不覺。 蘇復(fù)抬眸看她,眼中旁的意味,就欲言又止,再無旁人。 阮婉卻看得清晰。 心中猛然一沉,良久不語,卻目不轉(zhuǎn)睛。昏黃燈火下,兩人的身影份外默契,就似一對壁人。 蘇復(fù)緩緩轉(zhuǎn)身,自先前起,就隱隱覺察有人一直看向這里。 阮婉卻心慌一般,突然俯身蹲下掩在攤鋪后,怕被他看見,盈盈水汽卻濕了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出差,回來晚了,補上,,, ☆、第四十二章 你像她 第四十二章你像她 攥在掌心的珠釵死死握緊,背靠著攤鋪惶惶躲藏,唯有一個念頭。 不能,讓蘇復(fù)看見她這般——狼狽模樣。 蘇復(fù),我喜歡你…… 去年幕幕浮上心頭,彼時的顧目言笑,便好似指甲嵌進掌心。燈火闌珊下,瓊?cè)A如煉,匿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任由月色攏了一層輕紗。 片刻,身后聞得洛語青輕喚,“葡萄?” 阮婉微微側(cè)目,近旁的喧囂里似是無人應(yīng)聲。 “葡萄!”洛語青再開口聲音便有些急,來回環(huán)顧四圍,腳下就生了幾分慌亂。 阮婉愣愣打量她。 鵝黃色的抹胸褶皺紗裙,墨綠束腰,三千青絲垂下,流蘇發(fā)呆縈繞在修頸間,襯得雪肌瑩潤。 清秀的眉目里沾染幾分憂色,好似三月的夜風(fēng)里,碎了一地軟蕊馨香。 好看得,些許刺目。 阮婉怔了許久,才懵懵抬起自己雙手,唯有一襲錦衣華袍,哪里有半分女子模樣。 手間微顫,從未有過的自慚形遂,緩緩蔓上心扉。 “葡萄頑皮了些,不會離太遠,你在此處等,我去尋。”蘇復(fù)開口,聲音是慣有的沉穩(wěn),沉穩(wěn)中卻多了幾分思量。 腳步聲稍離遠,又兀得駐足回首寬慰,“洛語青,不會有事的。” 就好似在說,有他在,不會有事。 阮婉鼻尖微紅。 蘇復(fù)不會輕易許諾旁人…… 緩緩坐回遠處,心中沉甸得發(fā)慌,雙手微微環(huán)膝,離手的珠釵便不覺滾至一旁。 阮婉移目,卻不愿起身去撿。 鼻尖的紅潤就浸濕了眼眸。 “好看的小哥哥,你的珠釵掉了。”奶聲奶氣,腮中鼓鼓還含著甜甜的話梅糖。 好看的小哥哥? 阮婉錯愕抬起下顎,映入眼簾不過是個粉嫩圓潤的孩童。 三四歲模樣,五官卻生得甚是精致。也不怕生,手中擒著一把紅色的小傘,昂首挺胸,睜著大眼睛直直看她。 見她眼眶微紅,良久也不起身,就快步上前,拾起珠釵交還阮婉手中,“小哥哥,給你。”頓了頓,腦袋一歪,饒是認真道,“我爹爹說,一直哭鼻子是會長不高的。” 阮婉無語,哪有哭鼻子長不高的。 胖嘟嘟的小粉球就在她近旁坐下,“小哥哥,你偷偷躲在這里坐什么?”大眼睛眨了眨,手指觸到嘴邊吮了吮,重重皺了皺眉頭,“小哥哥,你竟然長得比我爹爹還要好看。” 阮婉哭笑不得,“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他便嘻嘻一笑,開口落落大方,“我叫商洛,爹爹和娘親都喚我葡萄,小哥哥也可以喚我葡萄。” 葡萄? 阮婉微怔,先前的…… 未及思忖,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葡萄。” 一襲白衣錦袍驀地出現(xiàn)在跟前,阮婉眼中一滯,便見葡萄親熱朝蘇復(fù)迎了上去,一把撲到他懷中,“蘇叔叔!” 蘇復(fù)亦是僵住,片刻,才俯身抱起葡萄,“你又跑到何處胡鬧去了?你娘親四處找你。”語氣里就有寵溺。 葡萄嘟了嘟嘴,“蘇叔叔,我看一旁有皮影戲。” 阮婉下意識起身,正欲拋開,身后之人卻平靜出聲,“阮婉。” 阮婉不覺停步,背對著他,臉色漲紅,連忙伸手擦了擦眼角痕跡。她最不想他看到她這般狼狽模樣,更不想與他這般照面。她明明都跑開了,他還叫住她做什么? 隱在袖間的手心攥緊,些許委屈,不敢回頭,卻見洛語青匆匆跑來。 “葡萄!”寬慰中又帶了責(zé)備,葡萄喃喃撒嬌道,“葡萄貪玩,讓娘親擔(dān)心了,娘親不生葡萄氣。”